萊州,星堡。
萊州灣裏白帆點點,港口碼頭一片擁擠。
朱以海站在鐘樓上,看着遠處那還在不斷匯聚而來的百姓,滿臉憂色。
「皇爺,金攻玉派人奏捷,神策左協參將孟憲奪取穆陵關, 並剛在穆陵關下大敗來犯博洛,一戰全殲其夜襲五百,再戰敗其強攻之軍,亦斬三百餘,博洛如今困阻關下,不得寸進也。」
「金攻玉在青州也連奏凱歌, 已經先後攻下臨淄和臨朐二城,青州府城益都亦被四面合圍, 正在勸降之中,城中無鬥志,亦有請款投降之心。」
博洛晚到一步,被阻在穆陵關外,這是個不錯的好消息。
「皇爺,是否下旨讓盧象觀、劉世勛斷博洛後路,將其合圍於峴山之中?」
「將軍領兵在外,相距上千里,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朕不能亂下旨意干擾,先前已經部署了戰略意圖,具體的就看他們自己表現吧。」
朱以海看着地圖道。
先前部署的是劉世勛先取海州,再奪沂州,而盧象觀是攻濰縣,下安丘,南下諸城,主要就是沿濰水以及上游的支流掃蕩, 攻掠幾城。
只要他們能夠按照預定戰略計劃, 奪取沂州、諸城,那麼下一步自然就會繼續合圍,再取沂水、莒州,最後把博洛圍困在穆陵關下。
當然,這個合圍還有缺口,那就是西面的沂源和萊蕪,沂源是沂水源頭,萊蕪是大小汶河上游盆地,沂源和萊蕪中間有原山阻隔,有青石關相接,南面還有一條更小些的山谷通道。
萊蕪過去便是泰安,有通道可直抵濟南。
劉朝建議派兵四面合圍,把博洛這支萬人八旗精銳給聚殲峴山,但朱以海看着萊州灣那不斷匯聚而來的山東難民,卻很冷靜。
想四面合圍非常困難,因為在西面,徐、兗兩座重鎮還在清軍手上,更別說北邊的濟南, 在那山區作戰,明軍並沒有什麼優勢可言。
反而到時很容易被牽扯進一個不想打的會戰中。
能三面圍堵已經不錯了, 若是能再多殺傷些博洛的人馬, 就更好了,就算圍不住殲不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戰爭也是得步步為營的,想一口吃成胖子,那就會有很多破綻,到時更容易出事。
朱以海召來了黃斌卿等一眾將領。
「穆陵關大捷,打的博洛騎虎難下,非常漂亮,朕聽說韃子急了,從北京急調八旗南下山東,咱們不能讓他們如意。」
「黃卿,你之前一直請戰,朕打算讓你率幾艘船去大沽轉一轉,你可願意?」
朱以海指着天津臨海處問。
黃斌卿是福建人,其父在四川做官的時候,他跟隨任上,參與討平奢安之亂,後來回到福建為將,還曾與鄭芝龍一起剿滅劉香,論海戰本事其實還是有些的,甚至在弘光時,一度有割據之心。
只不過恰好碰上朱以海在台州起兵,哪能容他割據,最終也是歸附紹天帝,不過從原來也是割據舟山,到現在幾乎成了一個光杆掛銜提督,這位號稱虎痴的悍將也老了。
特別是他的外孫剛出生就夭折,更讓他蒼老了許多,加上長子因犯軍規被斬,這讓他現在頭髮半白,也沒了什麼爭強之心。
「陛下,大沽自嘉靖年間就開始設立炮台,還屯有海防兵,有海防道備軍務,若是想拿下大沽,只怕不易。」黃斌卿很穩重,沒急着同意,而是提醒皇帝大沽並不是無備。
「朕知道,自我等去年北伐打到山東後,韃子便全面加強了北直沿海的海防,大沽增加了五個大炮台和二十多個小炮台,大小火炮好幾百門,還駐了幾營人馬,真要強攻,確實很難。
不過黃卿這次任務,只是在大沽海邊轉一轉,把我大明的旗幟向他們展示一下就行。」
黃斌卿明白過來,「陛下這是要讓韃子坐立難安?甚至是要臣堵死天津的出海港?」
「沒錯,咱們的優勢在於海上,所以你們只要堵在海上,那大沽這個京津要港也就廢了。」
大沽號稱是天津七十二沽的最後一沽,海河的入海口,地當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車,有京津門戶、海陸咽喉之稱,
在天津衛東南百里,因大沽口而建鎮興盛,隔河與塘沽相望,西連海河平原,東瀕渤海灣,周邊地形平坦,多鹽田、沙灘。
明永樂遷都北京後,便在天津築城設衛,又於大沽口置炮台,豎津門之屏,鎖鑰入京水道。
嘉靖年間海寇倭亂不斷,又於大沽增建炮台。
韃虜入關,在大沽初置協鎮營,去年因明軍崛起,便又緊急在天津、大沽都增兵,增築炮台。
大沽此時駐有海防兵兩千五百,塘沽也增駐炮台兵員。
大沽口,「海口寬一百五十丈,水深丈五尺」,不僅狹隘,而且紆折甚多,不能對駛大號船。可以說大沽口是津門屏障,人京咽喉,為兵家必爭之地。
清軍現在大沽口設有南岸、北岸兩座營盤,甚至還在海河裏設有木浮城四座,可以移動的水上木城,上面裝備十幾門大炮,是浮動炮台,配合岸上的炮台,以及營盤,可以說是對擁有極強水上戰鬥力的明軍的極大畏懼了。
黃斌卿若真就帶上幾十條船過去,還真不一定能討的了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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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顯,朱以海也根本沒打算要去打下大沽甚至說去碰天津,這已經是韃子最核心的地區,防備森嚴,是討不了好的。
但現在韃子要主力南下,當然不能讓他們輕鬆。
黃斌卿說白了就是去吸引下注意力,讓韃子不敢輕舉妄動,這是疑兵。
「荊卿,你亦率幾條船去北塘。」
北塘也是津門海防要地,守在潮河入海口處。
朱以海連點好幾員水師將領,讓他們分別帶上幾條船,一營人馬到渤海灣北直沿海一帶港口外,故布疑兵。
然後又點了李成棟、李遇春、吳勝兆、土國寶、高進忠、張國柱、張天祿、卜從善、劉良佐、楊承祖等十降將,讓他們各領一營人馬,搭乘水師船在北直沿海登陸,襲擾韃子沿海。
攻擊他們的鹽場、倉庫,破壞驛站、碼頭,奪取鹽糧錢等。
「沈卿!」
朱以海又點名沈廷揚,派他率一支主力水師,搭載御營步軍部份精銳,沿廟島群島前往遼南遼西,奪取長興島、覺華島為根據地,襲擊遼南的復州、旅順一帶,以及遼西的寧遠、錦州葫蘆島等一帶。
「耿仲明正在回遼寧海州路上,若是他按約定在海州舉義,接回家眷,那麼你們要幫助接應,若是他們去而復叛,那就以長興島為據點,堵住他再出來的路。
你們的任務很簡單,儘量在遼西、遼南沿海襲擾作戰,不要深入內陸。
就跟當年倭寇攪亂東南那樣,發揮我們的海上優勢,鬧他個天翻地覆!」
想當年倭亂厲害的時候,一支不到百人的倭寇在紹興登陸,最後居然橫掃東南,不僅兵臨杭城下,甚至後來跑到南京城下,最後跑到蕪湖,就這麼點人,橫行東南,先後擊敗了四千餘明軍,最終才被合圍剿滅。
韃子如今入關,地盤擴充了好多倍,其戰力其實跟攤大餅似的攤稀薄了,尤其是現在主力都在京津以及南邊前線,這大後方也就虛弱許多。
朱以海不打算在前面猛打。
讓那些降將們在北直沿海搞襲擾破壞,然後派一支精銳的水師和御營步軍去關外遼西遼東沿海,耿仲明真要反清附明了,那就接應他,在關外搞個大的。
如果他假降了不要緊,仍然可以在關外兩遼沿海掃蕩一波。
對於擁兵七萬多戰輔兵的御營右路集群來說,他現在有這個兵力,尤其是剛拿下登萊後,手裏還有不少降兵,甚至有不少新來投軍的義軍呢。
登萊半島擠太多人,不如拉出去搞破壞,順帶還能就地解決下糧餉問題。
就是得讓韃子四面起火,不得安寧。
仗就不能順着他們的計劃去打。
見招拆招不是朱以海的風格,他得牽着韃子鼻子走。
最起碼,得把北直、關外的兵,釘在原地,讓他們不得抽調南下。
李成棟等這些降將,其實也坐了太久冷板凳,一個個也有些憋的慌了,適時的放出去,也是有好處的。
「你們出去,朕強調幾條,一不得濫殺無辜,二不得奸**人,三不搶掠百姓。」
除此外,繳獲所得,只需上繳一半,其餘皆自得。
這可是非常有誘惑力的。
斬殺俘虜仍按規矩計功授賞。
「去吧!」
一將率一營兵登陸沿海襲擾,韃子想要攔截甚至圍堵殲滅,沒個三五倍兵力很難,只要他們小心一些,想殲滅他們其實是非常難的,特別是有水師在海上隨時接應的情況下。
李成棟、張天祿這些降將,能在亂世里成為提督、總兵,甚至一方藩鎮,其實個個還是很有本事的,尤其是這流竄、搶掠的本事更強。
朱以海相信,放這些人出去,韃子絕對要頭痛萬分。
而憋久了的李成棟等人,難得獲得重新領兵打仗的機會,又豈會不珍惜這機會,好好表現立功?
環渤海灣的北直遼東一亂,得吸引韃子幾萬人馬,其發揮出來的威力,絕對比放到正面戰場上去更強。
諸將興奮的領旨退下,各去領兵了。
「四川那邊,給文安之傳一道秘旨,張獻忠被堵在川北,進退兩難,可再去招撫一下他,若他願意繼續奉表受招,那便順水推舟授封他為甘肅王,給他讓一條路進漢中。若是他不受招,也一樣可以給他讓條路過去,得讓他們跟韃子打起來,不能這樣耗着。」
「以免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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