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韃子四路精銳齊出,連大漢奸吳三桂和孔有德等都南下了,若我們一城一池的堅守,那麼我們都撐不到明年。」
舟山的御前會議上,朱以海神色凝重的開場。
「殿下何必如此悲觀,老臣看來,經過這三個月,我大明已經穩住陣腳,也穩住了人心,如今軍民士氣高漲,正是全線反擊,一舉擊潰韃虜的好時機。西起荊襄,東至崇明,韃子就算四路兵,也不過幾萬人,分攤下來才多少?」
「我們以兩倍三倍之傷亡耗他,也足夠了。」
徐石麒非常慷慨激昂。
左都御史劉宗周也站出來表態,就跟他們拼,杭州可以不守,放他過錢塘,然後在浙東堅壁清野,退往金華衢州,依託有利地形,跟韃子決戰,調集福建、兩廣和江西安徽之兵匯聚,反包圍清軍,一戰殲滅他們。
看着這幾位花白頭髮的老頭子在那慷慨激昂的噴口水,朱以海也很無奈,這些文官啊,士氣可嘉,但從來認真考慮實際,總以主觀意願代替客觀事實。
細究他們的話,就會發現一大特點,也是包括東林在內所有大明文官們的特點,他們最喜歡拋開事實不談。
你都拋開事實了,你還談個毛啊。
不以事實為基礎,你其它的一切不都是扯淡嗎?
在金華或衢州跟清軍決戰,這想法倒是挺好的,可問題你真這樣,那豈不正中清軍下懷了嗎,他們還巴不得你們別跑,就呆那跟我們決戰。
朱以海甚至敢說,真要這樣決戰,那大概率跟崇禎守北京沒多大區別。
御營總共十鎮,除去兩鎮水師,還有八鎮,戰兵全加一起四萬人,按現在披甲兩成算,那也不過八千甲兵,有超過七成是只當了三個月兵的新兵。
士氣確實不錯,但真打起來,如果相差過巨,這士氣也是會立馬跌落的。
更別說指望福建鄭氏,兩廣的丁魁楚等人了,丁魁楚是啥人?永曆朝曾當過首輔,但他當首輔沒忙着如何振興朝政,改革弊端,而是忙着派人開採礦山,製造硯石等發財,最後他被李成棟俘虜時,還帶着一百多條船滿載家當,僅精金就八十多萬兩,也有說他當時船上裝了二百多萬兩銀子,以及幾十缸珠寶等。
反正這種人指望不上。
鄭氏更別提。
「孤認為,我們不能讓韃子牽着鼻子走,他們兵分兩路,分攻武昌、紹興,那咱們也兵分兩路,把各種人馬集中起來,打他的江寧和南昌。」
「他打他的,我們打我們的。」
「諸位,我們要正視雙方的差距,韃子精銳實力還是很強的,暫時不要跟他們硬碰硬,但韃子也不是沒有軟肋,韃子的軟肋在於他的補給運輸上。我們現在陸戰雖不及他,但水師卻遠比他們強太多,所以我們現在完全有能力封鎖長江和攔截運河!」
「讓韃子長驅直入,不管他,等他過了長江、過了錢塘,到時我們在後面截斷運輸錢,他們也沒法再囂張。」
「浙東等各地百姓,儘量堅壁清野,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戰,但我們只能如此,省鎮營兵退往山區海島,依託險阻,分散游擊,儘量襲擊他們的輸運線,襲擊他們下鄉收糧的隊伍,不要跟他們正面戰。
上次湖州金攻玉就是個教訓。
韃子集中兵力往兩路走,我們就另開闢戰場,行在朝廷百官和衙門官吏俱退往舟山、玉環諸島,憑大海天險留守。
孤將集結御營人馬,北上反擊。」
面對朱以海的決定,仍有許多人建議堅守大城,以抗擊清軍,甚至如次輔祁彪佳提出分守杭州、紹興,再輔以嚴州和寧波,依託錢塘江,以江海山河為險阻,在這裏打一場杭州保衛戰。
「孤也知道浙東能有如今安穩實屬不易,朝廷眼下不守,可能要讓百姓失望,要丟民心,甚至把好不容易整頓起來的稅賦都給丟了,但是還是那句話,現在是非常時刻,若是連這些瓶瓶罐罐都捨不得打碎,那就是本末倒置,現在硬拼,拼光了那就什麼都沒了,最後結局只會更慘。」
「當然,我們也許未必就真要放棄浙東,也許韃子兵過不了錢塘呢?」
·····
常州,無錫。
佐領阿里馬與兄弟索泥岱、鎖寧領着五百滿蒙輕騎,又五百蘇州漢軍,正急行軍趕往常州,前去增援梅勒章京康喀喇。
阿里馬兄弟領着五百人騎馬,而五百蘇州漢軍乘船跟隨。阿里馬本是侍衛,因為先前私下譏諷二等公正黃旗固山額真瓜爾佳圖賴庇護索尼,被圖賴告到多爾袞面前,本來阿里馬是鑲白旗的,而圖賴早前跟譚泰鰲拜等都曾想擁豪格當皇帝,故此得罪了多爾袞。
只是阿里馬不知道的是,圖賴也是個見風使舵的,早在南征的時候就給多爾袞寫信表忠心了,所以他一個侍衛譏諷圖賴,結果就是被多爾袞把這個多嘴的奴才貶職,甚至連累他兩個兄弟。
這次南征,是戴罪從征,要將功贖罪的。
南下時他請纓做先鋒,第一個進蘇州,誰知康喀喇卻半路被襲,聽聞這消息他是非常意外又懼怕,畢竟他這先鋒也是有探路之責的,他沒能發現明軍埋伏,導致梅勒章京康喀喇被伏擊,自然嚴重失職。
這一罪還沒贖,又來一罪。
當下顧不得蘇州城,立馬帶兵又不辭辛苦回援常州,還把蘇州城裏土國寶留下的五百兵也帶走了。
救援康喀喇要緊,萬一他沒了,那真是百死莫贖。
「報!」
「稟報佐領,運河前面被堵塞了,船過不去。」
「讓那些傢伙下船,跑步跟隨。」
阿里馬毫不猶豫的下令,帶着五百騎繼續前往跑。
運河裏的五百蘇州兵聽到回復,帶隊的守備罵罵咧咧,卻也只得領人下船。
五百人故意磨蹭了好半天才在岸上集結,這時阿里馬他們已經跑遠了,人影都看不到一個。
「狗娘養的,急着去投胎啊,這雖八月天了,可大中午的日頭也烈着呢,飯也得讓人吃一口。」
「前面瞧瞧,找個村子弄點飯吃,他娘的。」守備一臉不爽,跟着這些滿州兵出來,光是催命,一點好處也沒。
「這他娘的誰把運河給堵了,他姥姥的,」
大運河兩邊,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平原上三三兩兩的黑點,那是散佈平原上的村落。
「走,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吃飽了再說。」
一群蘇州綠營扛槍提刀哈哈笑着奔着離運河最近的一個村子而去,就在他們終於走到村子,幾個傢伙迫不急待的開始朝天放了幾銃,然後大聲吆喝起來。
這雖看起來是個不大的村子,但有兩棗沒棗打兩竿總沒錯。
有人還說,看有沒有姑娘。
大家嘻嘻哈哈的進村,就跟賊匪下山一樣。
突然,一聲慘叫傳來。
「他娘的,別亂砍人,晦氣!」守備大罵。
結果又是一聲慘叫傳來。
「是哪個砍腦殼的?」守備氣急敗壞。
這時慘叫聲反而更多,然後有人慌張着跑了過來,「不好,大人,裏面有···有明軍!」
隨着話音,果然追出來一夥明軍。
無數的明軍鑽出來,把想搶一把的蘇州營兵嚇懵了。
眼看着明晃晃的刀槍已經快刺到身上了,守備才反應過來,這他娘的是中埋伏了,捅了明軍的窩了?
「官爺饒命,小的願降!」
守備一聲大叫,其餘手下家丁等也是立即有樣學樣,撲通一直跪地,扔了刀兵,高舉起雙手大喊投降。
「官爺,你們是哪支人馬?」
為首一員提刀壯漢答道,「本將乃大明已故兵部尚書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盧公天雄軍舊部游擊,現為大明魯監國殿下欽授忠肅營副總兵陳坦公是也!」
守備深吸口氣,「原來是天雄軍大將,失敬失敬,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天雄軍是盧象升所建,整頓大名、廣平、順德三府之兵,號稱天雄軍,在崇禎末年,天雄軍算的上是一支難得的精銳,而盧象升更是當時有名的督帥。
但最終因為崇禎左右搖擺一邊讓盧象升總督天下勤王兵馬,一邊卻又暗裏讓人去跟清議和,甚至還派太監高起潛掣肘。
雖然盧象升最終兵敗慘死,但他和他的天雄軍,都曾名動一時。
天雄軍更是曾創下以兩千兵,對陣闖軍重甲三堵牆騎兵上萬,然後仍用重弩射殺千餘,而已不潰的超神戰績。
崇禎朝的天雄軍跟勇衛營一樣都是能打的代名詞,毫不輸關寧軍。
那守備道,「聽聞先前陳將軍隨盧公在宜興起兵舉旗,與敵遭遇於野,陳將軍橫刀立馬單騎佔據橋上,連殺敵兵七騎,敵雖千餘卻膽寒不敢攻,乃繞道涉水過河。」
陳坦公長的高大魁梧,手中一杆大刀提着更是有如關公降世,聞言哈哈一笑,「你小子倒是挺識時務的,那些都不值一提,想當年我隨盧忠肅公征戰之時,那才叫激烈。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陳坦公看着五百蘇州兵幾乎沒有半點抵抗就降了,心中一面鄙夷,一面卻也受降。
吩咐人把這些蘇州兵先綁了送回太湖,把他們來時的船也全帶走。
「陳將軍是要追那些韃子嗎?那些韃子十分兇悍,可得小心啊,將軍若是不嫌棄,我們願意同往。」
陳坦公瞧了瞧這守備,給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還是給他拿牛筋索捆上了,「就不勞兄弟費心了,先請去太湖西山島上做做客,回頭我上島了來找你喝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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