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等在內閣的大臣越發感到了恐懼,哪怕是徐渭等人,都有點坐不住了。
他們幹了什麼啊?兵諫,囚禁太后,幽禁皇帝,徹頭徹尾的造反!
一旦忠於皇帝的勢力反撲,他們隨時都會株連九族,時間比什麼都值錢,一定要搶佔先機,分秒必爭,要不乾脆去把朱翊鈞宰了,把李太后弄死,擁立唐毅登基算了。
事情總要有人做,唐閣老不方便,就讓我們來!
王國光站起身,就往外面走,他剛到門口,有人一伸雙臂,把他給攔住了。
「海大人,你這是幹什麼?」
海瑞面無表情,「王部堂,你要幹什麼去?」
「我?解手啊!」
「解手請走側門,有士兵盯着,您最好快去快回,不要耽擱時間.。」
王國光氣得一甩胳膊,「海大人,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是幫大家的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王國光轉了三圈,跺着腳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皇帝活着我們就死了,要想活下去,就必須殺了皇帝。唐閣老下不下去手,就讓王某去辦,無論如何,朱翊鈞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王國光甩開大步,往外面闖,海瑞就攔着,海蠻子平時淨在衙門裏種菜,干農活,手上的力氣非常大,跟一頭蠻牛似的,王國光竟然弄不過他。
「姓海的,你想拉着大家一起死嗎?」王國光喘着粗氣,破口大罵。
海瑞冷冷道:「王部堂,海某有兒有女,有妻子,有老母,當然不想死。」
「不想死還不閃開!」
「自作聰明才會死人的。」
「什麼叫自作聰明,你還能想出別的辦法嗎?」王國光大聲叱問。
「不能!」海瑞老實答道。
「那你為什麼還攔着我?」王國光的眼眉都立起來了。
「因為我知道唐大人會有辦法!」
海瑞的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說道:「沒錯,本閣有話要說!」
唐毅邁着穩健的步伐,走了過來,四位老臣緊緊跟隨。他們一出現,全場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一個個瞪大了眼球,充滿期望地看着唐毅。所有的希望,都系在他的身上。
來到了中間,唐毅衝着大家抱拳拱手。
「諸公,廢話不用多說,大家想必一定十分關心接下來要怎麼辦,我們的身家性命,天下社稷的未來,都在我們的一念之間。首先,我想說幾句,其一,隆慶新政六年,成績斐然,我想大家應該意識到,我們探索出了治理國家的新辦法,那就是層層選拔,遇事協商,少數服從多數,權責對等,強化監督反饋。內閣作為推行新法,治理國家的核心,作用不言而喻。相比起一君獨治,內閣集體協商合作,顯然更加有效,更能避免錯誤。日後的朝廷,還要延續這一條道路,內閣的權力要繼續加強,首輔掌印,次輔擬票,其他輔臣各負責一部分,將成為定製。」
唐毅頓了頓又說道:「至於大家擔心會不會有清算,身家性命的安全。我認為今天我們所作所為,沒有什麼錯誤,一切的罪責,都在李氏一夥的身上。既然我們做的是對的,為何還要擔心被算計?顯然邏輯說不通,一個做好事的人要被懲罰,做壞事的人則逍遙法外,顯然不合常理。當然這種不合理不是沒有發生過,比如前兵部尚書于謙于少保,為了保衛京城,擁立景泰皇帝繼位,擊敗瓦剌大軍,結果英宗復辟之後,竟然僅僅因為一己之私,就殺了于少保,自毀長城,百十年來,百姓提起冤死的于少保,無不痛心疾首。同樣的事情,再度降臨到我們的頭上,該如何抉擇,十分重要。我們不能簡簡單單,廢一個皇帝,擁立一個新君了事,我們要解決問題,消除被冤屈的根源!」
「請問大人,根源何在?」沈林大聲問道。
「根源在於皇權,在於君王高高在上,不受約束!」唐毅乾脆答道:「歷朝歷代的君王多如牛毛,不需我多說什麼,大家應該都清楚,光靠着講道理,靠着勸諫,曉以大義,是不能讓所有皇帝改變心思的。事實上,大多數的皇帝都因為一己之私,而枉顧天下百姓,肆意胡為,攪得天下不寧,原因何在呢?」
唐毅發出了問題,徐胖子立刻跳了起來,「在於皇帝最大,比天下百姓加起來都大,故此皇帝稍有不如意,就會犧牲一些百姓,犧牲幾個官員。英宗就是為了私人恩怨,殺死于少保,武宗為了一味高樂,重用八虎,世宗皇帝二十年避居西苑,一心修玄,耗費白銀不下千百萬兩,以致國庫空虛,奸佞當道。他們都是把一己之私,凌駕天下百姓之上,面對他們的胡作非為,大臣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等着他們死了,才能儘量糾正錯誤,卻還要顧及新君的想法,弄得零零落落,黑白顛倒,忠臣受屈,壞人猖獗,長此以往,還有什麼是非對錯可言!」
徐渭果然深得唐毅之心,把他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唐毅道:「入閣以來,我一直倡導權責對等,不管是誰,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做錯了就要受到懲罰。偏偏君王高高在上,不接受約束。正因為如此,他手下的鷹犬——閹豎宦官,也不接受約束,後宮的皇妃太后,也是如此。李妃一夥的所作所為,我們應該看得明白,是皇權不滿意被打壓限制,要從我們手裏把權力暴力奪走。為了實現目標,他們不惜喪心病狂,大肆殺戮,不惜將天下至於危險的境地,對蒼生百姓,社稷黎民,一絲一毫的同情都沒有。如果不嚴懲,不徹底反思,我們就永遠跳不出治亂循環,人亡政息的怪圈,好不容易開創的大好局面,輕易就會被摧毀殆盡,教訓不可謂不慘痛。」
眾人都默默低下了頭,唐毅說了很多,他們也都聽得心有戚戚。
很多話都是大逆不道,堪稱瘋狂,可是再瘋狂,也比不過李氏一夥的行徑。
群臣徹底寒心了,害怕了。
哪怕再愚忠愚孝,也要掂量一下,值不值得。
「唐閣老,您說吧,我們該如何做?」
「是啊,您拿個主意!」
……
大家七嘴八舌頭,都緊緊盯着唐毅。
「其實方法很簡單,甚至一點擊破。我們只要限制皇權,使之不能肆意妄為,也就夠了!」唐毅信誓旦旦說道。
可凡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幸虧他想說服了四位老臣,高拱,趙貞吉,高儀,葛守禮,都德高望重,他們一起背書,很快大家統一了意見。
唐毅要求高拱領頭,徐渭、王世貞、陶大臨、諸大綬等人參與,一起擬定出一套約法,明確界定皇帝可以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並且公之於眾,讓每一個人都了解清楚,深入人心。
一旦皇帝超出約法,胡作非為,就要限制約束,把他的要求立刻駁回,絕不執行。
除了擬定法令之外,還有就是加緊調查李氏的案子,由趙貞吉負責,海瑞充當審判官,立刻查清楚李氏的罪名,並且開誠佈公,讓天下人心悅誠服,以免生亂,生事。
唐毅則是率領其他官員,全力維護朝廷運作。
扣除高拱,趙貞吉,張居正,內閣還剩下四位閣老,經過大家投票推選,禮部尚書高儀入閣,唐毅提議,由五位閣老牽頭,所有尚書,加上左右都御史,一共十九個人,組成內閣聯席會議。
普通事務,以及突發情況,由五位閣老決策,遇到大事情,則有十九個人一起商量表決。
十九個人當中,唐毅負責執掌玉璽,作為領班,唐汝楫負責擬票,殷士儋掌軍,高儀掌管人事,張守直負責財政。
只要把軍,人,錢捏在手裏,天下就亂不了!
新組成的內閣聯席會議,第一道命令,就是授權調查隆慶之死。
「千斤重擔,都落在了剛峰兄的身上,,你可務必要扛得起來。」唐毅意味深長道。
海瑞沉吟半晌,突然問道:「這一次,還會不會像小站的那一次一般,半路叫停了?」
「不會,剛峰兄,大明朝是非不分的時候過去了,你放手去查,不管查到了誰,問出了什麼事情,我都會鼎力支持!」
海瑞竟有些落寞,分明再說,既然這麼容易,還用得着我嗎!
不過他也只是一閃念,畢竟審問太后,那可是亘古未有的案子,也標誌着成王敗寇的那一套,從此就成為過去,凡事依循法度的時代終於來了,自己必須開好這個頭兒!
海瑞閉目凝神,思索了一個時辰,當天邊露出朝陽,他率領着王用汲,韓象,羅萬化,鄒元彪,顧憲成等人,一起殺到了慈寧宮。
向錦衣衛遞交了令牌,仔細核對身份,才把他們放了進去。
進入慈寧宮之後,出乎預料,李氏十分平靜,坐在了窗前,聽到了腳步聲音,她轉頭看了看,又扭過頭,冷笑道:「是白凌子,還是鶴頂紅?哀家好歹也是皇帝的生母,總不至於身首異處吧?」
海瑞負手道:「李氏,本官過來,不是賜死的,而是來問案的,請你如實回答,是怎麼暗害先帝的?」
李氏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群亂臣賊子,也配審問哀家?你們去死!」
她發了瘋一樣,伸着手爪,撲向了海瑞,猙獰的模樣,和小鬼不差分毫。
正在這時候,有錦衣衛快速衝上來,伸出鐵一般的胳膊,架住李氏的胳膊,她還不肯罷休,大叫大鬧,大喊大嚷。
「亂臣賊子,都是亂臣賊子!」
王用汲臉上發燒,怒火沖沖。
「剛峰先生,如此刁鑽,我看不用刑,她是不會招認的!」
海瑞卻搖搖頭,「若是嚴刑逼供,屈打成招,如何能取信天下人,你們放心吧,我自有辦法!」(未完待續。)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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