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有人歡喜,有人憂(八)
「隆隆!」
一陣如雷的蹄聲響起,震得地皮都在顫抖,冰雪飛濺,只見一隊遼軍直朝寶光寺馳來。
這支遼軍隊伍整齊,個頭極是高大,聲威不凡,正是皮室軍。皮室軍是遼國最為精銳的軍隊,是遼國皇帝的禁軍,每當皇帝出行,必有皮室軍護衛。
這次也不例外,耶律洪基騎在高頭大馬上,給皮室軍護衛在中間。此時的耶律洪基臉色發青,一雙眼睛發綠,碧幽幽的,再也沒了平時的龍虎之氣,氣色不佳,精神不振。
他緊抿着嘴唇,一語不發,凝視着前方,雙眉緊擰,成一個川字。
一眾大臣緊跟在他身後,沒有人說話,個個臉色難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新年裏,原本該好好歡喜歡喜,更別說還是攻宋之戰馬上就要開始了。對於宋朝,遼國君臣沒有一個人放在眼裏,只要遼軍出動,勝利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只是在於大小罷了。按理說,他們應該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然而,他們卻是如此一副樣兒,要不是親眼看見,任誰也不會相信。
這都是因為吳驥的一通賀禮,惹得耶律洪基暴怒。在大年夜攻下涿州不說,還斬下一千顆遼軍頭顱,連同耶律昭這些將領的頭顱一道送到寶光寺來,說是要送給耶律洪基的新年賀禮,任誰知道了都會氣個半死。
這是挑釁!
這是輕蔑!
是赤裸裸的抽遼國的臉!
是對耶律洪基無上威嚴的踐踏!
耶律洪基沒有當場氣死,算是他肚量大了。
吳驥這份賀禮,可是把遼國滿朝文武嚇了個半死。遼國自從創建以來,經歷了不少大風大浪,就從來沒有如眼下這般,給人如此挑釁的。更別說,涿州是堅城,從來沒有丟掉過,如今,給吳驥一舉攻下,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宋朝已經劍朝幽州了。幽州若是不保,燕雲必然不保。燕雲不保,意味着遼國會一落千丈,其實力會給大為削弱。
可是,這都不是讓遼國滿朝文武驚懼的。讓他們驚懼害怕的是宋軍強悍的戰力!
涿州之堅固,不需要說的,就是出動十萬大軍強攻,也不見得能一舉攻下。可是,就是這樣的堅城,卻給吳驥一舉拿下,雖說是賺城,這也彌足驚人了。
更別說,涿州駐軍好幾萬,即使遭到突襲,斷不會連半個晚上都堅持不了。事實卻是如此,駐守涿州的幾萬大軍,愣是沒有堅持半個晚上,就給宋軍打得灰飛煙滅。這不是因為遼軍的戰力不行,而是因為宋軍的戰力太過強悍了。
如此強悍的戰力,只有唐軍才具備,就是說,眼下宋軍的戰力已經可以與唐軍媲美了。儘管如今的遼軍與唐朝時期大為不同,強悍了不少,遼國君臣卻是知道,遼軍的戰力仍是比不了唐軍。
如此一來,遼國君臣敢不驚懼麼?
驚懼歸驚懼,卻是咽不下這口惡氣,耶律洪基決心要親眼看看吳驥送給他的這份禮物,帶着人馬趕來寶光寺。
其實,耶律洪基完全可以派人把這些所謂的禮物弄到他的行宮去。可是,此地不同,有着非凡的意義,是以他決定親自前來。
寶光寺離行宮並不算遠,沒要多少時間,一行人就趕到了寶光寺。遠遠看見給遼軍守衛着的車輛,耶律洪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一拍馬背,疾馳而來。
來到近前,耶律洪基飛身下馬,快步來到車輛前,一個親衛就要掀起遮蓋的布,卻聽耶律洪基暴喝一聲:「滾!」
喝聲如雷,震人耳膜,威勢不凡,親近嚇得不輕,逃也似的離開了。
耶律洪基上前,掀開布,只見滿車的人頭,刀口是新的,砍下沒多少時間。至於是不是遼軍的人頭,耶律洪基一眼就辨別清楚了,這些絕對是遼軍的頭顱,絕對假不了。
「耶律昭!」
耶律洪基眼睛一掃,就看見了耶律昭的頭顱。只見耶律昭一臉的恐懼之色,一臉的不甘,一雙眼睛瞪得滾圓,怒視前方。
對耶律昭,耶律洪基很是了解,這是一個膽大過人的人物,要他如此驚懼難安,可見他經歷的事情有多恐怖。
「呼呼!」
耶律洪基胸口急劇起伏,好似牛在喘息一般。
讀了吳驥的信,耶律洪基就相信此事不假,氣得不行。此時,他親眼見到吳驥送來的禮物,心中的難受再度湧上來,他的胸膛都快氣炸了。
「卟!」
耶律洪基嘴一張,就是一口鮮血吐出來,身子搖搖晃晃,就要摔倒。幸得韓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群臣檢視着這些頭顱,個個一臉的驚懼之色。這些是正宗的遼軍人頭,沒有一顆假的,他們看着人頭,仿佛看見宋軍的屠刀在砍殺遼軍一般。
不,準確的說,是宋軍的屠刀劈面朝他們砍來!
「寶光寺!」
就在群臣驚懼之際,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響起,只見耶律洪基一雙眼睛瞪得滾圓,盯着寶光寺,直接石化了,一動不動,要不是他的胸口急劇起伏,氣息粗重如牛喘氣,一定把他當作了雕像。
「寶光寺?」
「這有何干係?皇上用得着如此生氣麼?」
契丹人信佛,對佛寺保存得很好,不敢有絲毫冒犯之心。可是,此時的耶律洪基瞪着寶光寺,一雙眼睛似欲噴出火來,打量着寶光寺就象在瞪着仇人似的。
一眾大臣不由得納悶了,這佛寺又怎生招惹了他?
「閉嘴!」
蕭律是都元帥,長年坐鎮於幽州,當然知道原因何在,大聲喝斥起來。
「蕭大人,這是為何呀?」一眾大臣摸不着頭腦,很是奇怪,不得不問詢一句。
「這個……」蕭律打量了一眼耶律洪基,卻是不好回答了。
他知道原委,卻是不敢說,怕刺激耶律洪基。耶律洪基今天氣得不輕,吐了很多血,若是他再說出來,那不是狠狠抽他的耳光麼?他一定會再度吐血的。
「說給他們知曉!」
就在蕭律猶豫着,要不要說的時候,只聽耶律洪基說話了。耶律洪基不住吸冷氣,強迫自己平復下來,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平復,反倒是越來越怒,又差點吐血了,打量着寶光寺的目光更加仇恨了。
「各位大人,事情是這樣的。」蕭律應一聲,面對群臣,不得不細說經過:「吳驥把頭顱放在此處,其用心險惡,是對大遼的挑釁,是對大遼的侮辱,是對大遼的輕蔑……」
一張口就是一連串的大罪扣在吳驥頭上。這些都是廢話,吳驥攻佔了涿州,還送來這麼多的人頭,只要不是豬,都知道這是挑釁,這是侮辱。
蕭律不卻理睬群臣怪怪的臉色,接着道:「這事就要從當年趙匡義北伐說起。」
「和趙匡義有關?」群臣更加不理解了。
「趙匡義在滅了北漢之後,自以為武功蓋世,不把大遼放在眼裏,率領數十萬大軍北伐,妄圖一舉收回燕雲十六州,真是狂妄!」蕭律嘴角一裂,很是不屑的道:「耶律斜軫元帥足智多謀,不與之硬拼,引誘趙匡義北上,直抵幽州城,再伏兵四起,一舉擊敗趙匡義,趙匡義不得不乘驢車而逃。你們可知,趙光義當時在哪裏指揮進攻幽州的麼?你們可知趙匡義在哪裏乘驢車而逃的麼?」
話都說到這程度了,只要不是豬,都能明白,不需要蕭律再說了。
「寶光寺!」群臣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沒錯!就是寶光寺!」
說話的是耶律洪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調整,總算是把一口怨氣壓了下去,略略平復下來,轉過身來,打量着群臣,道:「吳驥把大遼勇士的頭顱放在這裏,那就是在告訴朕,南人如今要雪恥,要報仇,要收復燕雲十六州!」
寶光寺是宋太宗駐蹕之處,是宋太宗逃跑之地,是宋朝的恥辱。如今,吳驥把人頭放到這裏,那就是一個信號,一個極其強烈的信號,宋朝要雪恥,要報仇,要打進幽州,要收復燕雲十六州的信號。
「南人可惡!」
「南人痴心妄想!」
「一定要狠狠教訓南人!」
吳驥這一舉動,狠狠的刺激了遼國君臣的神經,他們要不憤怒都不行。
把遼軍的頭顱當作新年賀禮送來,這本身就讓人不能接受,遼國君臣氣憤不已。更別說是放在遼國的榮耀之地,其挑釁意味更加明顯。
想當年,耶律斜軫打敗宋太宗,來到此處,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那時節,遼國舉國歡騰。而眼下,耶律洪基君臣來到這裏,卻是怒氣噴發,氣得不輕,這諷刺意味相當的強烈。
「大遼的勇士們,你們能容忍南人的挑釁麼?你們能容忍南人的侮辱麼?你們能容忍南人的諷刺麼?」耶律洪基是天生的演說家,幾句話說到群臣的痛處了。
「不能!」
「不能!」
「不能!」
驚天動地的吼聲響徹天際,直上雲霄,徹得九天這上的浮云為之碎裂。
「大遼的勇士們:朕命令你們,拿起彎刀,背上弓箭,騎着駿馬,殺向南朝!」耶律洪基猛的拔出彎刀,朝南一揮,刀光閃耀,氣勢威猛:「大遼的勇士們,用你們的彎用砍下南人的頭顱!用你們的弓箭射穿南人的胸膛!大遼的勇士們,殺光南人,迫使南人的妻女在你們懷裏痛哭!」
「殺光南人!」
驚天動地的吼聲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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