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林的擔憂,董平自然是早就考慮到了。
好幾千人裏頭,偏偏就他們出了問題,這樣無異於在臉寫這樣的一排字,「這裏有貓膩,我們有問題」。
「大舅,你放心,幾天前,我在大傢伙的飯菜里加了東西,到時候,大家都會有一樣的反應,只不過,咱們四人的情況要特別的嚴重一些。」
若是所有人都有同樣的症狀,當他們四人出現恐怖的反應之時,引起的就不是懷疑,而是恐慌和害怕。
到時候,李威必然會將他們給遠遠地扔了。
這就是董平想要的接過。
「啊!」
童知信驚呼一聲。
「爹,」董平看向他,「分散在飯菜里的藥效,不是特別的厲害,他們只是瞧着恐怖,可卻是不傷底子的。」
醫者仁心,不是萬不得已,被逼無奈,董平也不會拿別人來當靶子。
童知信點了點頭,「這就好,這就好……」
………
李威站在軍營內,腰間插着寶劍,目光凜凜。
忽然的,他注意到幾個站姿隨意的士兵。
「混賬!你們在做什麼?」
李威憤怒的聲音,叫幾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將軍,我們,我們身上癢得厲害。」
「哼,」李威冷哼,「本將軍不在,你們偷懶,自然是皮癢了。」
見他好似要教訓他們一頓,士兵們臉色大變,求饒道:「將軍,將軍,小的說的是實話,小的說的是實話啊。」
這個時候,一個軍醫跑了過來。
「將軍,在下有十分緊急的事情要稟報。」
李威轉過頭,見他一臉急色。便是皺眉,「說。」
「將軍,此事非同小可,還請將軍換一處說話的地方。」
李威眉毛擰成了蚯蚓。定定的瞧了軍醫一眼,這才轉身大步的走了。
幾個被訓斥的士兵鬆了口氣。
目送着軍醫大步的離開。
李威掀開軍帳,坐在主位,面無表情的道:「這下可以說了。」
「將軍,咱們營里好似有鼠疫。」
「啪————」
李威用里的拍了拍桌子,瞪大了眼睛瞧他,「混賬,你說什麼?」
「將軍,咱們,咱們營里……有……有鼠疫……」
面對着李威的盛氣凌人。軍醫戰戰兢兢哆哆嗦嗦的重複道。
「鼠疫?怎麼會有鼠疫?你就這麼確定?」
「不,小的並不確定。」軍醫一臉難色的道。
「哼,」李威冷笑,「並不確定?並不確定,你就敢在本將軍面前大言不慚。危言聳聽,你信不信本將軍治你一個蠱惑軍心之罪!」
軍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將軍,將軍,小的說的都是實話啊將軍……」
李威不耐的瞪着他,「你出去,若不是現在正值用人之際,本將軍絕對不會輕饒了你。」
「可是將軍………」
「嗯?」李威警告的斜着他。
軍醫敗下陣來。人命關天固然緊要,可是他的命也同樣重要。
罷了罷了,還是保全了性命,好好地查探查探。
「………小的告退。」
軍醫灰頭土臉的從軍帳里走出,繞過幾個大帳和巡視的衛隊,掀開其中的一個帳篷。迎上的便是八隻擔憂而緊張的眼神。
「老李,將軍怎麼說?」
李軍醫搖了搖頭,苦笑道:「將軍說我是危言聳聽,叫我管住嘴巴。」
「可,可這分明就是鼠疫之兆啊!」
「人命關天。將軍豈可如此掉以輕心,不成,我要去見將軍。」
「幾位叔叔伯伯,還請你們冷靜。」
董平喊住怒氣沖沖的幾人。
祝軍醫眼睛突然變得閃亮,歡喜的瞧着董平,道:「董大夫,你可是杏林董家的人,杏林董家,千百年來的醫者大家,你若是去將軍的營帳,將軍一定會相信的,董大夫,你同我一起去。」
「祝伯伯!」
董平將他給拉住。
祝軍醫臉上的笑容垮住,「你是不是怕死?」
董平點頭,「是的,我怕死。」
所以,他這一路都在努力,獲得眾人的信任,然後抓住時機尋找救命的藥草。
祝軍醫大笑起來,然而他的眼睛裏卻是一片冷然,「流傳千古的杏林董家,竟然也是貪生怕死之輩,可笑,可笑啊,董家先祖的一世英名,可惜了,可惜了啊……」
「祝伯伯,我不否認,我的確是怕死的,然而,比起將這件事稟告給將軍,費勁唇舌的讓將軍相信我們,更為重要的卻是,如何的將已經感染了鼠疫的人給隔離開來,將其源頭遏制住,積極地尋找醫治的法子。」
董平一番話,叫幾人都是怔了怔。
李將軍拍了拍忍是一臉怒氣的祝軍醫,沉聲道:「老祝啊,董平說的對,我們不能意氣用事,比起讓將軍相信我們,最為重要的就是人命。人命關天,救急如救火。更何況,將軍此人………太過剛愎了啊。」
祝軍醫心頭已是有些贊同董平的話,不過他方才,才教訓了董平一頓,不好拉下臉子來。
「可要將感染了鼠疫的人隔離起來,沒有將軍的命令,我們這算是違抗軍令。」
一人擔憂的道。
「我來承擔責任。」
董平沉聲道。
軍帳內的四人都驚訝的瞧着他,尤其是祝軍醫。
「你方才不是說,你怕死?」
祝軍醫忽然有些弄不明白眼前的這個青年。
董平微微一笑,「我是怕死,然而,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祝軍醫脊背一抖。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好似透過千年的光陰。瞧見了杏林董家妙手仁心,錚錚傲骨的董家先祖。
「你………」
祝軍醫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事不宜遲,四位叔叔伯伯。咱們這就行動吧。」
「好,我們都聽你的。」
「李叔叔,你和張叔叔去採集草藥,祝伯伯,你將咱們營帳內剩下的藥草熬成藥汁,然後給軍中人人都喝。我去將感染了鼠疫的人給隔離起來。」
「不成!」
祝軍醫第一個反對。
「幾位叔叔伯伯方才可是答應了,一切都聽我的。」
「我去隔離感染了鼠疫的人,你留在這裏煎草藥。」
李軍醫,張軍醫,董平三人瞧着祝軍醫。同時笑了起來。
「祝伯伯,多謝您的關心,您放心,我身子底子好,若是他們鬧了起來。還能夠抵擋一二。而且,您的閱歷比我多,我若是不幸也感染了,還有您和幾位叔叔一道主持大局。」
「誰關心你了,我只是不服你的安排。」
祝軍醫辯解道。
一旁的李軍醫和張軍醫又是一陣笑。
董平對着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祝軍醫抱了抱拳,又看了看李軍醫和張軍醫,這便是從帳子裏出了來。
「阿平。怎麼樣了?一切還都順利嗎?」
陰暗的屋舍內,童知信焦急的問。
董平點了點頭,「爹,大舅,招銀,你們都別擔心。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爹,大舅,招銀,可能要委屈你們幾日了。」
童知信、方大林和童招銀搖了搖頭。
「來,我扶你們出去。」
董平將三人一一攙扶起來。四人一走出屋子,沒過片刻便是在小範圍內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董大夫,他們三個怎麼了?」
有人焦急的問道。
董平一臉沉重,並不說話。
他的沉默,再加上全身不正常發紅且起了皰疹的童知信三人,更是叫眾人七上八下的厲害。
「董大夫,您就告訴我們吧……」
良久的沉默之後,有一個人慘白着臉道。
「金沙城爆發了鼠疫,我爹他們是,感染最為嚴重的三人,其他的人,如果你們的身上起了大塊的紅斑,那也是輕微的感染了。」
董平話落,在場眾人臉色都是一片刷白。
「諸位,你們………」
「董大夫,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大聲哭泣着道。
「董大夫,救命啊,救命啊……」
「是他們三個,是他們將鼠疫傳給了我們。」
「打死他們……」
「…………」
不一會兒,半數的人便是撿了東西往童知信三人身上扔去。
爛菜葉子,燒焦的木頭,破舊發黑的衣物………
童知信幾人不躲不閃。
「諸位,請你們安靜!」
被死亡的恐懼佔據了內心的人,並不住手。
董平大喝一聲,「誰若是再不停手,我就不替他醫治。」
一句話,終於是叫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諸位請聽我說,鼠疫的源頭,並不在我爹他們身上,你們還記得當初將軍入城之時,那些死去的老弱婦孺和無數的百姓嗎?」
董平一句話,頃刻間將眾人拉回了火光漫天的夜裏。
熊熊燃燒的大火,飛揚的灰燼,悽厲的嘶吼和呼叫,尖銳而如同夢魘一般的狂笑,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是我們造的孽,是我們啊……」
有人哭泣起來。
「不,是李威,若不是他下令屠城,如何會爆發鼠疫。」
「董大夫,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董大夫,我不想死啊,董大夫,還請你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董平抬手。
立刻,現場便是安靜了下來。
「諸位,你們放心,我是大夫,一定會將你們給醫治好。」
「太謝謝董大夫了。」
「董大夫,我一定記住您的大恩大德,來時當牛做馬,回報您的恩情。」
「董大夫,謝謝您,謝謝您……」
眾人泣如雨下,此刻卻是因為生的希望而落淚。
緊接着,董平很快的按照各人「感染」的程度,將其分成了好幾撥的人,在幾個不相鄰的屋子裏待着。
童知信、方大林和童招銀因為感染的最為厲害,單獨的在一個屋子裏,與眾人隔開。
沒一會兒,祝軍醫便是將藥汁給端來了。
眾人正要仰頭喝藥汁,門外卻是傳來一陣嘈雜至極的聲音。
緊接着,便是一陣爆喝。
「董平,祝山,你們兩個混賬快給本將軍滾出來。」
眾人臉色大變,擔憂的瞧着一旁的董平和祝軍醫。
董平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外走。
「董大夫……」
有人低聲喚道。
鼠疫在城內蔓延的消息,將軍並未傳達,此刻暴怒而來,顯然這是董平的私自行動。
董大夫這都是為了他們啊。
等董平和祝山的身影消失了,屋內便是響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低泣之聲。
「哭什麼?」
有人站起身,低喝道。
「董大夫和祝軍醫為了咱們才被將軍訓斥,這個時候,咱們就只會躲在屋子裏哭嗎?」
「那,那咱們能怎麼辦?將軍,將軍是那樣……」殘暴不仁!
「是條漢子的,這個時候就同老子一起出去,即便是死了,老爺也心甘情願。」
男子說着,大步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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