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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氣沉丹田,不怒自威。
宮裏的人滿滿當當跪了一地,儘管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跪。
蘇青禾依舊慵懶地躺着,對上他陰雲密佈的眼,溫溫柔柔,「皇上今兒怎生得如此大的火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皇上咬牙,「你沒聽見朕的話麼?」
「臣妾聽見了,皇上在別人那兒受了氣,倒來臣妾這兒撒氣,好沒道理。」
蘇青禾話里露出委屈,可那臉上渾然不怕的笑意卻又不像那麼回事。
兩人對峙一會兒,整方天地仿佛都被凍結了,跪着的人都瑟瑟發抖,生怕一不小心就殃及了自己。
終於,皇上率先出聲結束了這樣的場面,他一甩衣袖。
「都給朕滾出去。」
宮人們都鬆了一口氣,忙不迭退出去。
最後一個體貼地合上了門,霎時只剩下了皇上和蘇青禾兩人。
空氣靜的可怕。
皇上嘆了一口氣,軟下了話語,「她這段日子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作什麼要給她下藥?」
蘇青禾輕輕一笑,扭着身子下榻,繞過皇上,一舉一動都無比優雅。
「不給她下藥,她該有精力為了那個小妮子四處去鬧了。」
「再說了。」她搭上皇上的肩膀,在他耳畔吹氣,「如果不是我讓她病得下不了床,你以為你能有機會靠近她?」
「有了顧明遠以後,她就懶得應付你了吧?」
蘇青禾笑容嘲諷。
「你這不還是被她轟出來了麼?」
皇上面上閃過一抹傷痛,「是朕對不住她。」
膩膩歪歪,令人作嘔。
蘇青禾塗了鮮紅蔻丹的手輕輕拍着胸口,半晌才將想要嘔吐的欲望拍散。
她毫不留情地譏諷,「哼,你跟他都一樣,在這兒裝一副情深的樣子,噁心誰呢?」
皇上被蘇青禾諷刺得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什麼有力的話來。
蘇青禾見他理屈詞窮的樣子心裏就痛快,她冷笑,「你放心,我可不是狠毒的人,要狠也不會對着她狠,畢竟她也是個可憐人。」
「那藥看起來兇猛,藥效也就到今夜,明日她就能精神抖擻去那小妮子的生辰宴了。」
皇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鬆了口氣,面色也軟下許多,想想方才的憋屈感,又硬生生板起臉來。
「你不就是想借她的事把朕逼過來,現在朕來了,你說吧。」
蘇青禾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立鈺兒為太子?」
皇上面色一僵,好不容易立起來的氣勢蕩然無存,他底氣不足地說「朕不是說了麼,鈺兒還過於稚嫩。」
「稚嫩的是顧明遠吧。」
「再過一年,鈺兒可就弱冠了。」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讓鈺兒當太子?」
蘇青禾一步一步逼近皇上,話語咄咄。
身形高大的皇上面對嬌小的蘇青禾,反而被逼得倒退幾步。
他目光閃躲,扭過頭去,「你在說什麼糊塗話。」
蘇青禾還能不清楚面前這個男人心裏在想什麼?
「你心目中的太子是顧明遠,皇后是趙落蘇吧。」
她語氣幽幽,「我告訴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別想讓他們上位。」
宛若被踩中了狐狸尾巴,皇上跳腳大喊,「蘇青禾你別太過分,要不是朕,你現在能有如此尊貴的地位?」
他威脅道,「你最好乖一點,否則,朕就收回給你的一切。」
蘇青禾可不吃皇上這色厲內荏的一套。
她嘴角斜斜勾起,輕飄飄地反問。
「你給我什麼了?」
「許我皇后之位,讓我親手殺了那對狗男女,立鈺兒為太子,可都是你當初與我交換的條件。」
伸手捏住男人的下巴,她語帶不屑,「顧安珏,不靠我,你坐的上這個位置麼?」
「別以為當上皇帝就能壓過我去,農門再被削弱,都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拍拍他的面頰,蘇青禾道,「我蘇青禾這輩子還沒被人成功威脅過呢。」
明明是被她以近乎侮辱的方式對待,可皇上卻不敢再生出怒火。
她說的對,農門的力量,確實能夠影響一個王朝。
儘管他這些年來已經明里暗裏將它削弱了許多,還是不能小覷。
皇上心裏計較了幾番,決定軟下態度與她周旋。
幾十年都過來了,哪裏還差這一點時間。
他露出笑來,溫柔地握住蘇青禾的手,「梓童,朕答應你的幾件事情,不都一一做到了嗎?」
「世人嫌你出身低微,朕力排眾議立你為後。」
「珞炎作為護國大將軍深得人心,為國之棟樑,朕容許你給他下毒。」
「你要如何對待珞安然,朕也從未管過。」
他緩緩地說,力圖讓自己的話顯得真誠可信。
「鈺兒這件事,朕尋到合適的時機,便會下旨。」
蘇青禾頂着皇上深情款款的眼神又想吐了,耳畔是他自以為大度寬容的聲音,她越聽越噁心,嫌惡地將手抽了出來,拿自己的帕子不住地擦着。
「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說的自己有多好似的。」
「噁心至極。」
世人只議論她是農家女不配為後,卻不知道她背後農門的力量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農門從不出世,這條規矩卻因為一個男人被打破了。
珞炎。
蘇青禾在心裏默默念着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心就像被箭射中了一般尖銳地疼痛。
不管過了多少年,她都無法原諒。
「鈺兒被立為太子之日,便是農門易主之時。」
蘇青禾捏緊了手,「明日,珞安然的生辰宴上該怎麼做,皇上有一夜的時間慢慢思量。」
皇上還想開口,被她打斷,「我乏了,就不送皇上了。」
見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皇上無奈,退出了房間。
童華殿,念秋敲敲窩在房裏一下午都沒出來的安然的門。
「郡主,明日生辰宴上要穿的衣裳送過來了,您要看一看嗎?」
安然正在冥思苦想,以後該怎麼面對姬清晗,想得腦袋都痛了,聽見念秋的話,也想藉此放鬆放鬆,換個腦子。
「送進來吧。」
幾個小宮女托着紅木托盤進來,靜靜地放下便離開。
安然一瞟,是套紅白相間的衣服,那紅並不是正統的紅,偏暗,看起來倒是沉穩大方。
摸上去順滑柔軟,十分舒適。
念秋將一個黑漆的小盒子雙手遞給安然,「郡主,它保存得很好。」
安然好奇地接過,打開一看,紅色的絨布里躺着一支木雕的簪子。
這簪子被打磨得光滑,雖然上了些年頭,還是紋理細膩,光澤依舊,一看便是人精心挑選木材製作的。
不過神奇的是,它不像一般的簪子會在一頭雕些花紋,而是整根簪子都被雕成蔓草的模樣,在簪頭是幾簇小小的禾穗,雜糅得怪異,但有一種質樸的美。
問題是,這根簪子是哪來的,跟她有什麼關係嗎?
安然舉着它,「這是?」
念秋欠身,「郡主想來是不記得了,您剛進宮時,便吩咐奴婢和忍冬將這簪子小心收進庫房,待您十八歲生辰之日再將它拿出。」
「哦。」安然大大方方地承認,「本郡主確實是不記得了。」
念秋微微一笑,「郡主曾提起,這是您極為重要的東西,要在十八歲時示於人前,明日,奴婢便來服侍您將它戴上。」
她低下頭,離開了房間。
安然兩指夾着簪子,「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
「這是當初你爹和你娘的定情信物。」
「女鵝,是你娘叮囑你在十八歲時把這根簪子戴出來的。」
安然奇怪,「為什麼要在十八歲的時候戴?」
「不清楚。」
天道跳到桌子上坐下,「女鵝,我剛知道你爹娘是這個小世界前一任氣運之子和氣運之女。」
還有這回事?
安然收了簪子,扭頭看天道,「你是說珞炎和······」
珞炎的妻子叫什麼名字來着?
「蘇蔓蔓。」
「對。」安然問,「珞炎跟蘇蔓蔓是這個小世界以前的氣運之子麼?」
天道點頭,「不過他們沒有善終。」
「什麼意思?」
「珞炎死在戰場上,蘇蔓蔓殉情,他們沒有正常老死。」
安然驚訝,「他們不是會受到小世界的偏愛麼,這都不能好好活着嗎?」
「氣運之子和氣運之女因為能給小世界帶來額外多的氣運會受到小世界的偏愛,但並不意味着他們就能凌駕於他人之上。」
天道歇了一下,繼續說。
「而且,氣運之子和氣運之女不一定都是好人,他們也跟普通人一樣,會犯錯誤,甚至會為了掩蓋上一個錯誤犯下更大的錯誤。」
所以他從來不對女鵝對氣運之子做的事情和態度指手畫腳。
因為他作為天道,清楚地明白,所謂的氣運之子和氣運之女,不過是偶然間比其他人多些氣運罷了,其他的,壓根就沒什麼不同。
安然不僅在房裏待了一下午,還待了一晚上,甚至都沒讓念秋送晚膳。
夜深,趁着大部分人都睡了,守夜的忍冬躡手躡腳地靠近安然門口。
珞安然這兩個月來很是反常,分外親近念秋,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讓她貼身跟着了。
前兩天也是,珞安然在房間裏根本就沒出來過,全是念秋在進進出出。
神神秘秘的。
她有意向念秋打探珞安然的動靜,可念秋口風緊得很,就是不說。
忍冬搓搓手,她今天一定要知道珞安然究竟在房間裏幹什麼。
悄咪咪在窗紙上戳一個洞,屋裏烏漆嘛黑,內間紗簾遮得嚴嚴實實,啥也看不清。
忍冬沒看兩眼,人就困了。
她捂住自己打哈欠的嘴巴,奇怪,怎麼突然想睡覺了呢?
也罷也罷,先回去打個盹再說。
她正欲轉身,肩膀上沉沉壓下來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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