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世無雙 第二十三章 淬火匠人丁尋橋

    測試廣告1    不只是陳無雙,大概是自白馬禪寺逼得道家祖庭不得不把前朝皇帝御筆親書的那一方「永掌天下道教事」的石碑,從喝令文官棄轎、武將下馬的鷹潭山山腳挪到覆滿苔霜的半山腰開始,天下人就都在一千餘年的漫長歲月中逐漸忘卻了道家修士的本事,但凡上了年紀的道家弟子無一不是艱難苦恨繁霜鬢之輩,江湖上偶爾能零星見着幾個面黃肌瘦的,舉着一面「鐵口直斷」的幌子居無定所。筆硯閣 m.biyange.net

    不顧萬里之遙風霜撲面從江州一路趕來的孫澄音說出這麼一席話,明明司天監所屬幾乎都在不遠處的那道城牆上,可陳無雙卻生出一种放眼世間舉目皆敵的無奈感,城牆以北是不知底細深淺的黑鐵山崖和吃人的漠北妖族,城牆以南是眼見亂世已現各懷鬼胎的大小諸侯,江湖朝堂各自都是殺機四伏,不由頹然苦笑,提醒道:「孫兄,這間如意坊不簡單,宋大佛爺背後的靠山,是京都。」

    孫澄音把左手從道袍寬博大袖中露出來,纖細五指交纏扭曲成一個極為複雜的手印,語氣中帶着盡在掌握的自信,輕鬆道:「此手印叫做法不傳六耳,即便三樓那位五境高人全神貫注,在孫某靈識受重創之前,他也聽不了半個字去。

    陳無雙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身子後仰靠着椅背,抬起雙腿搭在長桌上,儘量能讓自己在舒服的姿勢中放鬆下來,他從立春的幾句解釋里已經猜到宋大佛爺十有八九是景禎皇帝的密探,故意沒有散出神識隔斷這間屋子裏的動靜,一來是想着藉機試探試探,二來也委實沒想到孫澄音要跟他賭的會是這麼一局。

    「說句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氣運加身非我所願,甚至連這身孫兄退而求其次的蟒袍,公子爺都不想要。我跟拿走那柄卻邪劍的沈辭雲,一起在雲州重建了一座百花山莊,更願意每日喝酒賞花逍遙自在,可惜啊···既然孫兄如此推心置腹,我也就不藏着掖着,說心裏話,從出京以來我就總感覺背後有一雙手在推着我往前走,以前以為這雙手是我師伯的,現在反倒越來越弄不清楚推着我走的人到底是誰。」

    陳無雙嘆了口氣,好像身上帶了不少鮮嫩的狗尾巴草,摸出一根來叼在嘴上,想了想又摸出一根遞給孫澄音,說話的聲音很輕,繼續道:「我是打算要爭一爭的,只不過···不是想跟李家爭江山爭皇位爭龍椅,而是我師父跟常半仙兩個老頭都說跟命不能講道理,公子爺偏想跟命爭一爭,百花山莊也好、司天監也罷,總不能就在我手裏斷了傳承,是不是?」

    孫澄音含笑點頭,試探着道:「無雙公子想爭的不是江山龍椅,可天底下有的是人想爭,六皇子李敬廷被景禎皇帝封為寧王就藩江州,他手裏還有多少可用的力量孫某說不確切,但江州那十幾萬駐軍不會交到他手裏去。道家於山中望氣的本事獨步天下,大周的氣數已然盡了,最多不出十年就要改朝換代,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公子不想爭,你我二人就沒必要賭這一局,談一樁生意合則兩利豈不是更好?」

    很喜歡狗尾巴草苦澀中有回甘味道的少年嗤笑一聲,猜到孫澄音所說的那樁生意,無非就是讓自己相助他效仿大周太祖李向,問鼎十四州,而後司天監還是司天監,百花山莊還是百花山莊。

    正好此時宋大佛爺的敲門聲響起,提着一壺濃香四溢的好茶恭恭敬敬放在桌上,又擺出兩隻薄胎青花瓷碗,斟出來的茶湯熱氣騰騰。

    陳無雙偏頭問道:「我那虎兄輸贏如何?」

    宋大佛爺賠着小心諂笑道:「那位···兄台玩的盡興,大概輸了不到兩千兩銀子。」他知道年輕道士跟陳無雙這災星有不想讓外人知道的話要說,又不敢不回來伺候着,刻意拿捏方寸在外面磨蹭了一炷香功夫,見那頭凶獸果然沒有要傷人的意思,靈智不次於人,輸了銀子也不惱,屬實是不多見的豪客。

    少年滿意一笑,言歸正傳道:「賭注已經定下,孫兄說說,這三局兩勝是要賭哪三局?」

    房間中陷入短暫的沉默,年輕道士聽出了陳無雙不想跟他談生意的意思,幽幽一嘆,不甘心接下鷹潭山那方傳承數千年之久的天師印為他人做嫁衣,賭氣要來雍州北境跟他比一場,路上也不是沒想過比什麼,可話到嘴邊卻覺得怎麼說都不合適,是啊,這是一座天下,要賭也是景禎皇帝跟群臣在朝堂上賭,黑鐵山崖、越秀劍閣以及世間修士在江湖上賭才對。

    孫澄音跟陳無雙這樣既不完全屬於江湖,又沒正是踏足朝堂的人,連賭哪三局都不好說。

    宋大佛爺偷眼去打量一副混不吝模樣的蟒袍少年,身為網羅消息的密探,他不止一次聽說過陳無雙的事情,從他在去年洞庭湖那場官賣強壓駐仙山八品修士程雲逸一頭,到南下雲州采劍,恍惚中發覺,這個在八百里無邊春水中一劍斬殺南疆玄蟒的陳無雙,其實只是個嘴邊剛剛長出毛茸茸鬍鬚的,好在無神的一雙眸子給他平添了幾許老氣橫秋。

    年輕道士突然重重嘆息一聲,坦然道:「我本來是想,贏了你之後就出手殺你的。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世上有趣的人很少,殺一個就少一個,未免大煞風景。第一局,不如就在北境比,上次你勝了那閻羅殿大學士,十日不攻城的約定過去大半了,就賭你能不能守住幾天後的下一次妖族進犯。」

    陳無雙把腿放到桌下坐直身子,端起茶碗吹了兩口氣,斜叼在嘴角的狗尾巴草一顫一顫,笑道:「不管你來不來找我,公子爺都得拼死守住城牆,況且有蘇崑侖在,聽起來這一局倒是我佔了不小的便宜。怎麼,你不想贏?」

    孫澄音沒有回答,把剛才陳無雙遞給他的狗尾巴草也叼在嘴上,一股子帶着雨後泥土清香的味道淡淡在嘴裏散開,自顧自說道:「至於接下來的兩局賭什麼,先等你贏了第一局再提不遲。明日開始我就會上城牆上等着,不過我不會出手。」

    少年端起茶杯淺淺嘗了一口,語帶深意道:「這茶沒味道。」說罷站起身繞過長桌,走到年輕道士身邊忽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要是你輸了,就再去一趟劍山。我知道你有辦法能進得去,跟死於萬劍攢身的吳北河道個歉。」


    孫澄音訝然皺眉,等想起來吳北河是誰的時候,陳無雙已經頭也不回地出了門,腳步聲在門外微微一頓,沿着樓梯往上而去,年輕道士不知為何笑了幾聲,對楞在屋子裏的宋大佛爺溫聲道:「無雙公子不想殺你,貧道也不好越俎代庖,他去找三樓那位,宋掌柜就陪着貧道喝一盞茶吧。」

    宋大佛爺剛要開口,就見插在年輕道士頭上道髻里的那柄小巧木劍動了,緩緩從他一頭青絲中退了出來,在屋裏盤旋一遭,懸停在離自己三尺開外的虛空中,劍尖微微上翹,像是一條探身吐信的陰冷毒蛇,失聲道:「四境!」

    孫澄音嘴角含笑瞥了他一眼,輕聲道:「貧道如今是八品,卻能殺九品。」

    宋大佛爺艱難咽了口唾沫,退後兩步緊貼着牆壁,閉上眼默然不語,不聽不看,不說話。

    想來是從黑虎身上贏了些銀子,又見這頭凶獸的確像一戰成名的鎮國公所說沒有傷人的意思,搖骰盅的莊傢伙計嗓門逐漸大了些,一眾不敢離去的賭客現在是不願意離去,等以後老了把今日難以置信的經歷說給兒孫聽,搖着扇子說老夫曾跟一頭能比擬五境高人的黑虎有同桌耍錢的交情,聽起來多威風。

    陳無雙神識隨意一掃,沒在樓下發現先前那一男一女兩名修士,渾不在意地緩步邁上三樓,在插着一柄斷劍的房門前略一停頓,裏面那人是個知情識趣的,要是少年出來見不着門上的斷劍,接下來的相處恐怕就不會太愉快,按江湖上的規矩,這就算是空相老和尚所說的唾面自乾了。

    如意坊三樓上的房間比二樓少了幾間,每一間都是房門緊閉,神識透不進去也聽不見任何動靜,用嘴裏狗尾巴草的長莖,在那柄斷劍的劍柄上打了個不太好看的結,穗頭朝下,搖搖晃晃的垂着,歪着頭的少年連門都懶得敲一下,隨意就伸手推開了這扇連宋大佛爺輕易都不敢走到近前的房門。屋子是里外兩間的佈局,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混雜着老山檀香和茶香的濃郁味道,陳無雙皺眉揉了揉鼻子,顯然對這種香得有些熏人的味道不太喜歡,揮袖掩上身後的房門,感知到屋子裏間的床榻上盤腿坐着一個鬚髮皆黑駐顏有術的修士,從其身上逸散出來的氣息判斷是五境高人無疑,只是在他出手之前拿不準是九品還是十品。

    里外兩間屋子裏的擺設都挺簡單,外間一張圓桌上擺着一套不值錢的粗瓷茶具,角落裏卻墩着四尺余高一尊鑲嵌着琳琅滿目珠玉的鎏金香爐,裏面插着一支足有大拇指粗細的老山檀香,倒讓陳無雙一時之間很是錯愕,分不清這間屋子的主人到底是清心寡欲還是貪戀富貴,老山檀本就是名貴香料,點燃後散發出來的味道有清心寧神之功效,上品價格極為高昂,有「寸香寸金」的說法,饒是一貫花錢如流水的司天監嫡傳弟子,也是頭一回見着這麼粗的老山檀,少見之物價格倒不好估量。

    屋子裏間除了一張床榻之外就沒有多餘的擺設,牆上一字排開懸掛着十一柄連鞘長劍,最後一柄旁邊空出來的位置顯得有些多餘,心思敏捷的陳無雙頓時就想通了其中緣故,看來原本是掛着十二柄劍才對,自己一式劍十七折了那男子修士的佩劍,於是牆上的劍就只好少了一柄。

    那位高人呼出一口濁氣,伸腿趿拉着一雙黑緞子面的千層底布鞋走到外間桌前坐下,招呼着無禮闖進房間的陳無雙落座,仔細打量幾眼這位相貌生得尤為俊朗的少年,只是在看到他衣裳上繡着的團龍才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耳聞跟目睹畢竟是兩碼事,雖說早就聽聞司天監的嫡傳弟子僅有十六七歲,可真見着這麼個區區年紀就修成四境七品的修士,還是難免心中訝然。

    江湖上或許會有不少人以為,陳無雙的修為是司天監不惜血本拿珍惜丹藥揮金如土餵出來的,這都是想當然的混賬說法,虔誠修劍一生且踏足五境的高人很清楚,即便是傳說中不該是世間所有之物的離恨仙丹,也不一定有這種效力,丹藥是可以堆積修為,但陳無雙一招斷了自家六位修為弟子佩劍的本事做不得假,且在他出手的一瞬間,就能清晰感知到其經脈內真氣磅礴無比,是實打實的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境界,天下人都小看這少年。

    趿拉着布鞋的高人伸手摸了摸茶壺溫度,而後提壺斟出兩碗顏色深重的茶湯,笑道:「適才驚鴻一瞥,老夫冒昧,可否看看逢春公的焦骨牡丹?」

    有蘇慕仙的黑虎在樓下,陳無雙就有安之若素麵對這位敵友難辨五境修士的底氣,右手從腰間玉佩上一抹,大咧咧將劍脊上一條筆直黑線的天品長劍放在桌上,「有何不可。」

    修劍之人自然愛劍,既是想看看兩百年前斬殺仙人的名劍,也是想瞻仰逢春公之絕代風華,那修士沒有立刻就拿起來看,而是彎腰提上雙腳布鞋,站起身來退後兩步,鄭重整了整身上衣衫,朝桌上的焦骨牡丹低頭拱手行了一禮,然後用剛倒出來的茶水輪換着沖了沖雙手,又轉身回裏間找了條手巾擦乾淨,這才重新坐在桌前,緩緩抽出劍鞘認真端詳。

    陳無雙臉上有了一抹笑意,那人看劍,少年便用神識打量他,約莫花甲年紀,頭上沒有一根白髮臉上也只有眼角處有幾道淺淺皺紋,蓄着垂到鎖骨處不長不短的鬍鬚,兩道眉毛既濃且直,稱得上是相貌堂堂一身正氣,衣裳穿的很樸素,就是一襲深灰色的儒生長衫,腰間沒有任何多餘的配飾。

    翻來覆去看了半柱香時間,那人才將焦骨牡丹棲鞘還給陳無雙,由衷贊了句:「好劍!」

    且不論接下來要說什麼,江湖上講究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或許是因為他對待逢春公這柄焦骨牡丹的尊敬,讓陳無雙產生了幾分莫名其妙的好感,言語間就客氣了不少,「敢問先生名諱?」

    沒想到那人怔了一怔,似乎是以為陳無雙早該猜到了他的來歷才對。

    「老夫燕州守拙劍廬,淬火匠人丁尋橋。」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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