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對這次審訊表現得相當配合。
那個叫做許晗的女長官問了他不少問題,大多跟案件有關,不過也有些跟案件完全不相干的。
這些問題他都如實回答了,反正自己問心無愧,過程中也沒有發現測謊儀有什麼特殊的反應。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分明才睡醒沒多久,此時卻越來越困,不知不覺便失去了意識,眼前一片黑暗。
隱約間,他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怪的夢。
耳邊響起輕微的水聲,鼻尖拂過咸腥的風,當白墨再次睜開眼睛時,只感覺眼前一片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紗,滿眼都是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
這是一個完全無聲的黑暗世界。
他的身體仿佛失重,整個人像是漂浮在空中,分明能清晰感受到肢體的存在,卻無法動彈。
詭異的是,他分明置身於黑暗中,卻逐漸『看』到了周圍的景象。
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漆黑海水,海水是液體,卻仿若凝固,沒有一絲一毫的流動,猶如一道枷鎖,封鎖了白墨的行動,也鎖住了他的大部分意識。
「我在水裏……」
他躺在海底的正中心,對自己說道。
四面八方都是沉重的海水,白墨似乎一直在裏面漂浮着,除了水還是水,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到,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沒有其他活物。
漸漸的,他感覺有些孤獨。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很遠很遠的天空——
不,不是天空,應該說是海面,很遠很遠的海面上突然多了個細小的白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大。
巨大的黑暗就像是被融化出了一道口子,投射進來了一道十分微弱的光。
那道光是如此微弱,在漆黑的海面上如同一粒粟米,白墨拼了命的睜大眼睛,只為看清楚那束光里的人影。
與此同時,海面上的人影也低下了頭,似乎在無盡的黑暗中尋找着什麼。
兩人目光相觸的那一瞬間,白墨愣住了。
因為海面上的那道身影赫然就是他自己,只是穿着有些古怪。
『自己』就這樣站在水面上,冷眼凝視着水面下的一切,眼神中沒有多餘的感情。
但白墨卻敢篤定,對方是在看他。
「這個傢伙……是我在海里的倒影?」
他想了想,很快便拋開了這個念頭。
站在水面上的是這傢伙,躺在水底的人是我,這樣算的話——其實我才是倒影嗎?
白墨心中苦笑,就看見海面上的『自己』張了張嘴,似乎在說些什麼。
可他聽不清。
眼前,耳邊,思緒……他的一切仿佛都被黑色的海水所覆蓋。
可『自己』卻很有耐心,他似乎知道白墨聽不到,索性便坐在了海面上,默默等待什麼。
海面越發洶湧,海水逐漸開始流動,甚至翻騰,卻始終無法澆滅那道微弱的光束。
而剛好是在海水流動的那一刻,白墨終於聽清楚了對方的聲音——
「你可真蠢。」
和他相同的聲線,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
白墨一愣,我蠢?我哪裏蠢了!
他冷冷一笑。
罵我蠢……我直接反彈!
「連這種小把戲都覺察不到,你還不夠蠢嗎?」
海面上的『自己』似乎聽得到他的心聲,因為逆着光的緣故,白墨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麼把戲?」
他依舊動彈不得,但卻可以出聲。
『自己』沉默了片刻,搖頭道:「愚蠢的把戲,簡直和現在的你一樣愚蠢——」
他的聲音中滿是疲憊之意,「我們的意識浩瀚如海,浩瀚到能吞沒一切,有時候連我們自己都會忘記我們是誰,而偏偏有人卻試圖用一滴水來侵蝕大海……你說,他們愚不愚蠢?」
白墨被對方這話弄得摸不着頭腦,茫然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用問,也不用懂,這樣就挺好的……咳咳咳!」
海面上的『自己』劇烈咳嗽了幾聲,並沒有解釋的意思。
他只是緩緩從海面上起身,搖頭嘆息道:「不過,你可真蠢啊……」
「你不就是我嗎?」白墨不滿的看着他,「一直說自己蠢有意思嗎?」
「說實話,我倒是想成為你——」
『自己』平靜道,「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不用擔心明天的太陽會不會照常升起,也不用每分每秒都去算計,無所顧忌,可以任意按自己的意志行動……」
「或許也正是經歷了這樣的快樂,你才變得越發愚蠢了吧。」
海面上的『自己』說着,像是有些失望的搖起了頭。
白墨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想讓對方失望。
「不過——」
突然,海面上的『自己』的話鋒一轉,道,「……無論怎樣,這是我們最初的選擇,也得到了我們預想中的結果,不是嗎?」
他的話語中帶着些輕鬆的意味,哪怕白墨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也能很清楚的感覺到,對方在笑。
這種感覺很奇妙,仿佛他們本就是一個人。
海面逐漸平靜下來,只餘下水波還在輕微的蕩漾。
『自己』向遠處走去,一言不發,沒有絲毫的停留,也帶走了那束唯一的光。
所有光源消失不見,世界重歸黑暗。
白墨想要叫住對方,身體卻沉重得厲害,他試圖用力掙扎,整個黑暗海洋突然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仿佛被一隻大手所操持,將其狠狠翻轉了過來。
世界仿佛震動了一下。
他回過神來,突然發現自己可以動了,耳邊有了聲音,腳下也有了堅實的觸感。
四面依舊是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水,但他此時已不在海底,而是站在了水面之上,被一陣純白且溫暖的光所環繞着。
海面下一片漆黑,但他卻能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在水下看着自己。
他知道,是『自己』。
對方面色慘白,像白墨最開始那樣飄蕩在海底——悄然間,兩人的處境似乎發生了變化。
興許是受了不輕的傷的緣故,海面下的『自己』突然劇烈的咳嗽了幾下,嘴角殷紅。
白墨一驚,突然注意到對方張了張嘴,但他這次依然什麼都聽不見。
他想了想,索性學着對方之前的樣子,也坐在水面上等待起來。
海水奔騰之際,他終於聽清楚了對方不斷重複的那句話——
「時間不多了……」
『自己』在笑,他似乎有些急迫,但語氣中並沒有催促的意味。
「好好珍惜現在的時光吧……我。」
白墨剛想說話,身後的光卻突然消失不見。
連帶着黑色的海洋一起,所有東西都像是被憑空抹除了一般,除了那道身影。
他失去了意識。
又是漫長的黑暗。
白墨猛然睜開眼睛,下意識就想起身,卻發現自己依舊躺在那神似電椅的「測謊儀」上,頭上的綠色頭盔已經被人摘了下來。
兩名穿着軍裝的男人正在為他拆除身上的細線,或許是測謊過程已經結束了。
「是夢嗎?好奇怪……」
白墨心緒複雜,直起身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短髮女人,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好像睡着了……」
許晗微微一笑,說道:「不用道歉,這反倒是我想要的,畢竟睏倦狀態下的人是缺少防備的,可以得到更『從心』的回答。」
白墨聽懂了她的意思,挑眉道:「你們這測謊儀還有催眠的作用?」
「這只是功能之一。」許晗沒有否認,繼續說道,「事實上,它能做的事還有很多,可能超乎你的想像。」
「比如當電椅?」白墨半開玩笑道。
許晗凝視他片刻,似笑非笑道:「如果你需要的話。」
話語間,房間裏的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白墨,似乎隨時準備給他電療。
突然被這麼多目光注視,白墨哪怕沒心虛也變得心虛了,他不再抖機靈,訕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需要。」
「那可真是遺憾。」
許晗微微搖頭,看樣子似乎真的覺得可惜,她把一個手機還給白墨,說道,「現在物歸原主,白先生,你可以走了。」
白墨接過手機,一時沒反應過來,驚喜道:「這麼快就結束了?我沒罪?」
「是的,白先生,現在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在你睡着的這段時間裏,我們都沒有閒着。」
許晗解釋道,「我們調查了其它線索,並結合你之前的證詞進行了推證,暫時排除了你的嫌疑。」
白墨一愣,這就六點了?我睡了那麼久?
還有,這些軍方的傢伙辦案效率那麼高的嗎?話說陸隊答應幫我找的屍體還一直沒着落來着……
思索間,只見身前的許晗突然站起身,對他深深鞠了一躬,認真道:「對不起。」
「什麼意思?」
「如之前所約定的那樣,如果白先生不是犯人,我將向你道歉——對不起,是我冤枉了你。」
許晗面露歉意,再次鞠了一躬。
見此,她的手下彼此對視一眼,目中滿是疑惑,他們完全想不通一向驕傲的許長官為什麼會做出這般姿態。
白墨連忙擺手道:「沒事的,抓捕煩人畢竟是你的職責,而且說實話,光看那段監控錄像的話,我自己都有點懷疑我是不是嫌犯……」
「所以你是原諒我了?」
「當然。」
「哦,那就沒事了。」
聞言,許晗立即換了個表情,說道,「那麼接下來就該送你回去了,不過為了保密,還得麻煩你再戴一會兒頭套。」
白墨瞠目結舌,被這女人的變臉速度嚇了一跳。
「不麻煩不麻煩,大不了再睡一覺就好,最近還怪累的……」
他樂呵呵的笑着,很快便被人戴上頭套送出了房間。
許晗目送着他離去,並沒有跟着一同離開,而是快步來到了另一個儀器密佈的房間之中。
「怎麼樣了?」
「太棒了,一切順利!」
陳博士盯着屏幕上的理想數據,眉飛色舞道,「第一階段計劃相當順利,隨時可以開始下一階段——許長官,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他舔了舔嘴唇,顯然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許晗搖頭道:「第二階段計劃恐怕需要暫緩了。」
「暫緩?為什麼?」
陳博士一呆,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道,「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一鼓作氣,一口氣完成計劃嗎?」
許晗瞥了他一眼:「議會的動作遠比我們想像中的快,最遲今晚就能抵達東陽城。」
「那麼多的城區……偏偏第一個就選擇東陽城嗎?」
陳博士面露憂色,顯然知道議會的到來意味着什麼,「可這和計劃有什麼關係?」
「劍無歸來了。」
許晗沒有過多解釋,因為這個名字本身,就是最直觀的解釋。
陳博士頓時面色凝重。
「操控計劃暫時可以不急,種子既然埋下,就總有發芽開花的那一天。」
許晗說道,「不過另一件事倒是值得注意,二號城市與三號城市之間的c級禁區『平等樂園』似乎出了點狀況,疑似發生了某種前所未有的變化。」
「它剛好是最近出現的向外擴張的禁區之一,局裏想辦法弄到了一些情報,你等會去看看,最近先集中精力處理這件事。」
許晗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凝重,「禁區的擴張速度很快,必須得儘快處理,還要搞清楚背後的原因,這才是當務之急,明白嗎?」
多事之秋啊……
陳博士心中嘆息,不得不暫時放下心中完成計劃的渴望,點了點頭。
「明白。」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53s 3.802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