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展藏在掩獸山的一個亂石堆中,聽着外面忽大忽小的雜亂動靜,心情格外複雜。
早在客房消失與眾人分開的那一刻,他就用能力凍結了些許碎石,搭建出一個類似於山洞的臨時庇護所,暫時躲在裏面,遮擋外面的狂風暴雨。
「掩獸山沒了啊……」
他感受着地面的震動,整座掩獸山的變化之大完全超乎他的想像,山脈幾乎成了平地,他喃喃道,「這就是所謂的『天翻地覆的變化』嗎?」
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內容,他只覺得自己對「天翻地覆」這個詞語的想像或許還是稍微欠缺了不少。
他以為再可怕的變化無非也就是出自事件本身,誰他娘的知道這一下子連禁區都給弄沒了……
更離譜的事情在於,他自信滿滿的來到掩獸山,本以為以自己的實力,小小d級禁區還不是隨便拿捏,誰知道事實完全相反,好像這山上隨便來個人都能把他給拿捏了……
造孽啊!
陸展不知道外面正在發生什麼,但不用想都知道,這件事他肯定是參與不進去的,他堂堂二號城市二把手,居然不知不覺就就活成了路人甲的樣子……
「我來這地方到底是幹什麼的啊……」
陸展微微一嘆,心情猛然沉鬱了幾分——是啊,他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來到掩獸山的?
仔細想想,他來掩獸山的目的無非就兩個。
一是探查肖隱知變成狗事件背後的原因,二則是想辦法把守墓人勸離掩獸山,以免讓他發現異常後出現意外。
這樣做顯然是很有必要的,因為現在意外已經確實發生了,沒看到整個禁區都要沒了嗎……
陸展回憶了一下,心說好像自從發現半路上屍體的那一刻起,一切仿佛都變得詭異起來,就連自己的到來說不定都沒有那麼簡單。
他和夏雨希以及白墨三人上山時在半山腰上發現了一具四肢曲折的屍體。
經過一番探查,夏雨希在屍體體內先後看到了兩段記憶,第一段看樣子無關緊要,但第二段則清晰記錄了屍體的死亡原因——被記憶中的白墨捅穿胸口而死。
沒錯,這居然是一段和白墨有關的,疑似過去時代的記憶。
死者的長相和屍體一模一樣,但致命傷卻有所不同,雖然都是四肢被折斷,但記憶中的死者是胸口被洞穿而死,而他們看到的半山腰上的屍體則是動脈破裂而死,胸口完好無損。
陸展本來打斷好好研究一下,卻發現屍體出現了活動的跡象,為了不讓白墨察覺到異常,因此才會讓夏雨希帶着白墨先行離開。
果不其然,在白墨兩人走後,屍體很快便有了行動能力,並且具有很高的攻擊性和靈活性,對着陸展襲擊而來。
陸展估算一下,對方的實力大概在c級超凡者的水平,而且似乎並非是無差別的攻擊,而是只有當陸展往山下移動時才會展露出可怕的攻擊性。
換句話說,它在阻止陸展離開掩獸山。
又或者說,它守護在這裏,不允許任何人下山。
陸展當然不可能留着這樣一個禁區生物,於是很輕鬆的就把屍體解決掉,而就在對方倒地的那一瞬間,看着屍體灰暗的瞳孔,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屍體的胸口中會不會有什麼東西呢?
這個猜測並非沒有依據,首先,按照夏雨希所說,屍體的胸口應該早就在過去被白墨洞穿了才對,可此時居然完好無損,有之後被縫合的可能。
其次,夏雨希說得很清楚,白墨是特意讓人將屍體丟在這座山上的,分明是沒有必要的事卻要如此強調,這顯然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這一切恰好都被掌握有【心電感應】的夏雨希所看到了,也等同於他看到了。
而記憶中的白墨,偏偏也疑似看到了正在窺探心靈的夏雨希,就像知道她在窺探一樣。
這無疑是一件讓人毛骨悚然的事。
不過如果換個角度去想,這會不會是某種提示呢?
偶遇屍體,剛好有能夠窺探心靈的能力者,剛好屍體中多出一段記憶,又剛好是關於白墨的信息……
陸展不相信這是巧合。
於是,懷着無比複雜的心情,他剖開了屍體的胸口,果然從中看到了一個精緻的盒子。
在那一刻,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尤其是看到紙條上字跡的時候——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你的到來的確是湊數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你才能被輕視到能夠發揮作用的程度。」
「如果你願意相信,那就在掩獸山上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一刻,將禁忌序列 c-真相認證嵌入你身後的凹槽之中。」
「切記,閱後即焚。」
陸展回過頭,身後地面中果然有一個凹槽,和真相認證的印章大小完全吻合。
一時之間,他渾身冰涼。
紙條上的字跡潦草,書寫者似乎寫得很倉促,但他還是在第一時間認了出來——
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字跡。
……
此時已是深夜,萬物沉寂,但掩獸山上卻是十分明亮。
一邊是溫暖到炙熱的白光,一邊是濃稠到極致的黑暗。
光與暗分庭抗禮,你推我攘,如同水與火一般難以相融。
而在這一明一暗之中,分別可以看到兩道人影,一人渾身被光團包裹,看不清身形,猶如降世的神明;另一人則是渾身是血,地下黑影蠕動,像是從地獄裏爬出的惡鬼。
楊小婉已然清醒過來,隔着紅蓋頭看着身前的男人出神。
她很快便回想起來,白墨身上的傷好像幾乎都是自己親手劃傷的,在神明的操縱之下,她的意志沒有半點用處。
她也回憶起來,原來生死燭的燃與滅都是由她自己決定的,她本可以掌握自己死後的一生,卻早就忘了這件事,以為一切還在神明的掌控之下。
她早已委身於命運。
當她變成了神明的提線木偶之時,她依然沒有半點反抗的辦法,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這才把白墨傷成了這種樣子。
真是失敗啊。
「對不起。」她低聲說道。
白墨沒有回頭看她,直到她以為對方是對自己徹底失望了的時候,這才聽到對方的聲音。
「辛苦了,接下來就等着看好了。」
語氣冰冷,和楊小婉印象中的截然不同。
果然還是生氣了吧,她想,我能有什麼辛苦的……
白墨看向對面的光團,身下的黑影緩緩流轉,猶如蟄伏在深淵中的巨獸,他平靜道:「你的願望實現了。」
雖然只是暫時的,但他現在已經恢復了全盛時期的力量。
「不可能!」命運之神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從容,不甘心的大吼道,「你怎麼可能瞞着我建立這麼龐大的隱蔽力場!」
所謂的隱蔽力場,指的其實就是一種能隔絕力量波動的範圍性禁制,作用是確保範圍內的力量波動不外泄,平日裏意義不大,卻能在關鍵時刻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
……比如現在。
命運之神知道,白墨之所以一直畏首畏尾,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害怕自己因為力量外泄而暴露坐標,使得一切重新開始。
他們犧牲了所有才換來了一個機會,如果不在能隔絕力量的環境下,白墨絕不敢出手,死都不會。
正因為如此,當隱蔽立場出現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一切都將發生改變。
命運之神很清楚,自己絕不是全盛時期的白墨的對手!
可是……為什麼?
掩獸山上擁有極其龐大的願力,這些力量幾乎完全被他所操控,他可以利用這些力量做很多事,包括探查掩獸山的一切。
唯一短暫失去對地面監控的時間段,也僅僅只有今天罷了,因為他不敢提前讓白墨察覺到自己的存在,因此今天並沒有觀察外界。
這也無妨,一切都會按照命運的推動而前進。
要知道力場構建絕非是短時間就能完成的,如同這種能覆蓋整座掩獸山,還能隔絕白墨這種存在力量的力場,沒有一個月時間很難做到,因此他才會那麼放心。
沒有人能夠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構建隔絕力場,所以……這個力場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有,白墨怎麼可能瞞過命運,為什麼一切都和原本的命運不一樣?
命運之神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到了什麼,抬頭看向四周覆蓋着血色紋路的青色屏障,瞬間愣住了。
「你的血……這是你的血!」
是了,也只有從白墨這傢伙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才能承受住他自身強大的力量波動吧……
可是……什麼時候?
白墨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你永遠只看得到未來,卻看不到現在,這就是你失敗的地方。」
「不可能!既然未來是固定的,那麼現在也理應固定,命運的安排不是這樣的!」
命運之神不解道,「況且你之前的傷都不是假的,有意放出這麼多的血,你就不怕力場還沒構建出來自己就先死了嗎?」
沉默片刻,白墨微微搖頭道:「我一直很相信我自己。」
命運之神一愣,有些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驚疑道:「莫非你們提前構建了隱蔽力場?不對,提前構建的立場根本無法隱瞞我的探查……」
「還有,操控血液不是你的能力,些許血液也根本不足以構建立場……夜來了?他在哪裏!」
為什麼?為什麼全都不一樣!
「誰都沒有來,殺你我一個人就夠了。」
白墨淡淡說道,「你等這一天好像很久了吧?其實我也是一樣的。」
他扭了扭脖子,發出「咔嚓」的脆響,一股可怕的氣息鎖定對方。
「我們都知道,那一天遲早會到來,你的能力又太過可怕,所以你必須死在那一天之前才行。」
命運之神毛骨悚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聲音顫抖道:「你……你所做的一切,其實就是為了騙我從門後逃出來?!」
「門這東西哪裏都好,就是可以當做烏龜殼這一點需要改進,如果你一直縮着不出來,我未必有辦法殺了你。」
白墨搖搖頭,事實上,他們曾騙過命運之神很多次,為的就是讓他主動離開門然後殺了他。
命運之神的能力近乎於可以無限制的看到未來,可以很輕易左右局勢,為了迎接那一天,白墨等人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但這傢伙太過警覺,再加上始終能看到命運,使得他們的計劃全都暴露在對方眼前,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今天,他們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命運之神不但主動離開了門,更是將門毀掉了,他已經無路可逃。
他太過相信命運,因此只能在命運之外騙過他。
命運之神久久說不出話來,他依照命運的指引,先是撥弄命運線,又準備了如此的歲月,這才有了今天的脫困計劃,看到了自己一片坦途的命運。
可憑什麼,憑什麼白墨這傢伙能反算計自己,憑什麼他能脫離命運!
「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不是你,哪怕你今天必死無疑,我也不會透露給你更多情報。」
白墨微微搖頭,一步步向着對面的光團走去,他準備動手了。
四下無聲,似乎附近的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緘默,天地間只餘下他一個人的聲音。
「只能說,有些事連我也感到不可思議……」
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大團黑影從地面鑽了出來,分裂出無數尖刺,輕易便將光團覆蓋。
光團發出刺眼的白光,在白光中高速移動,卻根本無法擺脫黑影的追蹤,很快便被刺穿。
僅僅只是一擊,這個號稱神明的傢伙便無法抵擋,重傷垂死。
白墨對此並不意外,他走到光團邊上,平靜道:「看來斬斷命運線並非對你沒有影響。」
「咳咳,為了造就今天的命運,我花費了太多力量去攪動命運線,如今力量所剩無幾,不然非要跟你打個你死我活不可。」
命運之神慘笑,哪怕瀕死依舊沒有解除光團,生怕白墨看到他此刻的悽慘模樣。
「是『你死我活』,只有這一個結果,你不是我的對手。」白墨糾正道。
「我知道,可起碼不至於死得那麼窩囊。」
沉默片刻,光團中傳來命運之神的聲音,「不過能死在你手裏,倒也算是不錯的歸途。」
「嗯。」
白墨沒有絲毫留手,黑影尖刺一點點刺入光團之中,破壞對方的軀體和精神。
「能解答我一個問題嗎?」
哪怕渾身劇痛無比,但命運之神並沒有叫喊出聲出聲,維持着神明的驕傲。
「什麼問題?」
「為什麼你能改寫命運?」
「誰知道呢。」
沉默片刻,白墨淡淡道,「你所謂的命運無非是看到未來,可或許一切的變數,其實就在你所看不到的更遠的未來之中呢?」
「是嗎……」
命運之神若有所思,突然笑道,「你為了殺我謀劃了那麼久,說明你們還是忌憚命運的。」
白墨沒有否認,說道:「殺你只是目的之一,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有些原因,但多謝你幫我粘合了那傢伙的靈魂。」
命運之神一愣,看向遠處身穿嫁衣的楊小婉。
「原來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嗎……」
粘合靈魂可不是誰都能夠做到的,而他之所以會費力氣去粘合楊小婉的靈魂,也是為了能夠對她進行操縱,同時用來噁心白墨。
而這一點,居然是白墨算計好的?
時間太過漫長,或許他已經落伍了,很多事已經無法理解。
白墨沒有說話,顯然不願意回答。
命運之神也沒有多問,而是說道,「能再拜託你一件事嗎?」
白墨看着他。
「當那一天到來,麻煩幫我告訴他們,我是英勇戰死的。」
不等白墨回復,他虛弱的笑了笑,說道:「作為交換,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雖然我敗了,但命運的安排可遠沒有那麼簡單。」
他的笑聲肆意而狂躁,一如身上越發炙熱而明亮白光。
「誰能想到,『命運無常』這句話居然也能落到我的頭上,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光團壓縮後膨脹。
白墨面無表情,黑影化作無數觸手將光團覆蓋,等到一陣沉悶的響聲過去,黑影這才融入地面,消失不見。
黑影中的光團消失了。
白墨知道,命運之神自我消弭了,他不允許自己的任何一部分留在世界上。
這位掌管命運的神明,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後,便如凡人般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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