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推門進屋,入眼便是一室旖旎的紅色。
屋外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無論是風聲還是雨聲,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大紅的囍字在燭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然而不知為何,屋子裏分明沒有一縷風,兩團燭火卻跳動得格外微弱,仿佛隨時都可能熄滅一樣。
婚床同樣是喜慶的大紅色,正左方擺放着貼滿喜字的梳妝枱,龍鳳被整齊摺疊平鋪在床上,枕頭上鏽着鴛鴦。
白墨往前走了幾步,一陣陰風吹過,身後的房門猛然關閉,發出巨大的聲響。
他連忙轉身推門,可無論怎麼推房門都紋絲不動,似乎有人在外面堵住了門。
他意識到了不對勁,把門拍的啪啪響,惱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把門關了做什麼?」
他又試着推了推那些貼滿了囍字的窗戶,可同樣無法推開。
「快讓我出去,你們這是犯法的!」
無人回應。
等了一會兒,白墨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
「恭喜官人與小姐喜結連理!」
這聲音格外古怪,分不清是男是女,也分不清是從屋外還是從屋裏響起,分明是祝福,卻仿佛帶着赤裸裸的惡意。
「一群瘋子,簡直入戲太深。」
白墨心中暗罵,好在屋裏還有個人,他倒沒有太過慌張,也不覺得這些人會把他怎麼樣。
要知道自己可是和警察一起上山的,實在不行就給陸隊打個電話。
想到這裏,他正要掏出手機,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身體突然多了幾分涼意,屋內的溫度似乎低了好多。
抬起頭,就見坐在婚床邊的女人不知何時扭動了脖子,將臉對準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女人身着紅嫁衣,腳踩繡花鞋,雖然面容被繡着花紋的紅蓋頭所遮擋,但單看那曼妙的身材也能聯想得出對方的容貌——
絕對很漂亮。
白墨心中暗嘆,這位女演員一看就很有氣質,這身行頭更是造價不菲,整個房間佈置得也相當真實,這些人可真是捨得花錢。
「所以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他東張西望,越發覺得這個婚房富麗堂皇。
自己畢竟是被強行抓進來的,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該不會真的要和這女人結婚吧?
「官人,你在嗎?」
或許是白墨長久沒有動作的緣故,床上的新娘突然開口,聲音清脆動人,而且相當青澀,聽上去頂多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
雖然被這麼一個小姑娘叫官人還挺奇怪的,但白墨很清楚對方就是在叫自己,於是很不情願的回了一句:「我在。」
「原來是在的呀,奴家還以為官人已經被嚇跑了呢……」
床上的新娘坐苦澀一笑,聲音中帶着埋怨和委屈,「這麼久都不過來,官人是在害怕奴家嗎?」
白墨一愣,這傢伙這麼快就入戲了嗎?
他納悶道:「過來哪裏?」
「這有什麼好問的,自然是床……哎呀,自然是來我身邊了。」新娘羞惱道,「明知故問。」
白墨倒也沒有多言,直接走到床邊坐到了她身邊,心說自己就勉強配合一下吧,早點搞完早點收工。
而就是這坐下的一瞬間,他的眉頭突然一皺,只覺得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難以忍受的臭味,他猶豫片刻,終究沒有點出來。
桌上兩支紅燭安靜燃燒,微弱的燭光跳動,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說不出的古怪。
突然,興許是覺得白墨太不主動,新娘佯裝不滿道:「官人這是第一次成親嗎?」
廢話,我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白墨心中無奈,臉上的表情卻相當平靜:「是。」
「是嗎?那可真好。」
新娘有些意外的笑了笑,笑聲清脆如百靈鳥。
「這有什麼好的……」白墨搖了搖頭,突然反應過來,詫異道,「難道你不是第一次成親?」
他覺得這應該會是個浪漫的故事,想來新娘的回答大概率是否定的。
誰料對方支支吾吾了半天,終究還是坦白道:「不是的,奴家並非第一次成婚。」
白墨微微一滯,但很快便代入了新郎這一角色的身份,安慰道:「沒事的,一次兩次沒關係,我不介意的。」
「真的嗎,官人不介意?」新娘先是一愣,隨即欣喜起來。
「當然不介意。」
白墨面色堅定,胸膛拍得啪啪響,心說反正你又不是真的跟我結婚,就算離異且帶娃又跟我有什麼關係?
新娘沉默片刻,繼續坦白道:「可奴家已經成婚兩百多次了……這樣官人還是不介意嗎?」
「說了不介意,區區兩百多次而……」
白墨正要搖頭,反應過來後臉色猛然一變,問道,「多少次?」
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兩百多次。」
似乎是怕白墨聽不清,新娘一字一頓的回答道。
白墨神色呆滯:「你要是說你ng了兩百多次我還可能比較容易相信……」
「官人在說什麼?恩雞是什麼雞?」新娘語氣狐疑,很快又低落起來,「官人果然還是介意的吧……」
廢話,要是我結婚兩百多次你不也得膈應嗎……
白墨心中暗罵,這是哪個腦殘寫的劇本?兩百多次……這新娘的設定是前半輩子住在婚房裏不成?
這傢伙這麼有魅力,能讓那麼多個男人排隊和她結婚?
雖然心裏感慨這劇情奇葩,但他面上卻是沒有表露出來,配合道:「不介意不介意,那不過是世俗的眼光而已,兩人相愛才是最重要的。」
新娘聽後果然欣喜異常,低頭笑道:「官人真好。」
好你就快點,早點搞完早點結束。
白墨只想早點離開這裏,於是主動問道:「接下來該幹什麼,是不是該入洞房了?」
「啊!」一聽這話,新娘頓時羞怯得不行,聲音弱如蚊蠅,忸怩道,「官人在說什麼話,也太着急了些吧……」
「那就拜堂?」
「我們已經拜過堂了,官人你忘了嗎?」新娘狐疑道。
我哪知道,那一段又不是我演的……白墨想了想,繼續問道:「那就該掀蓋頭?」
「不對。」
「那現在該做什麼?」
「官人明明知道的。」新娘兩手扯着衣擺,低聲道,「接下來該喝……喝交杯酒……」
「行,喝交杯酒。」
白墨三兩步走到桌前,從壺裏倒出兩杯酒,醇香撲鼻,他將其端了過來,遞給新娘一杯。
不過新娘並沒有接,而是說道:「官人你忘了嗎,我們這裏喝交杯酒是有規矩的,不是直接就能喝的。」
「什麼規矩,難道還得給你旋一個?」
「什麼旋不旋的,官人怎麼盡說些奴家聽不懂的話?」新娘搖頭道,「你看到桌上的那兩支紅燭了嗎?」
「看到了。」白墨只覺得對方太磨嘰,語氣中多了幾分敷衍,「太好看了,肯定不便宜吧」
誰知新娘居然真的點了點頭,回答道:「確實不算便宜,一支十兩銀子呢。」
白墨震驚道:「這麼兩根蠟燭就要爾十兩銀子?」
「官人不必驚訝,等你我二人成了婚,莫說十兩銀子了,連同奴家在內,這整個楊府都是你的。」
「你是說……這所宅子是你的?」
「是的。」新娘矜持的點了點頭。
白墨倒吸一口涼氣,他剛剛可是看過外面的宅子的,簡直大的沒邊,這居然是這姑娘的財產?
他突然就有些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男人前仆後繼的和這傢伙結婚了……
富婆看看我!
收回思緒,他疑惑道:「不過富婆……不過小姐,蠟燭貴歸貴,但有什麼特別的呢?」
「官人看到紅燭上的字了嗎?」
「蠟燭上有字?」
白墨一愣,連忙起身過去看了看,發現上面果然有字,估計是他剛剛太急了沒注意,所以才沒看見蠟燭上的字。
他微微皺眉,只見兩根紅燭的底部分別寫着「生」和「死」兩個字,婚房裏怎麼會出現這兩個字?這可不吉利啊……
「這是什麼意思?」他問道。
新娘沒有回答,而是說道:「官人且仔細看看,現在兩根紅燭是不是一樣長?」
白墨認真對比了一下,回答道:「對,一樣長。」
「我們這裏的成婚有一個規矩,那便是聽天由命,兩根紅燭哪個先燃盡就按哪個來。」
新娘解釋道,「倘若生燭先燃盡,則你我二人乃命中注定,即刻成婚圓房;而倘若是死蠟先燃盡,則說明你我二人有緣無分……當永不相見。」
白墨沒有注意到,說到「永不相見」四個字時,新娘的聲音明顯陰冷了一些。
白墨眉頭一挑,對這傢伙能結兩百多次婚的設定突然又有了新的理解……
合着這是個倒霉蛋?
「不是,你結婚一直都那麼草率嗎?」
「這是規矩,奴家也無力改變。」新娘的聲音低了幾分,問道,「官人就不好奇我為什麼會成那麼多次親嗎?」
白墨猜測道:「因為你運氣太差,每次都是死燭先燃盡?」
「不止如此。」新娘搖搖頭,又換了個問題,「那官人知道永不相見的含義嗎?」
還能有什麼含義……白墨想了想,試探道:「就是你給男方一筆分手費,讓他滾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回來?」
「分手費?官人說的話好生奇怪……不過奴家還是大概聽懂了你的意思。」新娘思索片刻,認真道,「也算是給了他們分手費吧,畢竟奴家每年都會讓人給他們燒紙……」
白墨一愣,打斷道:「燒紙?」
「沒錯,我每年都會讓下人燒很多最大面額的冥幣下去,供他們平分。」
你也不怕你的那些前任在地下打起來,乾脆燒幾頂綠帽子得了……
白墨心中吐槽,呵呵笑道:「那你可真大方。」
「心中有愧罷了。」
有愧?白墨琢磨了一下,突然想到了那個爛大街的設定:「難道你是天煞孤星,剋死了所有丈夫?」
有錢加貌美加身材好加寡婦,這設定,嘖嘖嘖……
誰知新娘惱道:「官人莫要亂說,奴家雖孤苦一生,卻也不是什麼災星。」
「那之前那些人是怎麼死的?」
她柔柔一笑,說出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
「自然是我親手殺死的。」
白墨被她的語氣搞得脊背發涼,不由往床邊挪了挪,問道:「為什麼要殺他們?」
「我說了,若死燭先燃盡,則當永不相見……」頓了頓,新娘繼續說道,「而陰陽相隔,不正是最理想的『永不相見』嗎?」
「那你可夠歹毒的。」白墨評價道,這劇本果然腦殘。
「天意如此。」
白墨反駁道:「那天意的意思為什麼不能是讓你去死,這樣你不就和大家陰陽相隔了嗎?」
這明顯就是封建迷信嘛,照這樣下去,自己豈不是要走之前那些傢伙的老路?
新娘久久沒有說話,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屋內的氣氛直轉急下,新娘的態度似乎冷淡了不少。
燭光跳動。
半晌,白墨問道:「我什麼時候能走?」
新娘說道:「官人稍安勿躁,等紅燭燃盡就有結果了。」
白墨皺了皺眉:「那麼長的蠟燭豈不是得燒到猴年馬月去?」
新娘認真道:「奴家有印象,十二個時辰足矣。」
十二個時辰……那不就是一天?
白墨搖頭道:「我可等不了那麼久。」
「桌上有吃食,酒肉水果都有,官人不必擔心,若是實在乏味的話,也可以跟奴家聊天解乏。」
白墨正要拒絕,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問道:「聊什麼都可以嗎?」
「自然。」
「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
反正自己只想問幾件事而已,問誰不是問,索性直接問這女孩了。
「官人今天可真是奇怪,莫不是喝醉了?這裏是楊府啊。」新娘聲音古怪。
白墨搖頭道:「我說的不是劇本里在哪裏,而是現實中這是哪裏?」
「什麼劇本?」新娘顯得十分困惑。
這也入戲太深了吧……
白墨深吸一口氣:「麻煩你先出出戲,認真回答我的問題,我是有急事的。」
「奴家有認真回答啊,無論你我一日後是不是有緣無分,奴家都不至於欺騙官人,這裏確實是楊府。」
白墨不滿道:「可這裏分明是叫掩獸山,你還說沒有騙我?」
「掩獸山?」新娘疑惑道,「奴家並不知情,也沒有聽說過附近有這麼一座山……」
「我談的劇本之外的事。」
「何為劇本?」
這咋還出不來了呢,白墨牙疼道:「就是教你怎麼演戲的東西。」
新娘惱怒道:「奴家沒有演戲。」
「有。」
「沒有。」
「有。」
「真的沒有。」
「……」
白墨氣笑了:「沒有是吧?那你就把你殺人的刀拿出來,還有前幾個倒霉蛋的屍體,也給我找出來看看。」
新娘頓時沉默了,半晌才幽幽道:「官人真的想看嗎?」
「當然。」
「奴家不願嚇官人,那些東西看了並不美妙……」
「我就是喜歡另類的美。」
「是嗎?」
新娘幽幽一嘆,下一秒,白墨只覺得覺得身側無比冰冷,像是有人突然將空調調到了最低,還是專門對着他吹。
與此同時,空氣中的那股臭味也濃郁了幾分。
耳邊傳來新娘冰冷的聲音——
「官人轉頭就是,它們就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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