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沒想起來,一旁的張柔竹卻像是突然有所明悟,再聯想到那天晚上的某些古怪之處,她忍不住扭頭看向身邊的白墨。
然而她還來不及說些什麼,自己那個愚蠢的哥哥便已經站了起來,匆匆跟他們說了幾句,然後就快步走向了不遠處賣符咒的攤位。
「那個符咒攤每次生意都很好, 去晚點說不定買不到了。」他臨走前這樣說道。
白墨和張柔竹兩人誰都沒有開口,靜靜看着張濤融入來往的人潮當中。
整個交易區人來人往,但就是沒人在他們的攤位前停下,不過兩人也不在意。
半晌,張柔竹突然問道:「前天晚上其實是你救了我們,對嗎?」
白墨看着遠處, 似乎有些走神:「哪天晚上?」
這傢伙是在裝傻嗎, 你醒來後不一共就在我家待過兩個晚上嗎……
「你醒的那天晚上。」張柔竹說道, 「有一隻怪物跑到了家裏。」
「你說前晚嗎?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你們救了我,我回報你們,這是應該的。」白墨回答道。
「所以……你這是承認了?」張柔竹微微一愣。
白墨搖頭笑道:「我好像也沒有必要否認吧?」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早點把這件事告訴我們?」張柔竹站起身,認真道,「這可是救命之恩,我們要報答的。」
「你們不也救了我嗎?還不是沒有向我索要過回報。」白墨不以為然,「而且……我其實沒有做什麼。」
他說的是實話,他當晚確實連根指頭都沒有動,不過是那隻怪物膽子小罷了,看見他後便不敢動彈了。
但張柔竹卻覺得白墨是在謙虛,聽見這話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忘記了嗎……其實我們是有私心的。」
如果要算賬的話,雖說他們對白墨的確是救命之恩,可白墨在甦醒當晚也救了他們一命,因此這份恩情其實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抵消了。
可他們卻向對方要求了那樣的事……
而且她之前還對白墨耍過幾次小脾氣,雖說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自己當時心中或許多少還是有些拿救命恩人的身份擺譜的意思在裏面, 此時想起來很不好意思。
「你指的是讓我和你扮成情侶領糧食的事嗎, 這算什麼私心?」
白墨微微搖頭,繼續說道,「而且我本身就對無際城感興趣,這是我自己的意願。」
隨着力量的消失,他的人性也在變得越來越豐富,但自己如今終究是恢復了過去的記憶,因此再也做不回曾經那個「單純」的守墓人了。
當然,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是希望做回守墓人,每人想每天算計那麼多,然而現實並不允許他這樣做。
……時間已經不多了。
見白墨真的不在意,張柔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想了想,突然鼓起勇氣問道:「白霧哥,你應該是個很厲害的超凡者吧?」
見白墨扭頭看向自己,她又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哥之前一直不許我問,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但我現在有些好奇……」
她從張濤那裏聽到了白墨說過有機會讓哥哥成為超凡者的事情, 對此很是上心。
白墨沉默良久,就在張柔竹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對方說道:
「沒錯,很厲害。」
她微微一愣,心說這傢伙還真是一點也不謙虛啊,一般人哪怕自己真的很厲害,可嘴上多半也會客套兩句才是……
「有多厲害?」她好奇道。
白墨想了想:「比你想的還要厲害。」
見他一本正經,張柔竹捂嘴偷笑道:「你怎麼知道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總不可能是s級的超凡者吧。」
她豎起耳朵。
「不是。」
「好吧……」
接下來,張柔竹又問了幾件事,隨即便不再多言,她確實只是有點好奇,並不是真的要探究白墨的所有秘密。
「我哥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一名超凡者,禁區擴張之後更是如此,可惜他沒有天分,也一直沒有那個運氣。」
她感慨道,「他以前覺得力量並非一切,所以才去當了一名老師,可現在卻不那麼覺得了,甚至時常會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多買幾支基因藥劑,成為基因武者。」
「基因藥劑確實有些用處,但那是燃燒潛能的東西,沒辦法走得太遠。」白墨評價道。
「我不懂這些,不過如果你真的能幫我哥成為一名超凡者的話,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張柔竹笑道。
她猶豫了一下,突然低聲道,「我哥他之前是有女朋友的,還談了很久,不過在禁區擴張後就分手了,據說現在跟着一名超凡者在無際城生活,所以……」
「這是生存的自然法則。」
白墨淡淡開口,可在扭頭看了女孩一眼後,他又補充道,「……但並不是全部。」
「你說的沒錯,的確是法則,所以我哥並不怪她。不過他經常會感慨,如果他是超凡者的話,我們就不用過這種天天啃能量棒的日子了。」
「相信我,這種日子很快就會遠去的,你們有那個天賦。」
頓了頓,白墨繼續說道,「這可不是什麼安慰的話,能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裏適應手藤蔓的力量,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是嗎?」
張柔竹一愣,很快高興起來,然後好奇道,「那白墨哥你應該也吃過手藤蔓吧,當時花了多長時間才適應的?」
白墨沉默片刻:「我不用適應,手藤蔓對我而言不過是可口的佳肴。」
張柔竹:「……」
她突然有些分不清,對方剛剛的誇獎之語話究竟是在誇他們,還是在誇他自己……
「潛能是逼出來的,改天去禁區走走吧。」白墨說道。
禁區?
張柔竹懷疑對方是在開玩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就在這時,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問道:「對了,既然前天晚上是你救了我們,那符咒的效果是不是並不大?」
白墨沉默片刻。
「確切來說,是毫無作用——那些符咒是假的。」
「假的?怎麼會……」
張柔竹神色呆滯,禁區時代符咒已經成為了一種日常用品,譬如用入夢符助眠的人不在少數,隔音符和清心符等符咒用途更是廣泛,因此幾乎人人都知曉符咒的使用方法,也接觸過。
因此如果符咒是假的,他們怎麼會分辨不出來呢?
白墨漫不經心道:「錢都有假的,符咒當然也有。」
「可是……」
張柔竹還是有些無法接受,「那個攤子的口碑確實不錯,主打的退邪符能讓禁區生物不願靠近,隱匿符則可以隱蔽氣息,二者搭配可以極大的保證使用者的安全。」
她面露疑惑,「而且……如果符咒真的是有問題,為什麼一直沒有人找攤主的麻煩呢?」
白墨失笑道:「符咒只有在用的時候才會出現問題,而你覺得在什麼情況下才會使用這兩張符咒呢?」
「當然是出現禁區生物的時……」張柔竹說着,突然愣在原地。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嗎?當禁區生物出現,一旦使用有問題的符咒,那使用者只有死路一條——既然知道符咒有問題的人都成了死人,那麼自然是不會有人過來找麻煩的。」
白墨繼續說道,「至於那些僥倖活下來的,只怕還以為能活下來全是符咒的功勞呢,多囤積都來不及,更不會找賣家的麻煩了。」
張柔竹有些尷尬,因為後者說的很明顯就是她那愚蠢的哥哥……
「為什麼不提醒我哥?」想到這裏,她突然問道。
「為什麼要提醒?」白墨淡淡道,「人家也是要做生意的,要是就那麼讓你哥把他揭穿了,豈不是拆了別人的台?」
張柔竹一愣,這算是什麼理由?
然而還不等她說話,便聽白墨繼續說道:「所以……我打算親自過去拆台。」
他緩緩起身道:「先把東西收起來吧,等會兒換個地方賣。」
說着就向遠處走去,只留下原地一臉呆滯的張柔竹。
不是,說是這麼說沒錯……可為什麼要我收東西啊?
好歹是名義上的女朋友……
她終究沒有多言,撇着嘴把東西收好,然後快步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一個堆滿了符咒的攤位前早已擠滿了人。
張濤也在其中,他人高馬大,顯得很有威勢,因此雖然沒有刻意插隊,但路人似乎已經聯想到了他黑袍下那兇惡的表情和捏緊的拳頭,不自覺便讓出一條道路來。
和其他隨便扯一塊布便支棱起來的攤位不同,這個攤位一看就充滿了高檔商店的氣質,也無怪能吸引那麼多客人。
主體居然是一個可摺疊的小推車,四面展開,形成很大的擺放空間,不同符咒分格放置,而且攤位上不止有符咒,還有其他的一些奇異物品,一看就價值不菲。
最關鍵的在於,他的攤位上居然還有冰鎮飲料,要知道這可是城區里才有的東西,可樂雪碧應有盡有,被一張冒着寒氣的符咒冷凍着。
而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張寒冰符咒的存在,才使得人們愈發確定了這個攤位的真實可靠性。
攤位的主人並沒有打扮得太特別,同樣是身披黑袍,看身材應該是個男人,身材壯碩,渾身散發出一種若有若無的飄渺氣息,似真似幻,一看就非同一般。
他不像其他攤主一樣大聲叫賣,只是當客人問他問題時才會用沙啞的聲音進行回答,只陳述利弊和價格,絕不多言,一副你愛買不買的樣子,看上去頗為高冷。
剛剛走過去來的白墨站在人群中觀察片刻,心說這傢伙居然還挺會裝逼,看上去還真有點高人的意思,也難怪張濤等人會被騙了。
此時攤位上的符咒已經少了很多,顯然已經被其他人買走了不少,白墨只是默默的看着,任由別人一個個買走符咒,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這使得跟過來的張柔竹一陣心焦,這些符咒可不便宜,花費那麼多價格,要是買一張真的保命符咒還好,可要是買了假的,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損失。
如今的緩衝區里誰活的都不容易,她不想這種事繼續發生。
她想出聲叫喊,卻被白墨按住了肩膀。
「這是一個超凡者。」耳邊傳來對方平靜的聲音。
張柔竹心頭一驚,連忙閉上嘴巴。
超凡者可不是好惹的,哪怕只是個d級超凡者,想殺他們也費不了太大功夫,白墨這是在提醒她。
她看着坐在草地上的攤主,心說看來這傢伙能一直坑騙人至今,果然還是有點真材實料的……不能輕舉妄動,看白霧哥怎麼做就好。
她思索的功夫里,幾個客人買走了符咒,此時已經輪到張濤挑選了。
這傢伙人高馬大,在人群中很是顯眼,因此哪怕穿了黑色斗篷,白墨兩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見狀,張柔竹想要出聲提醒,別人被騙可以,起碼哥哥不能再被騙了。
「我想問一下,這張符咒是什麼?」
而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人群中響起。
聽見聲音,正在挑選符咒的張濤有些不高興,這個攤位的規矩是排隊買符咒和問問題,如今輪到他時居然有人打岔,這顯然不符合規矩。
然而這道聲音雖然冰冷,但卻莫名有些熟悉,他很快便聽出來,這不是白霧兄弟的聲音嗎?
回頭一看,果不其然,妹妹和白墨兩人居然都來到了圍觀符咒的人群當中。
與此同時,攤主頭也不抬的說道:「小店有規矩,到誰買符咒誰才能提問,如果客人你有問題,需要到後面排隊,或者要徵求這位客人的同意才行。」
「沒事沒事,我不介意的。」張濤連忙說道。
「哦?原來如此。」
攤主微微一愣,抬頭看向白墨所指的符咒,「這是隱殺符,一次性物品,可以在不知不覺中要了一個人的命。」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個不知不覺法?」白墨雖然在問,可語氣卻有些淡漠。
攤主微微搖頭,說道:「很抱歉,這個屬於符咒價格的一部分,因此只有購買者才能知道。」
白墨想了想:「我能看看嗎?」
「可以靠近看,但不可以用手碰。」攤主斟酌道。
這個要求並不奇怪,因為很多符咒都是需要觸碰後才能觸發的,否則符咒店裏萬一有人借着看符咒的由頭把東西給用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聞言,白墨也不多言,很快擠進人群當中,走到了推車前,仔細的查看起符咒來。
其他人雖然心裏不爽,但礙於對方身上那冰冷的氣質,生怕對方不好惹,於是也只好忍氣吞聲。
別說是其他人了,就連張濤兩兄妹聽到此刻白墨的聲音,也不由覺得有些陌生。
「可以翻個面嗎?」片刻後,白墨問道。
「當然。」
攤主思忖片刻,用帶着手套的手將隱殺符翻了個面,上面的紋路和正面並不相同。
白墨又看了兩眼,頓時心中瞭然。
「不錯,果然是上好的隱殺符。」他淡淡開口,語氣中帶着幾分欣然。
圍觀眾人一陣愕然,聽這傢伙的語氣……難道這傢伙還認識這張符咒不成?
他們從沒有聽說過隱殺符。
攤主同樣有些錯愕,但卻不動聲色,心中漸漸生出幾分鄙夷。
還以為這傢伙多厲害呢,沒想到不但無知,而且還很愛裝大頭蒜。
哪有什麼狗屁隱殺符,這不過是他編出來的而已,對方居然還附和幾句,不懂裝懂,簡直可笑至極。
不過也好,這傢伙也算是免費給他的攤子當了回托,正好提升一下攤子的格調……
眾人議論紛紛。
然而就在攤主心中打着算盤的時候,突然聽見眼前的那個大頭蒜又開口了:
「不只是隱殺符,你這張如晝符,這張明神符,這張假死符,這張聚氣符,……包括這張廉恥符的成色都很不錯。」
只見那傢伙如數加珍,點出了每一張符咒的名字,語氣頗為讚嘆。
眾人聽到一愣一愣的,有人好奇道:「那個……請問廉恥符是什麼符啊?」
白墨淡淡道,似笑非笑道:「這個就不方便透露了,畢竟這是別人的商品,你得問攤主。」
而也只有那位攤主知道,眼前這傢伙是真的有見識,他不僅認出了所有符咒,還知道自己攤位上的這些符咒都是假的,因此才會用「廉恥」二字來提醒他。
要知道,攤子上的這些符咒雖然是假的,但卻都是高仿,他是按照真的符咒來刻畫的,而對方居然全都認得,這份見識顯然不是一般人。
不過……
這傢伙既然沒有直接挑明符咒是假的,說明對方還有所顧忌的,要麼就是有別的目的,倒是可以問問。
於是他微微一笑,說道:「這位朋友倒是有見識,怎麼樣,要不要買上幾張?」
他是在試探對方的態度,看這傢伙會不會突然翻臉。
至於稱呼從「客人」變為「朋友」,則是一種示好。
人群中的張柔竹有些不解,白霧哥之前明明都說這些符咒是假的了,為什麼現在反而要誇讚呢?
白墨微微搖頭,回答道:「不必了,這些符咒雖好,但我不感興趣。」
「哦?」攤主心頭一動,「這位朋友想要的什麼?或許我這裏有也說不定。」
白墨沉默片刻,突然俯下身子。
他將臉湊到攤主耳邊,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手裏有那東西。」
在白墨靠近的時候,攤主似乎有些不適,下意識就往後縮了一下,但很快就忍住了,顯得頗為平靜。
他心中冷笑,但同樣壓低聲音問道:「什麼東西。」
然而下一秒,對方冰冷的話語卻讓他汗毛倒豎,仿佛被窺探了所有秘密——
「禁忌序列 c-虛假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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