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龍頭被漆黑的鎖鏈所纏繞,鎖鏈末端似是深深的嵌入頭骨之中,呈現出暗紅色,像是已經和血肉完全粘連在一起,另一端連入地底深處。
隨着嘩啦啦的巨響,鎖鏈頓時緊繃,似乎隨時都會被掙斷,但終究還是盡到了它應盡的使命,使得龍頭無法再進寸步。
而龍頭也沒有掙脫束縛的意思,只是用兩隻巨大的藍色眼球盯着不遠處的白墨。
白墨也看着它,神色平靜。
兩人目光相觸,誰都沒有說話,空氣一陣死寂。
「你身上有熟悉的氣味。」
半晌,龍頭率先出聲打破了寂靜,聲音宛若恐怖的雷鳴,「你吞食了我的血肉……對嗎?」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情,白墨點頭道:「沒錯,和你告訴我的一樣,我果然在你的身體裏找到了死夜草,恢復了些許力量。」
「原來如此,看來一切順利。」
「你似乎有些失望?」
「我有什麼可失望的?」
龍頭搖頭反問,把鎖鏈弄得嘩嘩作響。
白墨眯起眼睛,他從龍頭出現的那一刻就一直觀察着對方,這傢伙剛剛先是抽動了一下鼻子,之後眼神中明顯露出一絲疑惑,似乎發現了什麼讓它難以理解的事——
儘管它很快就收斂了這種眼神,但還是被白墨敏銳的捕捉到了。
它在疑惑什麼?
停頓片刻,龍頭繼續說道:「按照約定,我成功幫助你重新得到了力量——既然如此,你也應該完成答應了我的事。」
白墨沉默良久。
「怎麼,你打算反悔?」
龍頭聲音平靜,雖然在質問,可語氣中卻聽不出憤怒。
「你幫助我恢復了力量,按理來說我的確應該把那張符咒點燃讓你解脫,可是……」
白墨凝視着龍頭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似乎隱瞞了我很多事情啊……」
龍頭失笑道:「我的確隱瞞了不少秘密,可我本就沒有理由把所有事情向你全盤托出,不是嗎?」
「話雖如此……」
「據我所知,你應該不是一個喜歡毀約的人。」
龍頭打斷白墨的話話,聲音漸冷。
白墨沒有說話。
……他在思考,或者說是在猶豫。
他身上現在有兩張符咒,一張自然是真的,另一張則是用虛假認證製造出來的假貨。
介於虛假認證的特性,假符咒雖然不具備任何真符咒應該擁有的效力,但光從符咒的外表和氣息來看卻看不出絲毫破綻,幾乎足以以假亂真——
而白墨現在在考慮的,則是到底該不該把真符咒交給對方。
這顆龍頭很古怪,來歷不明,身份疑點重重,而且顯然有什麼事隱瞞着自己,很難不懷疑他或許是在謀劃着什麼,從而把自己當成了棋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交出假符咒給對方或許是一個更慎重的選擇。
但正如對方之前所說的那樣,龍頭沒有義務把所有事情向自己全盤托出,有所保留也很正常。
那麼按照約定,他當然應該把真符咒交給對方。
直覺告訴白墨,有關這件事的選擇非常重要,或許能影響到某些事件的走向,一定要反覆權衡才能做出最終的決定。
面對白墨的沉默,龍頭並沒有催促的意思,它只是安靜的等待着,眼神無比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已經等待了長達萬年之久,也用不着急於一時,別說幾分鐘,就是再等幾個小時也無關痛癢。
終於,對面的白墨開口了。
他抬頭看向龍頭,一臉平靜道:「按照約定,我會把符咒交給你,不過至於焚燒它的這一步需要由你自己來完成,我會在此之前離開這裏。」
此時白墨已經做出了最終選擇——那就是把假符咒交給龍頭。
這是最為保守的決定,至於這顆龍頭之後會面臨什麼,他並不關心,不過一張假符咒而已,想來也不會遭遇什麼壞事,最多也應該只是讓這傢伙晚一點獲得解脫而已……
不久後白墨會再次造訪這裏,屆時如果自己真的錯怪了這傢伙,他願意承受對方的怒火。
「看來你並不信任我。」
龍頭似乎從白墨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想法,沉聲說道。
白墨面色不變:「一個不知道被誰用鎖鏈束縛住的囚徒,你讓我怎麼相信?」
「並不是被鎖鏈束縛住的才叫囚徒,你的認知有些淺薄……」龍頭搖搖頭,「不過我理解你的顧慮,所以願意接受你的方案。」
白墨打量了它的表情好一會兒,從懷裏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
這張圖紙平平無奇,可一出現就立刻吸引了龍頭的所有視線,它呆呆的看着那張符,就宛若看到了希望的種子,視線久久沒有移開。
「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終於讓我等到了。」
它感慨出聲,語氣里是讓人難以理解的複雜。
白墨腳下的影子蠕動,向着身後蔓延開去,很快便沿着密室門的門縫向兩邊推動,將密室門打開一個可供一人通過的缺口。
下一刻,符咒從他手中飛出,猶如飛刀一般飛射至龍頭面前。
龍頭目光微凝,一股無形立場瞬間出現在它面前,使得符咒停留在半空之中。
它古井無波的眸子中閃出了一份激動,操縱着符咒來到自己面前,鼻子動了動。
「沒錯……就是這股氣息。」
見符咒為真,龍頭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抬眸看了密室門的方向一眼,白墨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在丟出符咒的第一時間就離開了這裏。
龍頭並沒有在意,它此時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符咒之上,仔細端詳了良久,口中吹出一口氣,符咒一角頓時冒出火星,然後迅速擴大。
在龍頭的注視下,符咒很快焚燒殆盡。
……
白墨速度飛快,迅速朝着地下通道外跑去。
當他通過「芝麻開門」的咒語離開出口來到地面之時,隱約身後傳來了無比可怕的怒吼聲,與此同時,地面似乎也跟着不停晃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大發雷霆。
看來那傢伙已經發現了不對勁……
白墨思忖道。
不過那顆龍頭最多也只能在地下空間之中釋放些許力量,干擾不到地上面,所以不足為懼。
「跑這麼快,怎麼跟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出口外的陽光有些晃眼。
白墨剛冒出頭,就聽見一個鄙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而他不用看都知道,說話的肯定是楊依依那個傢伙。
他扭過頭,果然就見楊依依雙手抱胸,裝作不經意的移開視線,表情微松,像是偷偷鬆了一口氣。
這個聲音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眾人紛紛注意到了出現在地面上的白墨,臉上頓時露出喜悅的笑容。
「白霧哥,你沒事吧?」
張柔竹連忙湊了過來,不停觀察着白墨的狀態,顯得十分關心。
楊依依撇嘴道:「這傢伙皮糙肉厚的,跟頭野豬差不多,能有什麼事?」
她的語氣聽上去很是不屑。
張柔竹眉頭一皺,從剛剛幾人離開地下通道開始這傢伙就一直在不停說白霧哥的壞話,沒想到此時依舊不依不饒。
她忍不住反駁道:「要說皮糙肉厚還是得看你,居然能扮成男人那麼久都不露出破綻……別的不說,你的內心一定有一個格外厚重的靈魂吧?」
楊依依眉頭一挑,她怎麼會聽不出這傢伙的意思——這女人分明是在說自己像個男人!
要是換作以前她或許根本不會在意,可此時卻瞬間來了脾氣,冷笑道:「靈魂厚重又如何?總比某人拖油瓶的靈魂好。」
楊依依小臉發白,生氣道:「你才是拖油瓶!」
楊依依笑眯眯道:「哎呀,急了急了,某些人非要對號入座,看來我們的小拖油瓶急了。」
一旁的張濤見妹妹神色難看,不由反駁道:「不許你這麼說我妹妹!」
「你他媽的閉嘴。」
楊依依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你好得到哪去……大拖油瓶。」
張濤神色一僵,想反駁卻又不說話來。
張柔竹胸口起伏,呵斥道:「太粗鄙了,你個男人婆!」
「小拖油瓶。」
「男人婆!」
「小拖油瓶。」
「男人婆!」
「小拖油瓶。」
「……」
一旁的聞子雅面露苦笑,和張濤對視一眼,兩人試圖一起勸阻拌嘴的兩人,然而卻起不到絲毫作用。
「夠了。」
就在這時,白墨略顯冷漠的聲音在草地上響起。
而這無比簡單的兩個字居然比張濤兩人長時間的勸阻還管用,瞬間就讓楊依依和張柔竹兩人同時閉上嘴巴。
她們冷哼一聲,同時偏過頭去。
白墨看着通往地下的入口關閉,淡淡道:「你們倒是有閒心,這點小事都能吵起來。」
「還不是這個拖油瓶先找茬。」楊依依撇嘴道,「要不然我根本不會理這種貨色。」
「你……」
張柔竹面色一冷,本來平息的戰火似乎有重新點燃的趨勢。
白墨瞥了楊依依一眼,搖頭道:「對我而言,你也是個拖油瓶。」
楊依依臉色一紅,雖說事實好像的確如此,可她還是不服氣,梗着脖子說道:「可是我救過你的命!」
「柔竹也救過我的命。」
頓了頓,白墨繼續說道,「對於有恩於我的人,我會盡我所能去報答——所以在我離開之前,我希望你們不會再出現像這樣無謂的爭吵。」
離開嗎……
楊依依神色一滯,可還是一臉不服氣,大聲道:「你放心好了,我之後肯定不會跟這個小拖油瓶吵的,反正我又不會和你們住在一起!」
她向着四周看去,似乎在尋找着自己的推車,準備離開這裏。
「隨你好了,不過如果某人想活下去的話,或許就不得不暫時跟我們住一段時間了……」白墨不緊不慢道。
「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讓她跟我們一起住?」
楊一和張柔竹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身上的傷恢復起來需要時間。」
白墨先是對楊依依提醒了一句,然後又對張濤兩個人解釋了一下他和楊依依之間的約定。
他並沒有提及禁忌序列的事,而是用「身受重傷」來描述楊依依如今的狀況。
張濤兄妹本就是善良之人,雖然對楊依依騙子的身份很是不滿,可既然白墨和這個女孩有了約定,後者也的確在地道中幫過他們,所以便沒有拒絕這件事。
張柔竹嘆息道:「那好吧,我那裏還有些療傷的藥,可能對她有些作用……不過一旦這傢伙傷好了,就必須馬上離開我們家!」
楊依依不屑道:「哼,說得好像我稀罕跟你們待在一起一樣。」
雖然嘴上這麼說,然而幾乎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的眼神有些意動。
「好了,如今這個世道能找到值得信任的人一起抱團取暖本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而且再怎麼都得先把傷養好再說,不是嗎?」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聞子雅說話了,似乎打算給楊依依一個台階下。
楊依依面露不屑,可卻是順竿子就爬,看着白墨惡狠狠的說道:「哼,要是你不把我治好的話,我就一直賴着你,天天吃你家的飯!」
白墨看了她一眼,平靜道:「當然可以,飯你可以隨便吃,不過幫助是相互的——我記得你那裏有飲料來着,還不拿幾瓶過來給大家喝喝?」
這傢伙什麼語氣?把我當小弟使喚呢!
楊依依瞪大眼睛道:「你好厚的臉皮,答應我的還沒做到,反而先找我要些東西來了!」
白墨像是聽不到她的話,對眾人問道:「你們口渴了嗎?」
楊依依咬牙切齒,心中把白墨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然後惡狠狠的問道:「你喝什麼!」
「我記得有綠茶。」
「該死的傢伙,果然就知道綠茶,我呸!」
楊依依罵罵咧咧的走向自己的小推車,然後拿着幾瓶飲料走了回來,一臉不情願的發給了眾人。
「這些飲料就可以賣不少錢呢,今天全浪費在你們身上了。」她嘴裏念念有詞,似乎頗為肉痛。
「可樂,謝謝。」
看着楊依依過來,張柔竹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手。
「果汁,愛喝不喝!」
楊依依看都不看張柔竹的表情,把一瓶果汁直接硬塞給了她,然後把綠茶丟到白墨身前。
不過她還是有些害怕聞子雅這個漂亮的女人的,畢竟對方之前的樣子實在恐怖,而且實力也很強。
於是她對聞子雅的態度算是最好的了,伸手把果汁遞了過去:「冰的。」
「謝謝。」
聞子雅柔和的笑了笑,用白嫩細長的手接過飲料,臉上的笑容格外嫵媚,由內而外的魅力連同為女人的楊依依都有些難以招架。
她連忙晃了晃腦袋。
不多時,眾人紛紛坐在草地上,默默的喝着冰飲料,感受着陽光的暖意,只感覺心情一陣舒暢。
白墨默默看着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自從禁區擴張以來,我已經好久沒有喝到過飲料了。」
短暫的安靜過後,張濤發出了由衷的感慨。
而這句話仿佛一冷水,瞬間就將眾人拉回了現實,猛然回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事實上,別說是飲料了,對如今在緩衝區內勉強生存的大多數人來說,連吃飯可能都是一種問題。
而楊依依之所以能搞到這些東西,也不過是因為走了一些偏門的門路罷了,她並沒有資格進入城區,否則也不至於當一個騙子。
「確實如此。」聞子雅說道,「禁區擴張改變了很多事。」
說話間,她的目中閃過一絲哀傷,似乎在感傷自己所有的兄弟手下都死去的事實。
白墨看了她一眼,說道:「你身上的無欲草種已經被清除,你現在自由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沒想到你居然會好奇我的去向。」
聞子雅有些詫異,隨即笑道,「雖然隨着無際草種的消除,我的實力有所下滑,但也算是觸及到了a級的門檻——所以我打算繼續去探索這個世界,藉此應該也能儘快回到a級。」
說到這裏,她的眼神逐漸冰冷,「在那之後,我一定會找到那個叫無欲的傢伙,讓他血債血償。」
「想讓那傢伙血債血償的話……a級是遠遠不夠的。」
白墨喝了一口綠茶,淡淡的甜意和茶香在口中蔓延。
「不夠就算了。」聞子雅笑了笑,格外的灑脫。
「所以你打算離開了嗎?」
「嗯,遠離人群太久了,我想或許我需要好好重新認識一下這個世界。」
聞子雅凝視着白墨的眸子,認真說道,「我看得出來,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我現在只怕沒辦法報答你,如果有朝一日你需要我,我一定會找到你,然後盡我所能回報你。」
白墨想了想:「其實你現在就可以報答我。」
「哦?」聞子雅思索片刻,臉上突然露出嫵媚的笑容,「是要我以身相許嗎?」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聞子雅此時的笑容實在太過迷人,就仿佛夜色中綻放的玫瑰,給人以無窮的遐想。
楊依依咬牙切齒,暗罵這個女人不要臉。
白墨目光澄澈:「那倒不是。」
「那可真是可惜,其實如果你提的話,我還真的願意以身相許呢……」聞子雅把臉湊近了些,紅唇貼在白墨耳側,將氣息吐到他的臉上。
「……『最可怕的禁忌』先生。」
不要臉,不要臉,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楊依依氣得牙痒痒。
白墨不為所動,說道:「我記得你有操縱植物的能力,所以想麻煩你在這裏幫我們在這裏鑄建一間房屋。」
張柔竹從聞子雅的臉色收回目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疑惑道:「為什麼要在這裏建房子?我們之後要住在這裏嗎?」
「嗯,這裏比你們之前的聚集地安全得多。」白墨說道。
這的確是他的打算。
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而在離開之前,他要讓張濤兄妹兩過上安穩的日子。
張濤兄妹倆並沒有猶豫太久,很快就同意了他的選擇。
「當然沒問題,這座集市今後如果有幾位在,倒也不會冷清——甚至如果你們願意的話,說不定還可以繼續把集市開下去呢。」
聞子雅笑了笑。
1秒記住網:。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4s 4.014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