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噼里啪啦下個不停的大雨,屋內是密密麻麻一排又一排的人。
或許是夜色太過深沉的緣故,白墨有些看不清這些人的臉,就連身形也一片模湖,然而古怪的是,他好像能看清他們的表情。
儘管屋裏聚集了許多人,但空氣卻異常安靜,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無人出聲,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只聽得到大雨落下的聲音。
「喂,我說……」
也不知知道過了多久,屋內終於響起一個聲音,「要是我們這次敗了怎麼辦?」
話說,,,..版。】
「轟隆!」
隨着話音落下,窗外忽然響起一聲驚雷,刺眼的白光閃動,照亮了出聲者的臉。
依舊看不清面容。
不過雖然說着很沒有志氣的話,可他臉上卻帶着懶洋洋的笑容。
「會死吧。」
有人笑了笑,「這種問題還用問嗎?而且你也太不會說話了。」
「你說的也不是什麼好話,正常來說,像這種時候你應該告訴我『我們不會輸』才對吧?」
「可我們就是會輸啊。」
那人平靜開口,仿佛闡述的就是一個事實。
房屋裏再次陷入了安靜,只聽得到雨水敲打地面的聲音。
「不過現在想一想,如果死了我還是會很不甘心吧,說不定還會死不瞑目呢。」
頓了頓,一人說道,「我說……要是我們到時候都死不瞑目該怎麼辦啊?」
「那就讓頭兒給我們唱安眠曲好了。」
半晌,黑暗中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她調笑道,「我們都還沒聽過頭兒唱歌吧?」
空氣忽然一滯,緊接着便是一陣雷鳴般的爆笑。
笑聲沖天,仿佛能將屋頂掀翻,就連突然響徹的雷聲也無法將笑聲所掩蓋。
「哈哈哈,這個提議好!」
「我也這麼覺得,難得說了一次有價值的話。」
「如果能聽到頭兒唱歌的話,我估計能睡到一直不願意醒過來!」
「至少不會死不瞑目就是了……」
「那就是含笑九泉?」
「但頭兒會答應嗎……」
「……」
溫婉的,粗獷的,溫柔的,沙啞的,稚嫩的……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房屋裏依次響起,白墨有些愣住了。
是時間太久導致遺忘了的緣故嗎……那一天有這麼多人說話嗎?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他似乎停得並不是很專注,唯一牢牢記住的只有一件事。
「我記得頭兒說過,這次過後會滿足我們兩個願望來着,那我們的第一個願望就已經想好了。」
「如果我們全都戰死了,就把我們全部帶到同一個地方去——我們這些人死也要死在一起,用不着埋葬,隨便找個棺材塞進去就好了。
「……我們等着再次被召喚的那一天。」
「還有,如果實在擔心我們死不瞑目的話,那就抽空給我們唱首安魂曲吧……不,唱什麼都行,一次就好了。」
屋內的嘈雜紛紛消失不見,只餘下一個聲音在緩緩訴說,語帶笑意。
又或者說……這就是所有人共同的聲音。
忽然,窗外有劇烈的聲音響起,天空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撕裂,使得正在下的暴雨都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走了,該出發了。」
靜默片刻,有人開口說道。
一陣陣細碎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從地上站了起來,沒有絲毫遲疑,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從黑暗中走向了外界另一處黑暗。
直至身影完全模湖,徹底消失不見的那一刻,白墨都沒有看清他們的臉。
「對了頭兒。」
就在這時,他看見走在最後面的一個身影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抬眸,像是在凝視着自己。
下一秒,對方笑了笑。
「其實我們的另一個願望也想好了。」
……
雨下的越來越大,不停將吾重坡上的泥土沖刷而下,道路兩邊的花草被拍打得彎下了腰,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空氣越發壓抑,和那天好像沒有什麼區別。
白墨神色漠然的朝着坡上奔去。
終於,他來到了坡頂,並在這裏看到了一臉無措的楊依依。
「你終於來了……」
看見白墨,楊依依頓時眼角含淚,激動的朝着他撲了過來。
然而就在她接近白墨的一瞬間,突然神色一僵,勐地呆愣在原地,低頭看着洞穿自己胸口的蒼白手臂,神色痛苦而茫然。
「你……」
「這種小伎倆就不要在我面前用了。」白墨抽回手臂,澹澹開口道,「說吧,她在哪?」
『楊依依』神色一滯,隨即嘴角浮現出冷笑:「沒想到那麼輕易就被你看出來了……」
話音落下,她的身體轟然倒地,化作一具僵硬的女屍。
下一秒,對面的坡下走來一群密密麻麻的人。
他們無論是年齡還是穿着都各不相同,但卻全都有着相同的神情,數量很多,一直從坡頂延伸到半山腰,幾乎將半座吾重坡給填滿。
從數量上來看,這裏恐怕有足足一個城區的人。
而據白墨所知,這附近只有一座城區——那就是吾重坡下的臨夏城。
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突然抬頭看向他,說道:「現在那個女人就在這群人當中,你最好儘快找到她,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她發出陰惻惻的笑聲,然而下一秒腦袋便不翼而飛。
白墨收回視線,徑直往坡下的人堆當中走去,卻見他身邊的一個僵硬的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冷冷說道:「你是不是以為這些人都是被操縱的死屍,所以下手才會那麼果斷?但事實是……」
話沒說完,他便被白墨直接扭斷了脖子。
不過很快,又有一人恢復了行動能力,這次是一個女人,她接着男人的話說道:「但事實是……站在你眼前的這些都是活人。」
「是嗎?」
白墨神色平靜,黑色的陰影從身體兩側的地下鑽出,猶如兩隻大手,將人群紛紛推倒,很快便形成了一條道路,他快步向前,試圖找到楊依依的所在。
與此同時,他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孩子突然睜開眼睛,說道:「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為了今天的收穫日,我們可是花了很長時間的……希望你不會失望。」
又一人睜開眼睛,繼續說道:「那個果實不能由我們親自殺死,但死於普通人類手上就沒有問題了,我們即將解開枷鎖,讓這群傢伙進行無差別的搏殺,這樣一來,一旦果實死於他們手中,就可以立馬進行收穫了。」
白墨神色平靜,這個傢伙如此對自己進行挑釁,一定是有什麼原因。
身體兩字的陰影猶如推土機一般,將人群盡數推開,他在人群當中快速移動,遠遠看見了楊依依的身影。
楊依依站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四肢分別被鎖鏈所束縛,鎖鏈幾近繃直,末端分別連接着一個孩子——正是韓笑幾人。
這些孩子們分別被關在一個狹小的籠子中,內部的空間很小,只是剛好能讓他們蹲在裏面,籠子裏佈滿堅硬的鐵刺,稍有動作就會被鐵刺所劃傷。
同樣的,一旦鎖鏈另一端的楊依依有所動作,也會牽動孩子們的身體,導致他們被鐵刺所劃傷。
而在幾人周圍,一個個神色麻木的男女老少的眼中正在漸漸亮起光彩,身上滿是凶厲的氣息,猶如一隻只即將甦醒的野獸。
這些傢伙一旦甦醒就會對身邊的人進行無差別的攻擊,而楊依依也必然會成為被攻擊的目標,然而她此時顯然無法動彈,到時候只能坐以待斃,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
當然,她也可以為了讓自己活命進行反擊或是逃跑——只要下定決心不管四個孩子的死活就可以了。
只可惜很顯然,楊依依做不出這樣的決定,不然她早就可以離開了。
不得不說,做出這一佈置的人相當有惡趣味,他顯然並不滿足於收割果實這麼簡單的樂趣,而是想將這個過程變得更加具有趣味性。
楊依依已經站在石頭上很久沒有動過了——她擔心自己的動作就會害得孩子們受到傷害,就連進入眼中的雨水都沒法伸手去擦。
鎖鏈的材質她從未見過,堅硬得嚇人,而那些籠子的材質和鎖鏈似乎相同,這也就意味着她無法破壞籠子將孩子們救出來,更無法破壞鎖鏈讓自己恢復自由。
楊依依完全沒有想到此次的目的地臨夏城居然會淪落,而且還落入了不知為何種存在的手中,當她看到幾個神色僵硬的人將笑笑等人抱回來那一刻,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由於擔心孩子們的安危,她只能束手就擒,任由這些人給她套上鎖鏈。
而和之前不同,這一次那個渾身濕漉漉的男人並沒有再次出現幫助她,似乎是躲在暗處準備看好戲。
說不絕望是假的,直到今天楊依依仍然是一個害怕死亡的普通女孩,不是因為她的命是哥哥用命換來的,而是她單純的想活下去。
這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想法,可如今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卻都無法如願——包括她自己。
「依依姐,依依姐!」
一連串的呼喊聲拉回了楊依依的思緒,她連忙扭頭看向左邊籠子的方向。
只見韓笑呆呆說道:「依依姐,這些人似乎要醒了,你快走吧,不要擔心我們。」
只要楊依依不擔心傷到他們,別說是身上連着四個孩子了,就是四個成年人也依舊可以行動,就是動作會遲緩一些。
然而相比於韓笑的平靜,其餘三個孩子就沒有那麼冷靜了。
「不要,我怕疼……」
「我,我也怕……」
小虎咬着牙說道:「我不怕疼,但是她們怕!爸爸媽媽說要讓我保護女孩子的,所以……」
「依依姐也是女孩子,而且記得嗎?我們身上有槍的。」
韓笑再次出聲,說出的話頓時讓所有人神色一變,「我們可以用手槍自殺,這樣就不會疼了。」
小虎呆滯道:「笑笑,你瘋了……」
楊依依當即面色大變,厲聲道:「笑笑,你在說什麼蠢話,我把槍還給你們,不是給你們這樣用的!」
她還是第一次如此嚴厲的呵斥孩子。
「我沒有瘋,我們被關在這裏面,到最後是絕對會死的,但只要依依姐沒有我們的拖累,那你就有可能活下去,我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
韓笑說道,「這些鎖鏈是連在我們的脖子上的,所以我們連截肢都做不到,只能成為拖累。」
他看了其餘幾人一眼,認真道,「而如果依依姐為了不讓我們受傷繼續這樣一動不動下去,等會兒會發生什麼你們應該都知道的吧?」
他是一個十分率真的孩子,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想法,此言一出,其餘三個孩子頓時變了神色。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自盡又是另一回事,哪怕明知道笑笑說的是對的,可要讓他們就這麼用手槍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們做不到。
小虎低着頭不敢說話,兩個女孩則是瞬間哭了出來。
就在這時,楊依依忽然說道:「沒事的笑笑,我不會亂動的,有這些籠子的保護,你們等會兒應該暫時不會受到傷害,所以你們只要等白哥哥來就好了,他會救你們的。」
她覺得自己已經害死了足夠多的人了,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現在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其實都是源自於她,這些孩子們是受到了她的牽連才會遭遇危險的。
——那麼她理應承擔責任。
周圍僵硬的人已經漸漸有了動靜,連綿的呼吸彷若雷鳴,似乎隨時都會甦醒。
「依依姐……」
孩子們看向楊依依,神色複雜,咬着牙不知道該說什麼。
「聽着,如果白哥哥到時候不想救你們,你們就說是我求他的,聽見了嗎?」
楊依依笑了笑,示意眾人安心。
「吼!」
下一刻,周圍的人徹底暴動起來。
有兩個挨得近的男人幾乎在頃刻間便廝殺起來,頓時血肉騰飛,場面十分血腥。
所有人都變成了失去理智的野獸,瘋狂的互相殘殺,殺死對手後就立馬找到下一個目標,也不顧自身的身體狀況, 直到分出生死才會停下動作。
就這樣,很快就有人看到了石頭上一動不動的楊依依,神色瘋狂的沖了過去,而且不止一個人。
他們就像是擇人而噬的狼群,要上前將獵物分食。
「彭!」
忽然,一聲槍響在大雨中響起,命中了一個即將撲向楊依依的人。
是韓笑。
他不顧右手邊上的尖刺,表情痛苦的拿出手槍展開了射擊。
眾人愣住了。
「開槍!快對這些傢伙開槍!」
小虎如夢初醒,連忙學着韓笑的樣子進行射擊。
不過他對自己的槍法並不自信,只敢打離楊依依稍微遠一點的人。
另外兩個女孩也連忙擦乾眼淚開槍。
在他們的亂槍之下,一時竟沒有人能夠接近楊依依。
然而這群人裏面是存在不懼子彈的超凡者的。
只見一個身材消瘦的男人朝着楊依依沖了過去,完全無懼打在身上的子彈,一個躍步便跳至十米高空,滿是鮮血的雙手狠狠的朝着楊依依錘擊而下。
「依依姐!」孩子們發出一聲驚呼。
楊依依強行克制住逃離原地的本能,咬牙準備迎接疼痛。
然而預想中的痛苦遲遲沒有出現。
不知何時,一把黑色長槍出現在了她的身前,將半空中的男人洞穿。
溫熱的鮮血灑在她的臉上,讓她頓時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大雨中忽然走來一個男子,背後的陰影猶如一張漠視世間的巨大面孔,冰冷無情,使得瘋狂的廝殺都短暫停滯了片刻。
而在他的身後,是滿地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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