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了這批教會成員的異狀後,三人便駐足不前了。
他們在猶豫着,是上前去試探一下,還是轉頭就走,先不要惹出事端,換一批教會的人交流好了。
不過並沒有糾結多久,有人幫他們做出決定了。
只見幾個同樣身穿教會制服的人,從街道拐角處走了進來,看制服的「段位」,就明顯比那些失去影子的成員,要高上很多。
領頭的更是一個熟面孔。
也不能說很熟,但至少聶遠他們,是看過好幾次這人照片與履歷的。
正是瑞桉城秩序教會主教,丹尼斯。
丹尼斯一來,就發現聶遠他們了,見三人都站在原地沒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也就沒有繼續裝瞎了,給同伴們交代了幾句,便徑直走上前來。
當他經過路燈下的時候,聶遠三人的目光,都向地上掃了眼。
恩,有影子,這傢伙目前看來是正常的。
丹尼斯在聶遠身前站定,甚至還向他脖子上的南希,和煦地的笑了笑,伸手打了個招呼。
南希自然是沒有理他,還了一個白眼,並道:「傻帽。」
現在找到組織了,身上的詛咒也已經消除,教會更是知道巴克書鋪與莉莉安伯爵的關係。
南希自然也不用像從前那樣,被迫以賣萌為生,四處營業,博取同情。
部分本性也可以得以暴露。
丹尼斯對於她的表現,也沒有感到很驚詫,全當沒有聽見似的,對聶遠說道:
「看你們剛才的樣子,是想和我們交流下信息?」
「那就看你們有沒有同價值的信息來交換了。」
聶遠握着南希的兩隻腳腕,像拽着脖子上的圍巾那樣,回應道。
丹尼斯笑了起來,道:「看來巴克書鋪,確實挖掘出了很多信息啊,不像單純的野路子,對了,另外兩個人呢?」
聶遠回答道:「他們自然有他們的事情。」
「所以說,即便老巴克沒在這裏,你也可以全權做主嘍?」
「你也可以這麼理解。」
「那好,你說吧,有什麼發現,如果價值夠大,我肯定也會以同樣的關鍵線索回應的。」
「雖然先說的肯定吃虧,誰知道你會不會反過來糊弄我們呢,但是……」
聶遠頓了一下,正經道:「但是問題也不大,你要真把我們當傻子糊弄的話,我可是會打人啊。」
「咬住不會放!」
南希又開始她的神補刀了,咧出自己的牙齒,表情那是「兇狠」至極。
丹尼斯再次失笑,道:「放心吧,我肯定不會刻意藏着掖着的,到了此刻,已經不是一場交易了,我們攜手就能解決這裏情況的話,那麼攜手就很必要了。」
聶遠點點頭,不過還是沒有直接道出己方的所有發現,而是先拋出一個試探性的話頭,道:
「你們是否已經發現了,帕斯鎮的力場,其實遵循着某種中心意志?就像長者的話,可以言出即法隨一樣。」
丹尼斯眉頭微蹙,道:「經歷了這麼多次探索和實驗,我們自然也有相關的發現,長者在絕大多是時候,確實可以代表整個帕斯鎮的意志。
但和她交流的時候,我們發現到,她的某些話,看似只是老年人的絮叨,卻好像暗含着一些其他意志夾雜其中。
換句話說,就是她在極少數時候,有些像是『傳話的人』。
所以比起她能夠言出法隨的能力,我們更想要探索,她到底是在幫誰傳話,或者是誰,授予她說話必定應驗能力的。」
聽到丹尼斯這樣一席話,聶遠就約莫知道,對方確實是想要好好交換信息的。
因為這也符合了他的某些猜測。
上次告別長者時,人家給出的警告,聽起來可不像是一個老人家,單純在那裏自我絮叨。
而是一種濃厚的警告與恫嚇。
那麼讓她講出那些話的存在,就可能是賦予她言出法隨能力的帕斯鎮事件根源。
從剛才真理筆跡給出的答案看,長者與艾德里,說不定就有什麼更深層次的關係。
畢竟所有的一切怪事,都是已經消失不見的艾德里做的。
但他又不大可能,是促成這一切的抽象源。
在檔案裏面,他早年可是一個很正常的人,要說突然變成侵染源,那倒是有些可能,可要說突然變成抽象源,那就幾率渺茫了。
聶遠思索一陣,繼續道:「你們應該也開始,着手調查卡瑞娜、奧斯頓和艾德里了吧。」
丹尼斯確認道:「當然,你們手上的那張照片,就是莉莉安從我們這裏,原模原樣拓印過去的。
你們都知道要從他們那裏着手,我們又怎麼會想不到呢,而且也確實有一些發現。」
聶遠興致一起,問道:「是什麼?」
丹尼斯給了他一個「小崽種」的表情。
本來說好是你先拋出有效信息來,我再看情況予以回饋的。
結果怎麼說着說着,你就順水推舟的,開始倒過來套我的話了呢。
反而是你們,啥關鍵信息都沒有抖出來。
這傢伙,腦子靈光嘛。
可丹尼斯還是沒有磨嘰,選擇直接告訴了聶遠,道:
「你們從那個方向走過來,應該也已經去了艾德里老宅一趟了吧?」
「恩,沒什麼發現,他家消失了,連帶他這個人。」
「是的,我們比你們去的早很多,也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他所有存在的痕跡,都人間蒸發了。
但就在不久前,我們尋找那些被替換的成員途中,卻察覺到一些線索,那就是……
艾德里老宅,好像和長者的家,出現重合了。」
本來教會今晚的行動,就像是獨孤一擲,要快點拿出點實際東西,給王城教會那頭交差。
正如丹尼斯剛才所說,只要巴克書鋪能夠幫上忙,他們還真沒有必須要藏着掖着的必要。
「重合?」
聶遠繼續深問,道:「意思是艾德里的家,和長者的家,被某種力量,從內部拼接到一起了?」
丹尼斯點頭道:「差不多吧,我們在硬着頭皮,去找長者調查的過程中,發現在她的家裏,出現了一些本該是艾德里的東西。
由此推出,艾德里消失的老宅,包括他本身存在的痕跡,應該就在長者的家裏。
不過這種重合的程度,我們也不好判斷有多深,因為想要進一步探索的時候,長者就已經開始趕人了,為此我們還損失了一些人手。」
「確實是很有用的信息。」
聶遠對此表達了自己的讚賞,道:「看來教會也不是想像中那樣無能嘛。」
丹尼斯聞言臉一黑,道:「還真是和你們主子一樣,囂張的沒話說啊,要是換個地方,我肯定得試試你們巴克書鋪的深淺。」
聶遠糾正道:「什麼主子不主子的啊,多難聽,說是合作夥伴比較熨帖。」
丹尼斯擺擺手,道:「差距都不大,反正你們已經和莉莉安綁定了,那麼接下來呢,你是不是可以抖出點,什麼有用的東西來呢?想要解決這裏的事件,後續我們肯定還會合作的。」
聶遠伸出兩根手指,放到丹尼斯的面前,道:「兩件事情,第一件,如果說長者是帕斯鎮意志的代言人,那麼艾德里,應該就是這裏所有怪事的執行者。」
「什麼意思?」這些輪到丹尼斯發問了。
「字面意思,艾德里已經成為這裏的規則化身了,不管再怎麼玄乎的事情,實則都是看不見的他在執行。」聶遠解釋道。
丹尼斯沉思了起來,而後道:「你是說艾德里,已經在帕斯鎮中,無處不在了?那些怪異事件,看似有跡可循,但都是艾德里的力量,在促成一切?」
「差不多吧。」
「那你們是怎麼得出結論的呢?」
「這個就不能告訴你了,總之沒有騙你,我們這方面的利益,是一致的就對了。」
「好,我會讓人更加深化艾德里這條線的,多餘的也不問,你們必然有自己的方法,那第二件事情呢?」
「第二件啊,其實我起初還以為你們知道呢,結果你們來了這麼久,眼神都很正常,沒有向地面上看,就覺得應該是全部被帕斯鎮蒙蔽了。」
說着,聶遠向遠處的那些教會成員指了指,道:「你看,他們的腳下是不是怪怪的?」
丹尼斯霍然回過頭看,從頭到尾掃視一遍,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現。
遂又向聶遠問道:「你想說什麼?」
聶遠笑笑道:「果然沒蒙蔽了啊,你難道沒有發現,他們很多人,都沒有影子嗎?」
「影子??」
丹尼斯聞言詫異道:「什麼是影子?」
可說完這句話,他就頃刻間恍然大悟般,眼眸一縮,再次回頭看了過去。
他想起來了。
原來,世界上還有影子這種事物。
剛才他還以為,聽到了什麼從來沒有聽過的詞彙呢。
可好歹是主教,心頭電光火石之間,懷疑無限放大,瞬間就抓住了某種靈感。
從而擺脫了帕斯鎮力場的蒙蔽,找回了自己在這方面正常的認知。
丹尼斯喃喃道:「看來力場加強了,它在快速同化我們,就算我來過帕斯鎮多次,抗性減弱了很多,也不該這麼快,就出現了認知蒙蔽……」
聶遠輕飄飄開口道:「是的,也可以由此推出,帕斯鎮這麼賣力的,只同化你們在影子這方面的認知,肯定有更大的災禍在醞釀。
說不定就是通過奪走你們的影子,從而逐漸腐蝕掉所有人,要是沒人提醒,當你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丹尼斯轉過頭來,看向聶遠道:「那你們怎麼沒有出現這方面的認知障礙?」
聶遠聳聳肩,讓脖子上的南希隨之搖擺,道:「可能是我們來的次數少,沒那麼容易被這樣針對吧,總之,暫時離沒有影子的人遠點吧,說不定就做出什麼怪異行為來了。」
丹尼斯聞言正要開口,卻突然頓住了。
只見他在聶遠詫異的眼神中,緩緩的退後兩大步,而後回答道:
「好的。」
聶遠見狀,先是一愣,而後表情也僵住了。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頭去驗證某些事情,而是緊緊盯着眼前的丹尼斯,道:
「你可不要逗我啊丹尼斯主教,我是真的會打人的,拳頭很重。」
丹尼斯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表情帶笑而不失禮貌。
這下聶遠心中差不多已經有結果了。
因為他脖子上的南希,竟也沒有接自己的話茬。
而是在看見丹尼斯的動作之後,扭身向後面看去,他們的前方是黯淡的路燈,所以影子是在後方的。
雖然非常模糊不清,但仔細看的話,還是依稀能夠分辨。
南希扭動自己的身體,並揮舞手臂,好像在印證着什麼。
聶遠也緩緩轉過腦袋,向自己身後的地面一瞅。
恩,有影子。
但非常的小,而且不是直接從自己腳下延伸出去的。
南希扭動身體,也只是在驗證,這個影子,到底有沒有聶遠的一部分。
事實證明,完全只有她的身影投射在地上,聶遠的影子,已然離家出走了。
聶遠抬起手,將南希從自己脖子上,稍微拎起來一點,然後又放了下來。
這個過程中,他也看出來了,地上那抹黑影,並沒有自己的一份。
「沃丟……」
聶遠忍不住低罵了聲。
剛才還在嘲諷那些小雜毛,實乃弱雞呢。
來鎮子裏沒多久功夫,連影子都弄丟了。
結果回頭一看,自己是一樣一樣的。
這也讓聶遠,猛然間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到當時去艾德里老宅的路上,自己突然心有所感,向身後看去。
而阿茲特克和南希,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的異樣。
因為他們當時,已經走過了路燈,進入陰影區域了。
自己的影子,應該就是那時候出走的吧?
而後一路走來,他們也沒有經過幾個路燈,南希又剛好在聶遠肩頭,所以他的身下,也會出現一抹影子,只是不屬於他而已。
清亮的月光投射下來,讓本就黯淡的影子,更加的模糊了。
諸多巧合,讓他們竟然短時間內,都沒有發覺到異常。
又或者……
自己其實早已經,出現這方面的認知偏差了?
畢竟剛才阿茲特克,是一眼就發現了,前方的那些教會成員,腳下沒有影子的存在。
而自己看了兩遍,都沒有發現異常。
還是和丹尼斯一樣,聽到「影子」這個關鍵詞,才恍然大悟,瞬間反應過來的。
這該死的帕斯鎮……
「是剛才你回頭向身後看去的時候?」阿茲特克開口問道。
「應該是了。」聶遠嘆息道。
「現在你有什麼異常的感覺嗎?」丹尼斯也發問了,他想從聶遠這裏,知道丟失了影子,到底會出現怎樣的事情,從而讓教會的人提前預警。
聶遠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沒有,我和你交流了這麼久,你還看不出來嗎,而且,就算我真的出現了問題,自己才是最難察覺到的,不是嗎?」
「確實如此啊……你們也應該不能例外的才對。」
丹尼斯聞言亦是焦頭爛額起來。
因為他剛才抬眼一看,就發現丟失影子的教會成員,不在少數。
這些人要是都有問題的話,一經爆發,還不知道會是個怎樣的場景。
更莫說還有也中招了的聶遠了,到時,巴克書鋪,也會淪為不確定因素。
「要原路返回去看看嗎。」
阿茲特克又開口了,說道:「我記得你當時有所察覺的那個路燈,說不定路燈,就是讓影子出走的媒介。」
「非常有可能!」
丹尼斯本來還在憂心忡忡呢,聞言卻眼前一亮,道:「原來你是在路燈下面,丟失影子的嗎,路燈,剛好就是能夠將影子投射出來的東西。
但肯定不是每個路燈都有這效用,畢竟我經過的路燈,也不少了,到現在也沒發現什麼問題。
這樣的話,回去看看是很有必要的,而且也找到了一條線索,那就是,不要從路燈下經過!」
「你們說的很有道理。」
聶遠先是對他們的話表示認同,而後話鋒一轉,看向遠處,道:「不過還是先應付了眼前的事情再說吧。」
聽他這麼說,眾人也察覺到了什麼,紛紛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而後便表情正色了起來。
只見。
在街頭處,一團龐大的黑影,拐過了街角,出現在眾人視野內。
路燈的光芒,將那團黑影,拉扯的像一頭張牙舞爪的怪物,幾乎將整條街道,都橫向截斷了。
仔細一瞧,那龐大的黑影,竟是一頭頭猛獸的屍身堆砌而成。
屍身基本都是完整無缺的,連皮毛上都沒有明顯的傷痕,好似突然就暴斃了一般。
而在這屍山的前方,一個光着膀子的壯漢,腰間繫着一條兩指粗的麻繩。
正是這條麻繩,將身後的猛獸,都草略地拴在一起,使之勉強堆砌,沒有散落開來。
這個猛人,徑直拖拽着自己山一般的獵物,腳步沉悶有力,向眾人緩緩走來。
他的目光,已經注意到了,今天晚上的鎮子,好像來了很多不速之客啊。
恰巧,他對這些不速之客,又沒有半點好感。
自己父親留下的手稿,就是和這些人接觸之後,第二天就不見了的。
回來的路上還在想着呢,怎麼也要找上門去問問,是不是和他們有關。
這不巧了嗎。
轉頭就遇到了。
丹尼斯看見這尊煞星的到來,還有對方那閃爍不定的眼神,不由哀嘆道:
「鎮子裏已經三天沒有他的消息了,按照慣例,他出門狩獵,往往會持續一周才對,當獵物足夠多,或者需要補充果皮的時候,才會在帕斯鎮邊緣,稍微整肅一下。
果然嗎,我們認真起來了,帕斯鎮也認真起來了。」
獵人。
提前狩獵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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