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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靠在大船陰影里,舟中人盤膝而坐,抬頭看了看大船高闊的船身,咕噥道:「咦,我為什麼往這個地方來?」
他靠着船舷,就着海面,仔細端詳着自己容顏。筆硯閣 m.biyange.com
面若冠玉,姿貌高偉,青衣白絛,風姿榮華,看眼神不羈狂放,偏偏卻又隱隱透幾分邪魅陰涼,像一塊白中帶青的古玉,在月色下光澤幽幽。
巫神。
扶風一族至高無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巫神,非煙窮盡心力欲圖復活的祖父大人。
急於離開扶風的孟扶搖沒有想到,金剛同學其實已經將它那一大半喚醒,只是差了最後一步的合魂而已,她離開後巫神睜開眼睛,沉睡數十年的軀體一時還有些僵硬,意識還停留在當年大戰之後龜息那一幕,看見天晟行宮的火,直覺的以為是大鯀國主燒宮,便無聲無息避了開去。
之後他便在扶風閒逛,慢慢恢復自己的功力,一別多年現在的扶風自然不是他記憶中的場景,他也沒想過要回自己的出身族步步族——這人從來就是個浪子,沒家的概念,當初龜息之前放出的一縷求援意識,本就是在茫茫大千世界之中隨意游弋碰運氣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個孫女非煙,倒霉的聽見了那個召喚,更沒想到非煙為了這個召喚,付出青春聲音,乃至更重的代價。
知道了他也未必去管——誰叫你聽見的?活該。
他意識雖然還跟不上時代,卻知道自己還有一角靈魂遺落,自然而然的便追着那角靈魂而去——金剛大爺在哪,巫神大爺便跟到哪。
於是孟扶搖在完全懵懂無知的情形下,牽來了一頭神
巫神大人臨海自照,海水中映出三十許左右男子魅力十足的容顏,他十分不滿十分惆悵的想,哎,老了老了,怎麼睡了一場,瞬間老去二十年?一路上日御十女,才堪堪將光陰拉回十年,嗯還差十年。
都是那些女人不夠美的緣故,導致他采顏不起勁,唉
巫神大人怨念的仰頭,看月,嘆息。
啊爺需要美人!
美人控巫神大人,怨念完了,緩緩站起,一步步慢慢順着大船船身跨了上去。
不是飛不是跳,那太不優雅了,太有損他的氣質了,太不協調他此刻的心情了——巫神大人在心情憂鬱時,是一定要慢條斯理風度翩翩,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與眾不同的憂鬱風姿的。
風度!風度!沒風度毋寧死!
巫神大人風度十足的走上大船,堪堪踏上船舷的那一刻,衣袖一揮。
他乘來的輕舟,突然縮小,軟化,泛出白而薄的光,然後無聲無息軟在了海水之中,好像一艘紙船,沉沒在海水中。
那本來就是紙做的
他一抹灰一般落在甲板上,毫無聲音,以至於跟隨孟扶搖很久,屢得當世頂級高手指點武功已經是一流高手的鐵成,和習慣海上,一點異聲都能聽見的姚迅,都毫無覺察。
金剛卻突然醒了。
丫歪着頭剛才還睡得哈喇子直流,在夢中嗒嗒的磕着瓜子,突然毫無徵兆的就睜開眼睛。
黃黃綠綠的眼珠子,一霎那一半銀白一半血紅,如瞳貫長虹,月色橫江,十分詭異。
隨即它一眼看見了老主人。
金剛大爺興奮了——爺有救了!
它一拍翅膀,大叫:「老——」
「啪——」
巫神只在三丈之外動了動袖子,金剛大爺便骨碌碌騰飛出去,栽在甲板上一滑三千里。
一滑三千里的金剛大爺毫無怨言,卻趕緊用翅膀遮住自己的嘴——干自己老母!一別多年,怎麼連主人的最大忌諱都忘記了!
不能說他老!不能!
只要犯了他的忌,別說風度,祖墳都會給他扒出來,拿骨頭做麻將牌地
金剛一叫,鐵成和姚迅立刻醒了,齊齊撲過來,巫神皺眉,他看見了自己的那一角魂,不過死鸚鵡實在保存得太不好了,裹在一堆瓜子肉里要淨化!淨化!
淨化需要時間,當着人也萬萬不適宜完成那關鍵的合魂*,還是再等等吧,反正也不急。
「來者何人!」鐵成喝問台詞永遠標準!
姚迅卻立即撲向船邊,試圖尋找來者乘坐而來的船,一眼望去茫茫大海哪裏有船,這一發現立時心中轟的一聲,他出身扶風,遇事反應直覺,立即知道,來了大麻煩了。
再一眼看見水中有個球喲呵喲呵在拼命泅渡太平洋,認出那是元寶大人,心中大喜,有耗子去通知孟扶搖,太好了,耗子真聰明!
姚迅心中大讚耗子,卻不知道,耗子下水在前,巫神上船在後,而某孟扶搖,自顧不暇
他眼光那一落,不知怎的巫神突然有所感應,也轉過頭,看見游得起勁的元寶大人,笑笑,手指一勾。
船頭上射下一根線,唰的落在元寶大人身上。
元寶大人猶自不覺,嗨喲嗨喲的繼續游,劃啊劃啊劃。
劃啊劃啊劃
劃啊劃啊劃
為毛海岸還是那麼遠?
為毛劃了半天好像距離沒有任何長進?
為毛背上粘粘地?
元寶大人後知後覺的緩緩轉頭,便看見背上好像粘上了一根蛛絲,一隻銀白的,比它小不了多少的蜘蛛,正在湛青色的詭異月光下,仰首撥指彈絲,神情蕭索而風雅,感覺到它的注視,回首對它展開顛倒眾生的蜘蛛之笑。
一笑,宛如人的臉上,媚眼彎彎,裂出血紅的櫻唇。
「吱——————」
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穿越長空,強渡海岬欲待救主的元寶大人,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神功,唰一聲拖着長長的蛛絲,自己從海中蹦回了船上。
落上甲板元寶大人剛鬆口氣,突然覺得背上好重,一回頭。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蜘蛛無顏色。
「吱——————」
元寶大人倒地,壯烈犧牲,救主大計至此夭折。
巫神招招手,召回那隻人面蛛,一根手指拈起濕嗒嗒的耗子,鐵成立即撲上來要救,卻快不過巫神手指一彈,將耗子彈給了一邊目露淫光的金剛大爺。
金剛大爺一腳踩住元寶大人,扭扭脖子,伸伸翅膀,踢踢腿,熱身。
熱身完畢,踏着穩重的方步,淫笑着,逼上來
所以說,三十年風水輪流轉,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在撲倒與反撲倒的艱巨大業之間,往往要衍生無數個輪迴
鐵成已經顧不上搶回元寶大人了,這個人面前,竟然像是有一層透明屏障,根本穿不過去,他一路而來接觸的都是頂級高手,但也從沒見過這種武功,立時知道這是勁敵,此時孟扶搖不在,船上就是他負全責,他不敢大意的再次喝問:「閣下是誰?為何半夜闖入他人船上?」
「在下帝非天。」巫神倚着船舷,望着海上明月,神情很文人墨客,說話卻是半截斯文半截有辱斯文,「你家船主呢?叫他滾出來,哼」
他手指虛虛一抬,一把抓過金剛,微笑且猙獰的道:
「敢動我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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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了人家鳥的孟扶搖,手還插在墳堆里。
之所以還插着,實在是因為太震驚了!
這這這這這手底下是個什麼東西?
柔軟的、溫暖的、有彈性的、有心跳的
有心跳
心跳
心跳!
這世上還有比你夜半把手探入人家墳墓結果卻摸着了人家的還在心跳的胸更恐怖的事嗎?
孟扶搖「嗷」一聲,飛快的拔手。
卻已經遲了。
底下一股大力湧來,將身子半傾姿勢歪斜的孟扶搖猛地拽下去!
雲痕立即撲過來,面前突然轟隆一聲,景物一變,四面的墳墓騰騰而起,四面的怪聲呼嘯而來,聽起來像是溫柔的海潮突然洶湧再平靜再洶湧,含笑唱着歌謠的女子突然哭號哭號完了又唱歌,平靜低鳴的蟲子慌亂的從各個角落爬出再爬進,所有的花被劍光砍落再詭異的飛回枝頭再砍落再飛回
無限輪迴,對立反覆,像有人在將一部電影不斷的快進快退,畫面眼花繚繞人影快速閃回,所有的東西都因為不斷的快速的反覆而失真。
那些大神通幻化出來的幻影,向雲痕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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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孟扶搖在墜落。
底下那股力量十分巨大,像是一頭潛伏在暗夜裏的獸含住了獵物,猛地一甩頭,於是,陸地崩塌。
而那墜落的高度,也十分奇怪,明明只是一個墳坑,偏偏居然墜下足足幾米。
孟扶搖身子一落,立即大力一彈,半空一個翻身。
一個大翻身間,她已經將周圍情景看了個明白。
這裏是一個地下室,不算很大,幾十平米的模樣,四面空落落,錯落的點着一些顏色各異的蠟燭,在灰黃的土壁上發出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各色微光。
正面有個祭壇樣的東西,色澤深黑,一個長袍人,正背對她立在壇前,燭光映出那人長長背影,像一條黑蟒一般在地面上緩緩遊動。
而她剛才被拽落的地方,盤膝坐着一圈面無表情的灰袍人,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她每動一步,那目光便跟到哪裏。
只這一眼間,孟扶搖已經決定了自己該落在哪裏。
她一腳蹬在土壁上,一字馬拉成一線,絕不讓自己落地,手中「弒天」一揚,黑芒一閃,直指祭壇前那長袍人。
那人沒回身,似乎笑了笑,有點粗啞的聲音道:「我就知道你會下來的。」
孟扶搖也笑,道:「原來你果然沒死。」
「一個頂級大巫,如果就那麼死了,怎麼配被人稱做神空?」長袍人回身,她今日從頭到腳都捂得嚴嚴實實,連一張臉都在七彩暗光之中漫漶不清,說話更是空空洞洞飄飄渺渺,真像是從地底發出。
孟扶搖淡淡看着她,道:「我還是很佩服你的,書上說七彩妖火只有頂級大巫師才能捏得出,沒想到你已經超越了那個階層,一個假人也能讓她捏出七彩之火。」
「承蒙誇獎。」非煙似乎嫣然一笑,「說實在的,我也很意外,那雖是個傀儡,但是為了逼真,已經灌注了我的三分精魂,你們居然抬手就殺了,害得我也受了傷,啊我不受傷好多年。」
她神情有些可惜,可惜那個以自己精血培養多年,已經抵得上一個大巫的逼真傀儡,不過既然做出來,那自然是要用的。
在和戰北野會晤之前,達婭所要準備的,便是那傀儡。
而她,就在附近,親自操控自己的傀儡,所有的對答言語動作,都是她自己的鏡像反射,尤其那朵七彩異火,因為要隔空相傳,真實燃燒,這種頂級之上更頂級的術法,實在耗費了她太多精力,以至於無法在傀儡受那雷霆一擊之時反攻,還必須受傷遁去。
能燃七彩之火者鳳毛麟角,能以七彩之火隔空相傳在異體手中燃燒,更是連最隱秘的巫術記載也沒有過,因為那是從無人達到的奇蹟,因為她相信,普天之下,只有她能。
神空,神空,傳神,隔空。
受點挫折不要緊,只要勝在最後就行,非煙淡淡看着孟扶搖,很好,敵手就是要強大,強大的,才好用。
「和你相反,」孟扶搖冷笑,「我經常受傷,不過我聽說,經常受傷的死不了,不常受傷的,一傷便死。」
「你以為你真能傷着我麼?」非煙微笑,「孟扶搖,我注視你那麼久,從你一開始進入大瀚,你的所有舉動,你對敵的可能反應,你身周的人,你的性格部下等等都在我的視線之內,對於一個這麼了解你,本身又具有強大實力的對手,你真覺得你還能繼續贏麼?」
「這裏才是你老本營?」孟扶搖不答她這個問題,轉頭四顧,又看看底下那一圈人,「不要告訴我,這裏的都是那些暴斃而死的女子,被你拿來做了什麼怪物吧?」
「我的巫術,不需要什麼多餘的屬下。」非煙淡淡道,「她們能為我提供的,是剛分娩過的母體所擁有的特殊精血,以及這種橫死母體所特有的怨氣而已。」
「你的巫術真夠噁心。」孟扶搖「呸」一聲。
「是要去穹蒼麼?」非煙看着她,笑容譏誚,「我覺得,你還是死在這裏比較合適,反正,死在這裏的人已經很多了。」
「你才是穹蒼真正的守門人?」孟扶搖忽有所悟,「這個絕域海谷,難道是分開來指的?絕域是絕域,海谷是海谷,所謂的有去無回,根本和風浪不相關?」
非煙笑而不語,看那樣子,竟然是默認了。
絕域、海谷。
世人從來都以為指的是穹蒼和扶風交界處那常年風浪的海谷的名字,以為那所謂的危險便是海上風暴,原來根本不是這回事。
而那島上所謂的「棄民」,只是穹蒼打發出來的障眼法,有他們在,所有意圖去穹蒼的人必然會想着去問路,然後,墮入陷阱。
他們當中有真正不知所以的穹蒼移民,卻也一定有穹蒼或者是非煙的屬下,比如那個黑臉老者。
敢往穹蒼去的,都是自負一身武功的人,被種種島上疑問撩撥,必然要起好奇之心,藝高人膽大,被告誡「島西邊不能去」,那是一定會去的。
最後,他們死在絕域,卻不是海谷,但是有誰知道?
孟扶搖心中飛快的轉過這些念頭,對那個自己要去的國家更生了幾分凜然戒備之心。
號稱不管國境,號稱無關他國,一向姿態超然的穹蒼,骨子裏卻多年來以一個神秘的海谷移花接木,生生阻住了所有外來客欲待追尋的腳步。
世人不解一個普通海谷何以這般難渡,不明白一個沒有國境關卡的國家為何無人能進,屢屢鎩羽之後更對這個國家的神秘和力量產生敬畏和敬仰。
對於未知的,無法以常理解釋的事物,人們會自然的以神力去解釋,於是穹蒼越發隱在雲霧海濤之後,高於雲端。
不動聲色的狠辣,超然外表下的手段陰暗,無時無地的裝神弄鬼——很標準的頂級神棍。
「近十年我是這裏的主人。」非煙笑了笑,「我對我即將接收的這個強大的生魂十分滿意,真是我能夠收到的最高的薪俸。」
然後她拂袖。
一袖煙光。
盤膝而坐的死屍們齊齊轉個方向,按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面對非煙,直直將口一張,或噴冷霧,或吐焚風,或發尖嘯,或躍陰火。
滿牆七彩異光突然暴漲,藉助着那些奇異的蠟燭和死屍的陰氣所產生的妖火,比起手上捏出的小小一朵要強大無數倍,幾乎立刻,孟扶搖覺得自己落入了海谷!
火焰之海,冰冷地獄之谷!
如燃着一身烈焰,在極地冰川之中裸身穿行,而火焰不滅,冰川不融。
極度的熱中蔓延開極度的冷,涇渭分明而又奇異交融。
孟扶搖額上起了汗,卻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她心中一部分起了灼熱的燥,一部分卻生了陰冷的涼。
聽得祭壇之前非煙涼涼的道:「孟扶搖,我知道你的武功所學駁雜,除了你自己的本源武功之外,你還有大風、雷動、月魄、玉衡四人的真力或練氣法門,你體內還有暗毒,不止一種,這些東西互相牽制互相促進,成就了你,但是,如果利用得法,一樣能毀了你。」
她立於祭壇前,衣袖一拂,面前突然多了一個雙面投影的鏡子,她手指輕點,七彩光芒匯聚成偌大的一團,反射在鏡上,再被她如扯絲般,一點點,扯出七彩之線,咻咻飛出,剎那間昏暗的地室內,縱橫交錯,佈滿流動的網般的七彩之光。
「孟扶搖。」她在鏡後慢條斯理坐下來,織毛衣一般織着手中的網,「你有本事就不要下來,你如果想下來殺了我,必然要穿過這陰骨光網,而這七種色彩,指輪迴七道,過一道,滅一生,你能過幾道?也不要想着仗着自己的武功剎那硬闖,對於你這種真氣駁雜的人,它還會引發你的體內真氣衝突這個陣法,等你很久了。」
孟扶搖只在冷笑。
她不用下來也知道非煙所言非虛,這七彩之光從她第一次看見,便心生煩惡,體內真氣蠢蠢欲動,而她功成有賴各家頂級高手貢獻,不是按部就班自己練成,這也確實是她的最大缺陷,不得不說,這女人確實夠了解她。
她冷笑。
隨即突然一刀上劈!
「嚓!」
刀光如練,刀鋒凌厲,剎那間穿越上頭的偽裝墳塋,齊齊整整將那土饅頭一切兩半!
轟隆隆大片泥土被孟扶搖這一刀激揚飛起,遠遠的傾落,如下了一場土雨。
墳塋破開,現出天光,大片銀白的月色瀉下來,照在室內。
七彩之光搖了搖,剎那間暗了幾分。
既然躲在地下才能施展這法,那麼一定畏懼天光!
這是孟扶搖剎那間的猜測,她也沒有猜錯。
一刀破墳,上頭傳來雲痕大呼:「扶搖——」
「沒事!」孟扶搖一句話答完已經人刀合一,全身骨節格格一錯,將自己縮化為一道瘦長的黑色旗杆,閃電的直穿!
細、窄、疾、利!
宛如一根嘯風掠電的針,自九霄射來,向地獄奔去,前方十丈軟紅污濁阻擋,不過是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她穿入!
人在半空黑刀一指,「唰」一聲光芒如電一劈,東邊那個盤膝而坐的死屍無聲晃了晃,僵倒在地!
毫不停留,半空一扭身平平貼過一道彩光,黑芒自肋下穿出直射南邊,南邊死屍一震,化為灰燼。
一個懸空翻,躲過一道挪移來的彩光,黑芒在彩光之巔飛射,哧——
西邊死屍伏倒!
黑芒光影猶自留在人的虹膜之中顯現殘影,新的黑光已經自孟扶搖肩後詭異的角度拋射而出,嚓——
北邊死屍一劈兩半!
人在半空,連出四刀連滅死屍,不過眨眼功夫,孟扶搖扭身擺頭拋肩錯骨,在彩光交織之中穿越渡射,身體柔韌度和靈活度已達驚人巔峰。
隨即她半空中一彈,彈簧般直射,剎那便在非煙之前丈許之遠。
非煙手指一振,光網收束,更加密集的絞向孟扶搖。
那些代表輪迴七道,含着風雲雷電雨霧光的七彩妖光,如一支天地神控之琴,彈奏在芸芸眾生的心尖之上,每一撥弦彈指,都挑逗丹田深處各種不同源的真力流竄碰撞,引遊人紛亂狂舞,墮入黑暗深淵。
孟扶搖心跳了跳,又跳了跳。
丹田深處突然響起雷鳴之聲,轟轟然,一聲重於一聲,如同有人躲在那裏,正在賣力的敲着一面巨大的皮鼓。
她所學的雷動的武功,因為時間最短根基最淺,最先被引動。
那般摧人心肝的雷動,轟得她從心到靈魂到意識到真力,都開始微微震動。
她慢了一慢。
頭頂上突有青衣一閃。
孟扶搖一抬頭,做了個手勢。
「找人求援麼?」非煙冷笑,「不過多死一個罷了!」
孟扶搖笑一笑,忽然手臂一揮,滿室里撲倒的死屍都飛了起來,撞向那面鏡子,孟扶搖黑衣一閃,人在那些碎骨殭屍之後,直撲非煙!
即使有那堆東西擋着,滿目依然都是繚亂的煙光,那些無形的或陰冷或灼熱的光速撞擊着全身,離着距離的時候只是光,到了身上便成了毒水或是妖火,前面那堆東西在不斷的毒水和妖火之下迅速消亡,每多消亡一分,孟扶搖身上便多了一分傷口,有些是青色的,有些是紅色的。
那些傷口都不甚大,卻都鮮血飛濺劇痛入骨,那種疼痛不像是小小的傷口可以造成,倒像在刀刀凌遲,這大抵又是非煙的*精神攻擊法,以摧毀敵人的意志力。
孟扶搖的意志力從來不會被輕易摧毀,她一分都不停留,一絲都不減速,人在丈外,一拳擊出!
一拳直向非煙的方向,非煙冷哼一聲,坐着不動身子一讓。
一讓間,頭頂突然又破了個洞!
一抹青光,比月色更快更亮的自洞中瀉下,宛如追光一般罩向了非煙頭頂!
雲痕!
孟扶搖那個手勢便是向他指准了非煙在地面之下的所在位置,再由她正面主攻吸引非煙注意力,雲痕破地而入,一劍直貫非煙頭頂。
非煙卻冷笑一聲。
冷笑亦如煙,在地室內悠悠一盪,她人突然不見了。
隨即孟扶搖覺得身後一冷,還未轉身,一枚冰冷的骨爪突然抓上了她的背心!
孟扶搖騰起,暴翻,「嚓!」
一片黑色衣片帶着一片血肉自她身後飄落,瞬間落入七彩光網,燃燒成灰。
那隻流星般的骨爪一閃即逝,落在冷笑着的非煙手中,她已經換了位置,瞬間自孟扶搖對面到了孟扶搖背後。
雲痕一劍落空卻應變奇疾,順着劍勢劍光一盪,呼嘯直射那個浮在半空的「鏡子」。
非煙突然又出現在鏡子之前,衣袖一拂,鏡子如水波悠悠蕩開,滑過雲痕的劍光,等那凌厲劍氣過去,鏡子再次合攏,毫無縫隙。
而那長劍試圖挑入七彩光網時,竟然一粘一滯一彈,華光飛射厲嘯突生,啪一聲彈飛長劍,帶得雲痕一個踉蹌。
非煙便站在那裏笑着。
一個鏡子,兩個非煙。
孟扶搖冷哼一聲,知道必有一個非煙是假,關鍵是那鏡子,然而那鏡子也是凝氣所化,根本不是實體,想要破也無從破起。
而她自己,每多在七彩之光中呆一刻,體內真氣便浮動多上一分,如那光網縱橫飛絞一般,丹田真氣也在隱隱絞扭在一起,澎湃衝擊,氣息不穩。
她試圖上沖,脫離這光網之困,然而這光網蠶絲一般牢牢縛住了她,那光束越來越細越來越緊越來越重,沉沉的壓在她背上,她再輾轉騰挪也難以脫開光網束縛,隨着那七彩流動異光的逼近,隱約還能聽見女子哀吟靈魂號哭。
她橫刀於背,刀鋒上豎,拼命抵抗着那東西的靠近,然而身子卻已被壓得漸漸下墜,所有的傷口都在噴薄鮮血,她不肯彎腰,腿卻漸漸開始發抖。
這不是來自人間的力量,這是借自幽冥的陰氣所積,非人力可抗。
孟扶搖抗着。
「砰。」
她一膝被壓彎,重重落地,剎那間地面陷下一個深深的土坑,土屑四濺。
非煙微笑站在她對面,長袍微動,仰着下頜,似乎很喜歡欣賞這一刻孟扶搖對她屈膝。
孟扶搖咬咬牙,並沒有拼命去耗費力量再站起來,爭這一時意氣,她現在想的,只是如何破掉這見鬼的*,和非煙這一場戰鬥必須速戰速決,否則越消耗下去,自己真的只有送命一途。
非煙的死靈*想必就是在這裏修煉的,這才是她最發揮力量的地方,這一關過不去,絕域便真是她孟扶搖的絕域!
好在孟扶搖天生抗壓能力強,越劣境越冷靜,她開始努力回想自己在海上看的那些巫術的書籍,專門想那些頂級,號稱沒有人擅長的*,眼前這個,好像就是傳說中的七魂*。
七魂,七女之魂,還必須是血崩而死的女子,死後各自浸潤風雨霧氣雷電各種氣候之中,吸收自然精氣,再輔以巫術練魂而成。
這種*,對女子傷害較男子為大,破法,書上非常含糊的說,心愿所系。
心愿所系誰的心愿?
孟扶搖心突然震了震。
難產而死的女子
白天老阿市的話突然飄過耳際。
「島上很多女子生娃時大出血死了阿鯧他娘就是。」
這七魂中有阿鯧的母親吧?
她目光一閃。
對面雲痕突然看過來,她抬眼,和雲痕目光一碰。
一起作戰不止一次,默契自生,兩人剎那間都懂了對方意思。
「這光網對你的傷害比對我大,你先出去!」
「不!」
「我知道你想出了辦法!殺了她!不然後患無窮!」
「你出去!」
孟扶搖張口,做了個口型,「阿鯧。」
雲痕剎那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卻並沒有試圖退出去找那孩子,而是突然滑劍一衝,沖了過來。
他直直一衝,先沖向鏡子前那個非煙,那個果然是假的,他將那縷煙衝散,直入光陣,一把推開孟扶搖,撲向非煙。
他撲過去的姿勢空門大開,完全將自己的要害留給了敵人,非煙霍然抬頭,冷哼一聲便要抬指,雲痕卻突然將手中長劍遠遠拋出去!
一抹青光在暗室中飛越,漾起一抹燦亮的弧光,拋向地室的另一方。
非煙再也想不到有人臨陣對敵竟然會棄掉自己的唯一武器,多疑謹慎的性格使她下意識的眼神追劍而去,手中操控的光網也已經落向那個方向。
雲痕趁那一霎間,撲上了她的身!
他撲過去,撲上那女子的身,將自己的前心,直直壓上了她的手和手上的光網。
剎那間室中來自幽冥的狂呼大作,隱約冒出血肉被侵蝕和肌膚被毒火剎那燒焦的奇異氣息。
來自壓上光網的雲痕的身上的氣息。
雲痕卻哼也沒哼,只是白着臉抿着唇,一伸手死死抱住了非煙。
那女子一生老處女,從未被男子近過身,更不要提這麼軀體交纏胸口相接的擁抱,剎那間心中怦怦劇跳,身體一軟,手上一松。
雲痕立即轉頭,對孟扶搖一擺頭。
「走!」
這一霎只在須臾之間,剎那間雲痕撲來,拋劍,以身壓上非煙,孟扶搖突然身上一松,光網突收,隨即便見雲痕滴血般的眼神霍然一射,逼她——走!
走!
走!
滿室里漾着毒火腐水灼焦皮肉的氣味,被雲痕壓住的非煙,震動酥軟都只會是一時,再遲疑上一刻,那光網便會穿過雲痕的身體,重新逼近她!
穿過雲痕的身體
孟扶搖抖了抖。
她知道那樣的後果。
死!
不能!
然而雲痕壓上光網,剎那直接撞上已重傷,不走,耽誤時機破不了陣,還是一樣的後果!
那是一起死!
這一刻為難痛苦,勝過一生中所有!
光網閃爍。
非煙吸氣。
雲痕見她不動,剎那轉首,眼貫血虹,死死盯着她,手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刀,那刀,指在他自己的咽喉部位!
走!
不然我先死!
非煙在動。
光網光芒一閃一閃。
孟扶搖霍然扭頭。
走!
不能白白犧牲!
她飛身而起,腳在洞壁之上一蹬,身子如鷂鷹般一閃,已經穿出了地室!
黑暗中黑色身影飛掠如電,剎那間已經掠出十丈!
十丈之外她半空回首,便見那下陷的窟窿里,被壓下的彩光突然大亮!
穿過他身體的七彩妖光——
孟扶搖剎那眼神如血,血中噴出深紅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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