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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身子撲進懷中,被孟扶搖抱個滿懷的那剎,匕首也同時無聲無息捅向孟扶搖前心。讀書都 m.dushudu.com
削金斷玉的匕首,毫不設防的孟扶搖。
匕首是絕世寶物,匕首上淬了劇毒,只要輕輕劃破一絲油皮,這條小命也就報銷。
更糟糕的是,匕首前段開叉,手指一推便是漫天花雨一般的牛毛毒針,匕首中間有機簧推動,觸及便飛出藍汪汪的三棱刺,匕首匕身和柄之間還有連接的鎖鏈,可以隨時控制長度,而匕首柄中空,只要受到任何外力衝擊,都會立即炸開,傷及人體。
換句話說,這是個集匕首暗器炸藥毒藥於一體的暗殺工具,專門用來對付強大的對手,接不得扔不得擋不得,不接不扔不擋更不成,無論哪種對策,都難免傷及一絲半絲,而那一絲半絲便是一條命。
孟扶搖剎那間變了四種手法,點戳叼捺,然而她亦無奈的察覺,無論哪種手法,除非她還有一隻手,否則在唐怡光還在近身出掌的情況下,都不可能完全不受傷害的解決那匕首。
那孩子離她,太近太近了。
那匕首離她,太近太近了。
孟扶搖嘆息,電光火石間一指捺了過去。
後果顧不得了。
一隻手卻突然伸了過來,輕輕巧巧一夾。
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夾。
手勢卻翻覆高超難如登天。
那手五指剎那間都高度運用,拇指點中指捺食指彈無名指戳小指還能一勾,甚至連每根手指的每個指節都在錯開彈動,方寸距離眨眼之間手指動作只一個,變化卻有十多種,拇指一點將前段開叉捏閉,中指一捺將中段機簧推開,指節一彈卡死了機簧的關鍵,食指一彈將冒頭的三棱刺彈回去,無名指一戳戳進匕首和柄之間,小指一勾把鎖鏈勾纏在柄上,擋住了引線,使唐怡光無法再觸發炸藥。
精確至於毫巔,高妙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勢。
一雙靈巧得舉世無雙的手。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手和手勢。
他一生浸淫醫學,號稱醫聖,他做得世間最精細以假亂真的人皮面具,他練得世間匯聚萬千寶物集萃精華的寶丹,他掌握得最精妙的火候,他施展得最高難度的精密手術。
這些,都需要一雙精細靈巧,超於眾人之上的手。
宗越。
他很突然的,卻又似乎原本就應該在那裏一般,白影一閃便出現,用他那可救無數人命也可翻覆無數人命的手,夾走了那枚世間危險第一的匕首,然後,隨隨便便扔進了宮外的碧池。
唐怡光自然早已蜷伏在孟扶搖腳下——宗越既然已經幫她解決了匕首之險,唐怡光自然是分分鐘就解決的事。
孟扶搖不管唐怡光,只抬頭看身前白衣如雪,唇色如櫻的男子,他依舊那般肌骨晶瑩,高山深雪一般清淡雅潔,在深濃的夜色里像一捧未經塵世玷染的雪,孟扶搖卻像是不認識似的看了半晌,才嫣然一笑,道:「你終於肯把那見鬼的面具揭下來了。」
宗越淡淡看着她——他脫下暗魅的面具,不僅發色眸色唇色恢復如前,似乎連脾氣都回到原來的宗越,一開口還是那麼毒舌:「其實無論揭不揭,總比你戴那個女人的面具要好看些。」
孟扶搖盯着他眼睛,好奇的道:「別的也罷了,眼睛怎麼變色的?我怎麼也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宗越不答反問。
孟扶搖猥瑣的笑,不想告訴他其實自己發現的真的很早很早,在皇宮裏遇見他,幫他敷藥的時候就發現了。
當時他身上應該有一層防護的皮質東西,所以火箭沒能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他的傷痕呈現的是中度燙傷而不是嚴重燒傷,自己給他敷藥前他支開自己,就是為了脫去那層防護,而那晚敷藥時她發現他的肌膚色澤已經和看他脫衣那次不同,後來才想起,那晚在密室里看暗魅脫衣,燭光照耀下沉在暗影中的膚色,是有色差的。
那時她並沒有想得很清楚,然而那晚她做了那個夢,元寶大人在她面前玩面具,光影亂晃眩得她眼花,醒來時才恍然大悟。
而她也從不相信以宗越的實力,會輕輕鬆鬆被軒轅晟擄走,再者,暗魅和宗越之間,雖然氣質形貌截然不同,但很多細節都很相似,比如她一直在試探的潔癖,指尖一撩撩出的面具感,還有對藥物的精通,比如那夜假吊的戲子皇帝,大抵就是為了等他,結果她懵然不知的衝出來,壞了他的事,而他之所以中箭,純粹是為了救她,否則當晚他已經和軒轅旻接過頭,安然離開。
所以,真正被連累的,是宗越。
孟扶搖既然想通了這些,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再棄宗越而去?那是無論如何都會幫到底,不管你要不要,她只做自己認為該做的。
宗越需要留在宮中和軒轅旻隨時商量對付軒轅晟的計劃,她便去做那個皇后。
宗越和軒轅旻之間相互利用又相互防備,她便幫着警告軒轅旻。
軒轅旻拿出來的關係圖和名單,都是宗越的,她自然心中有數,多年勢力潛藏,一朝全力反擊,朝中、宮中,宗越的準備,早已充足。
如果她沒猜錯,被軒轅晟擄走的那個假宗越,只怕也是一個難以避過的殺手鐧。
其實她的目標和宗越好像不是完全一樣呢孟扶搖輕輕的笑起來,她習慣性的搶皇位搶大權,宗越的第一目標卻只是殺軒轅晟本人。
她不知道宗越原先的計劃是怎樣的,但宗越的計劃中一定不包括藉助瀚王和上淵對軒轅施壓,那樣很可能給軒轅招致禍患,對於身為軒轅國人的宗越來說,內部奪權怎麼來都可以,勾結外敵卻萬萬不能。
所以便由她來做吧。
至於以後的,最關鍵最重要的打boss,她已經沒有必要再插手,那是文懿太子滿門和攝政王的生死仇怨,這個仇,留給苦心孤詣隱忍多年的宗越自己報。
「接下來的事情,是你自己的事情。」孟扶搖取出前些日子軒轅韻悄悄進宮給她的王府信息圖,「其實我想你自己手中應該也有類似的東西,但是我就是喜歡多事,用不用的着,那也是你的事。」
宗越接過,握在掌心,突然道:「其實我沒想過要做皇帝。」
孟扶搖「嗯」了一聲道:「我想也是,可是我就喜歡多事。」
宗越無聲一笑,看着她垂下眼睫,不說話。
兩個人內心最深處的東西,都選擇了不說出來。
半晌孟扶搖低下頭,對腳底下嗚嗚哭泣的那團球皺起眉,道:「我還沒哭你哭什麼?」
「嗚嗚阿六哥哥要死了」唐怡光抱着孟扶搖的腳嚎啕大哭,「我救不了他了」
孟扶搖撫額明明她是受害者,為什麼現在看起來倒像是她欠了刺客唐怡光?
唐怡光還在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全部抹在她衣角上,「嗚嗚嗚你為什麼不肯死你不肯死阿六哥哥就會死了」
「」
孟扶搖嘴角抽了抽,一把拎起她,對着她貓似的哭花了的臉盯了半晌,無奈的嘆口氣。
真要殺她麼?這個智商年齡只有四歲的外傷性弱智兒?
她猶疑的望望宗越,想從他那裏得到點有建設性的意見,宗越袖手,望天,只道:「我只告訴你,她的心智不足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孟扶搖翻白眼,不是真的能瞞過她和宗越兩人的眼睛?不是真的能讓她毫不設防,以至於在最後關頭靠近她的身?不是真的怎麼會在這樣樹快倒猢猻將散的時刻,依舊毫不猶豫的執行任務?
正因為她真的心智不全,攝政王才選中了她。
那個阿六哥哥是誰?不會是宗越吧?不會一個假的被擄的宗越,害了軒轅韻也害了唐怡光吧?孟扶搖狐疑的看着宗越,宗越立即道:「你看我幹嘛?我可能和這小白痴有關係嗎?」
孟扶搖突然笑了笑,道:「既然和你沒關係,我就不客氣了。」
她一掌拍向唐怡光天靈。
「慢着!」
孟扶搖的手掌停在唐怡光頭頂上方,不放開也不落下,笑道:「果然是你。」
黑暗中冰肌玉骨一身鮮艷的戲子皇帝,慢慢浮出身形。
他神情古怪的看着孟扶搖,又看看還在嚎啕的唐怡光,眼神變幻烏光流轉,那眼神里懷念、悵然、悲涼、無奈滿滿都是欲待出口卻早已習慣沉默或掩飾的心事。
半晌他過去,蹲下身抱住了那孩子,摸着她的頭,輕輕道:「阿六哥哥的馬兒,是落日牧場裏最大的一匹,你怎麼可以騎呢?」
唐怡光霍然一震,立即不哭了,抬起眼淚紛飛的臉,抽抽噎噎道:「小白馬給爹爹殺了,他不讓我騎。」
「嗯,」軒轅旻掏出他香氣四溢的錦帕,仔細擦她的又是淚又是汗的臉,柔聲道:「以後要騎馬,阿六哥哥陪你騎,你再不會跌下來了。」
「你是阿六哥哥麼?」唐怡光不哭了,認認真真的看他,紅着個鼻頭嗚嗚嚕嚕問:「阿六哥哥沒你高,沒你這麼花花綠綠」
孟扶搖噴一聲笑出來,笑完卻揉揉鼻子,轉過身去。
她怎麼突然覺得,有點心酸呢?
邊遠小城郡王的最小的兒子,被選中入京做傀儡皇帝,邊城守將的小小女兒,在他離開的那一日拼命追逐,她的小白馬被殺了,她去騎她的阿六哥哥留下的烈馬。
然後她栽落,從此她的世界不再向前,萬事都已浮薄淺淡如窗紙上霜花,只剩下模糊的,她的阿六哥哥。
十二年。
他在寂寂深宮裏寂寞的唱貴妃醉酒,她在永遠的四歲里堅守着那小小少年。
一對淒涼的童年玩伴,一生皇族辛酸的寂寥寫照。
唐怡光看着花花綠綠的軒轅旻,突然從臉上抹了一把,沾了一手的淚水去擦軒轅旻的臉,軒轅旻不動,眼底水光盈盈,任那孩子用沾滿點心碎屑的手拭去他的戲子妝容。
胭脂、螺黛、唇脂、珠粉、深紅眼線粉艷雙唇青黛長眉瓊脂肌膚那些浮華艷麗的偽裝在少女沾滿淚水的掌中一一抹去,現出俊秀蒼白的少年容顏。
唐怡光撲了過去。
撲在十二年前的阿六哥哥懷中。
他離去在芳草連天的春日,一駕馬車帶走了她的阿六哥哥,她的故事便永遠停在了最後的追逐時刻,最後那一眼,從高過兩個身子的馬兒上落下,眼眸倒映着千里遼闊邊城荒戍里漫天漫地的春草如煙。
從此後她只記得他們的落日馬場,他們的小白花和大黑彪,記得小小姑娘和小小少年的嬉戲,她在他肩頭看落日,看累了睡在他肩頭,晚上星月升起時他抱着她回去,袍角掠過遍野的蒲蓮花沾一身香氣幽淡的夜露。
多年後她做了他的貴妃,坐在金宮玉闕中吃着點心想她的阿六哥哥,攝政王說了,做貴妃就還她阿六哥哥,殺掉皇后就可以和阿六哥哥在一起。
皇后很好,可是沒有什麼比阿六哥哥更重要。
唐怡光將自己揉在軒轅旻肩頭,撕心裂肺的哭,軒轅旻抱着她,斜瞟着孟扶搖。
孟扶搖對他露齒一笑,道:「殺人者死。」
軒轅旻還在瞟她,半晌道:「你不就是不放心我麼?」
他抱着唐怡光慢慢站起來,道:「如果你們能贏,我便不爭,我帶她離開,給我一個閒散王爺做做吧。」
孟扶搖笑:「你捨得?」
「捨得不捨得,又如何?」軒轅旻習慣性的媚眼一撩,「你拖了東家拖西家,明為整軒轅晟,其實也為敲山震虎,否則殺一個軒轅晟,阿越自己早有成算,不用費這麼多事,你存心一次解決我們兩個的。」
「沒辦法。」孟扶搖笑眯眯,「陛下你讓我很警惕,你太能忍,太能裝,太有城府,娘娘我認為你是個禍害,但凡禍害,不能留。」
軒轅旻「嗤」了一聲,道:「你們兩個,一個牢牢滲透朝臣,一個乾脆交聯外境,我一個困居深宮光杆皇帝,從頭到尾也就是個信息傳遞者和幌子,連身邊使用的人都是軒轅越的,我能蹦躂個啥?」
孟扶搖默然,心想你現在是被我兩人控死,但是如果到最後這個皇位宗越不做給你做,憑你丫忍了多年一朝得權的爆發勁,保不准就又是一個軒轅晟。
算你識時務。
軒轅旻抱起那個繫着他脖子不鬆手的多啦a夢,慢悠悠晃着她,道:「也沒什麼啦我最終要的,只是自由而已」
他眯着眼,神情嚮往語氣悠悠:「落日馬場的草原,明年春一定更漂亮了吧?那些鐵線草,櫻櫻紅,蒲蓮,紫苜蓿紅的黃的紫的綠的開得遍野都是,天那麼遠,遠得看不見頭,扯嗓子喊一聲,三座大山都跟着你嚷嚷呵呵真好,我受夠了四面宮牆,受夠了低聲唱曲,受夠了受夠了」
千里馬場,遼闊草原,浸淫多年的記憶里的花香。十二年前草原上的孩子,終將含笑跨越這黑暗宮牆,一步步走向夢中的故鄉。
他便那麼神情夢幻的和孟扶搖擦肩而過,經過她身側時,突然頭一偏,極低極低的道:「孟瀚王,你這麼大手腕的要幫阿越奪位,真的只是因為害怕我得權後會加害他麼?」
孟扶搖震一震,軒轅旻卻已哈哈一笑,錯身走開。
孟扶搖沉默下去。
有些潛藏在最深處的心事,以為只有自己明白,誰知道連軒轅旻這個局外人都清楚,何況清明在心的宗越。
她突然覺得尷尬,不想再在宗越面前呆下去,匆匆道:「我出宮透氣去。」
宗越沒有動,看着她逃似的消失在宮牆之外,半晌,微微浮上一抹蒼涼的笑意。
那笑意是月色初升,星光卻還未及亮,於是那般寂寞高遠的嵌在蒼穹。
扶搖。
你用這樣複雜的方式拒絕我。
我想做閒雲野鶴的游醫,心事一了便可永遠陪在你身側,你卻寧可將我推上那錦繡玉圍的皇位,用一國的責任來束縛掉我追逐你的自由。
其實不用這麼費心的。
過夠了雙重身份,在黑暗和光明中不斷遊走的複雜日子,在你面前,我只想做最簡單的人。
最簡單的去愛你。
哪怕你給我,最簡單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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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的帝位操盤手孟家大王,為了毒舌男一勞永逸的安全,很雞婆的幫他剪除攝政王羽翼,逼走軒轅旻,為帝位鋪路,宗越由着她折騰,反正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只有一件,殺軒轅晟。
軒轅晟羽翼雖除,在昆京勢力卻並沒有全去,他掌握政權多年,處理政事一把好手,並深知兵權的重要,那麼糟糕的局勢下,京營三萬兵還掌握在他手中,他自己府中鐵衛三千,也都是真正的精銳。
如果說境外的大軍壓境還只是牽扯軍力的虛張聲勢,昆京內的一場惡戰才是真正的必不可免。
宗越採取的方式,是外松內緊,逐漸合攏。
軒轅晟控制打壓國內一切地下勢力,宗越便以醫聖的身份在其餘各國建立地下勢力,他對五洲大陸皇族的治病要求來者不拒,不要診金,只以此交換他所需要的一切便利。
他手頭有最嚴密的情報網,最精巧強大的武器,人數不多卻最精良的作戰隊伍——全部是幼年收養,在氣候最為惡劣的穹蒼北原的冰天雪地中鐵血訓練,藥物浸淫得銅皮鐵骨,同時也是第一殺手暗魅手下最大的暗殺組織,用縱橫七國的暗殺,來鍛煉殺人的實戰經驗。
正如他自己,白天一身如雪的救人,晚上一身墨染的殺人一般,那些殺手,也潛藏在最普通的人群之中,也許是一個賣花少婦,也許是一個挑餛飩挑子的老漢,花籃里一朵花便是一條人命,餛飩挑子的扁擔里藏着沾滿鮮血的長劍。
長期隱忍,一擊必殺。
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裏,宗越早已將最精英的手下以各種方式慢慢滲透入軒轅,僅僅是去年軒轅晟慶壽,各國來慶的皇族貴賓中,就被他以私下替代的方式將自己的屬下十八人帶入並留在了軒轅。
讓小郡主見他,本就是故意泄露,當軒轅晟將「宗越」抓走那一刻,最後的計劃立即發動。
首要目標:聖宮。
在孟扶搖全力利用後宮攪起軒轅黨派之爭的同時,宗越的長劍,已經指向了另一個方向。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剪除軒轅晟真正的利爪和翅膀——專門為軒轅晟監視朝臣、緝拿偵查、巡察審問、以及私下鎮壓不聽話的官員的隱秘組織。
孟扶搖奔往昆京,護國寺賣藝,在攝政王府尋找他的那半個多月,宗越已經利用那張割下的聖宮聖使的臉皮,混入了盤踞在昆京南郊的聖宮老巢,接下來的事,不過是用暗殺對付暗殺,以酷厲鎮壓酷厲而已。
滅了聖宮,解除百官頭頂的高壓威脅,才有可能和心懷舊主的舊臣宿將們搭上聯繫,沒有顧忌的交聯串通。
聖宮出事,軒轅晟第一反應疑到軒轅旻,才有緊鑼密鼓的選後之舉,可惜他運氣不好,遇上搶權專業戶孟扶搖。
孟扶搖是宗越計劃外的變化,他的原本打算是交聯百官,以文懿太子疑案彈劾攝政王及其手下重臣爪牙,按照軒轅國例,被六位三品以上官員彈劾涉及謀逆之罪者,就算不議處,也當暫時停職思過,等待大理寺和都察院徹查,宗越當然不指望軒轅晟乖乖卸權,但是只要他在眾怒所指國內一片呼聲中稍作讓步,擺出一個閉門待勘的姿態,宗越就可以立即切斷他和幾位膀臂的聯繫,踹開他家門,砍掉他的人,再退一步講,就算他悍然改法令,一天過也不肯思,最起碼那幾位重臣也得象徵性去思一思以作交代,到那時,也便由得他擺弄——攝政王家裏銅牆鐵壁,大學士家裏可未必。
都有翻雲覆雨手,都有千絲萬縷謀,不過現在,殊途同歸,無須計較何策更佳,只等着刀進刀出。
軒轅昭寧十二年臘月二十九,攝政王急發手令,調動京營大軍,鎮壓反水的西平郡王,並調動京城都衛,清洗反對陣營。
他也是一代梟雄,當發現敵暗我明,退讓會將自己逼入死角,乾脆孤注一擲釜底抽薪。
政治在不能懷柔的時刻,只能鐵血以對。
如狼似虎的京城都衛馬蹄疾馳,在長街之上捲起漫天煙塵,橫衝直撞恣意張揚,以森然殺氣逼向昆京城,家家閉門,戶戶收攤,在門縫裏看着那些甲冑鮮亮的兵們,拿刀執劍,衝進那些深巷高樓的官員府邸。
然而當那些穿着軍靴的腳剛剛踏入門檻一步,立刻震了震,隨即便有士兵滿身鮮血的倒撞出來。
那士兵撞得比沖得還快,似是被什麼兇猛的力量當胸一搗,鮮血狂噴的飛出去的同時,還將身後的同伴連連撞翻,隨即他身前有黑色小箭四散飛彈,每箭力道遒勁難以想像,每箭飛出,必得連穿三人之身。
沖得最快的,死得也最快,剎那之間,大臣家門前屍橫數十。
隨即在眾人的悚然停步中,大門開啟,門裏走出黑衣壯健的男子,面容往往普通,氣質卻森然若刀,人人手中捧着一架式樣奇特的弓弩狀物事,在冬日陽光下閃着鐵色的森寒冷光。
如果有識貨的,此刻大抵要驚呼——這是璇璣最出名的軍工巧匠研製的可以連發十八箭的「落珠弩」,殺人如落珠,剎那難收。
此弩造價高昂,千金難求,即使是擁有它的璇璣,至今也無法在王軍中大批量配備。
在這些人手中,卻人手一把,漫不經心的端着,手指一扣,便割稻般倒下一大片生命。
專用於遠程殺傷作戰的勁弩,用來在巷戰中殺敵,那做法簡直是變態。
京城都衛們最後都是被一串串串成螞蚱型死的。
沒有人願意用血肉生生的去抵擋魔鬼般的戰爭利器,京城都衛在同伴剎那間被殺過百之後,發一聲喊齊齊逃脫,與此同時,到處都有驚呼慘叫之聲,從分散的各家大臣府邸里黑螞蟻般的散出京城都衛們,慌亂的流向各處街道,任憑長官連連呼喝也無法遏制亂象,而在他們倉皇奔逃的背後,還有鬍子發白的老臣們,氣喘吁吁的攆上來,用拐杖狠狠的戳他們屁股:「不當人子!咄!」
晴空濺血,紛亂如潮,黑衣男子們始終端着勁弩,冷冷的看着,隨即齊齊仰起頭,聽着頭頂之上傳來一聲唿哨。
只這一聲,抱着勁弩的男子們齊齊一個翻身,越過各家府邸高牆,直奔攝政王府!
攝政王府前依舊鐵壁森嚴,只是門前鮮血斑斑,遍地碎肉,曳着焦黑的火藥印痕,還有一些未及拖走的屍體被四處丟棄——就在剛才,西平郡王率領他的王軍和他所掌管的一萬京軍,經過重重圍困一路廝殺,一直殺到了攝政王府之前三丈之地——那也是他一生里所能達到逼近軒轅晟的最近的距離。
就在那三丈之外,當西平郡王歡喜雀躍着指揮屬下進行「最後的進攻」時,王府鐵黑色的外牆突然翻轉,竟然露出黑黝黝的巨炮,一面牆便伏了三座炮身!
只做了街巷戰準備的西平郡王,何曾想到軒轅晟竟然將自己的王府修成了城池?大炮一轟,嗚呼哀哉。
而王府最高,也是全昆京最高,四面皆窗的臨天樓上,突然窗戶齊開,架出無數弓弩,呈三百六十度不間斷掃射覆蓋,西平郡王的王軍,大批大批死在箭下。
四層以上,弓弩齊發,四層以下,雷彈爆飛,夜空中曳出深黑的弧線,落地時便收穫了一地的鮮紅。
而高樓之巔,溫文爾雅的攝政王王袍王冠,雙手據窗,冷笑下望。
昆京流血,至此才進入真正的*。
當軒轅晟生生逼退反水的西平郡王那一刻,宗越也出現在攝政王府前。
他依舊白衣如雪,唇色如櫻,清清淡淡的騎一匹清清淡淡的白馬,像雲端上的一顆明珠一般飄了過來。
他在府門前駐馬,仰頭,正正迎上軒轅晟落下的目光。
相隔十多年,一對隔了輩分的生死之仇,用十餘年的時間你來我往攻防推擋,一日不停休的進行着無聲的生死之爭,卻直至今日,才真正直面相對。
軒轅晟目光縮起,如淬了毒的箭。
宗越卻只是淡淡仰頭,沒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不像在看一個他臥薪嘗膽用十餘年時間去算計的敵人,倒像在看他那些花圃里的花——白天的時候,他很珍惜的愛護着它們,晚上他沾滿鮮血的靴子,卻往往毫不憐惜的踩過嬌嫩的花朵。
隔着埋藏十餘年的血色恩怨,隔着摻了火藥氣息的未散的焦黑煙火,隔着銅牆鐵壁的高樓,對視一瞬,然後,各自移開。
軒轅晟豎起手臂——他要用他臨天樓里裝備豐富的武器,殺掉這些不自量力的螻蟻。
宗越只是輕輕彈了彈指。
他發動了他的攻勢。
他的攻勢,竟從王府之內開始!
「轟!」
一聲巨響揭開了軒轅晟和軒轅越之間最後的生死之爭,揭開多年前文懿太子滿門被屠的血色結局。
炸人者人恆炸之!
巨響之後,騰騰黑煙從臨天樓下爆出,臨天樓微微搖晃起來,隨即晃動幅度越來越大,黑煙越騰越高,漸漸包裹了半座高樓,那些黑煙之中,夾雜着艷紅的妖舞的火焰,不斷吞噬着堅固的樓身,更糟的是,由於樓中藏着的大多都是火藥類的武器,這場聲勢驚人的爆炸便等於是催命符,隨着火勢燃燒,不斷有噼啪炸裂之聲響起,那些爆炸的火槍火箭雷彈曳着火光四處迸射,加重破壞的同時也帶走人命,不斷有樓上守衛的侍衛慘呼着掉下來,落入火中被活活燒死。
三千鐵甲從府中各處趕來救火,卻發現腳下一路都在爆炸,地面被翻開,屋舍被炸塌,樹木被炸倒,不斷有人被腳下突然綻開的紅黑色烈火吞噬炸死,從府門前到臨天樓一條路上到處是死屍和殘肢斷臂。
侍衛們驚呼着散開,漸漸發現爆炸曲線延伸,自始自終只在通往臨天樓的路上爆炸,意圖只有一個,截斷救援,他們面面相覷停住腳,不明白這爆炸如何能在防衛固若金湯的王府之中這般兇猛的炸起。
宗越舉起手,身後黑衣人們勁弩之箭換成火箭,火上澆油!
慘嚎聲響得越發激烈,高樓之上,軒轅晟再也無法維持冷靜,他霍然轉身試圖下樓,隔得遠遠依舊能夠看出他的神色震驚和疑惑,宗越遙遙看着,依舊不動聲色,只眉梢眼角生起淡漠譏誚的笑意——無他,恆心而已。
軒轅晟的王府,向來號稱鐵府,不僅外人難進,防衛更是水潑不進,他將王府四面民居遷走,只留下一層層的院牆和無數的守衛,他甚至親自設計了一種小吊錘,在地下發生震動時示警,以防有人挖地道潛入王府,他防備得已經不可謂不緊密。
然而軒轅晟還是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為了更好的掌控宮禁的軒轅晟,將自己的王府和皇宮緊緊相連,這等於給自己的守衛牆另開了一道門,王府如鐵難滲,皇宮裏卻有太多的機會可以做手腳,尤其當對方處心積慮,不惜一切代價的時候。
十年前,出賣逃難的宗越、害他忠僕被剝皮、害他深藏深井的那個護衛,「無意」中被蛇咬死,家道中落,他家的孩子被一個老寡婦收養,長大後為了生計,那孩子進宮做了太監。
有了這個出身,當時控制得特別嚴格的宮人司沒有任何懷疑的讓他進了宮,後來更因為忠心伶俐,被選派到皇帝身邊伺候。
這個孩子,在被老寡婦收養時,「遇見」一個擅長挖地道偷竊的大盜,和他學了一手的挖地道技巧,出師後他屢屢試圖用這個辦法養家,卻次次失手被打得鼻青臉腫,他也曾經試過做小生意,做苦力等等法子養活自己和老娘,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生運道奇差,做生意次次賠本,做苦力常有人找茬,最後實在被逼無奈,只有去做太監。
他成為皇帝近伺後,依然有人專門調查他生平,直到確認這人實在是個沒運氣的普通苦孩子才將他留在軒轅旻身邊。
這個孩子,就是小安。
這個孩子被操控的一生,就是宗越對付軒轅晟的整個歷時十年的龐大計劃之一。
小安一生為他的「養母」勞苦,而他的「養母」用一生時間要求他做好一件事。
挖地道。
白天伺候皇帝,晚上悄悄挖地道,前期還好些,後期挖到王府,小安越發悄無聲息,幾乎每鏟都要花費半刻鐘的時間,有時候整整一夜,他只挖出去半個手指長的距離。
他用三年的時間,挖了這條地道,宮中接應孟扶搖那次,他剛剛才完成這個任務。
至於後來的加固地道,防止滲水,在地道里滿滿填充炸藥之類的事,自有其他人去做。
類似小安這樣的人,宗越「培養」了一批。
那些在當年對文懿太子落井下石,那些早早投靠攝政王的背叛者,早早就被納入他的視線,他卻不殺,只長期控制着,留着將來作為走近軒轅晟身邊的通行證。
軒轅晟懷疑一切,卻沒有想過宗越會利用他陣營里的人,來對他進行滲透。
這是真正的強者的選擇——不逞一時之快,只看長遠利益。
只要能殺了軒轅晟,那些從屬之人的罪過,何足在意?
宗越淡淡的笑着,前方血火無限,他白衣一塵不染。
他厭了鮮血,厭了黑暗白晝間穿行的人生,他以為今日之後便可以真真正正做那個潔癖的愛花的大夫,治病,救人,金盆里洗去沾滿鮮血的手,乾乾淨淨為那愛打架的女子一生操心,然而她將他推上另一條路,從此後他還要繼續殺人。
那麼,就這樣吧。
他厭倦的仰着頭,看黑煙紅火中半座燃燒的臨天樓,看樓將燒斷軒轅晟一掀衣袂決定飛落樓下,淡淡的笑了笑。
他袖起袖子,數:一、二、三
「砰!」
飛馳到一半的軒轅晟,突然栽落,重重栽向地面,卻又在第四層樓角處被飛檐掛住。
那處樓層全放了雷彈,燃燒爆炸得最為激烈,四射的紅火流星般竄出來,迅速燃着了他的王袍,滾滾黑煙熏得他不住咳嗽,努力睜眼卻怎麼也睜不開。
軒轅晟心底冰涼一片,努力的調整着氣息,卻發現丹田空蕩,混若無物。
他的真力呢?他的武功呢?他為什麼連驚神箭都沒來得及發,就突然真氣都被抽空?
而這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火勢迅速的在他身上燃燒起來,炙着肌膚嗤嗤作響,那般灼人的滾熱,天地人世都一片焦心疼痛的鮮紅恍惚間那個人也是,他命人剝了他肩部的皮,烙鐵燙上去也是這般嗤嗤的響,也是這般的焦臭氣味哦不,不對,不是這樣的,響聲一樣,氣味氣味卻不一樣!
他霍然睜開已經燒瞎的眼,就着被火燒得蜷縮扭曲的姿勢,試圖昂起頭,看向宗越的臉。
那個已經被刑訊而死的假軒轅越!
他們那麼像和文懿太子一模一樣的臉他一直以為那真是軒轅越,沒有人可以像到這個地步,饒是如此他也很小心,從未真正靠近那個人,他都是遠遠站在囚室的台階下,看着屬下施刑。
原來原來這樣也能
軒轅晟在飛檐角上扭曲起來,焦黑着,扭曲成不似人的一團,宗越仰頭平靜的看着,藥人,聽過麼?選一個合適的人,餐餐吃特製的藥,日夜泡在藥桶里,睡覺都熏着藥香,直到身體髮膚血肉指甲每一處都被浸透,而那些漫長的日子裏,他亦用他精細的手,時刻對照自己的容顏,調整對方本來就很近似的長相,那樣慢慢的,不動聲色的改下來,用了很多年。
他知道,軒轅晟一定忍不住會用刑,也一定會忍不住看着,只要那人皮膚破了,散發的血氣,遲早都會慢慢滲入浸透對方內腑,武功越高,受損越重,在下一次妄動真氣時,突然爆發。
他算準軒轅晟會去臨天樓,就如同他算準他會在最後從樓頂最高處栽落。
就是這樣的,就要你這樣死去,狼狽的栽落,醜陋的死亡,和多年前你親手摜死文懿太子,一模一樣。
「爹————」
悽厲的女聲乍然響起,裂血般穿透喧囂的人群,宗越的笑意凝結在唇角。
韻兒!
他已經命人趁亂入府打昏軒轅韻送至她外公家,為什麼她會出現在臨天樓下?
宗越霍然抬首,一指臨天樓,道:「衝進去,攔住!」
黑衣人們飛速越過高牆,卻已經遲了一步,那嬌小的影子剎那劈落數名試圖攔住她的侍衛,腳踩着樓下屍體飛身而起,身子一飄已經飄上四層,然後,在那片血與火中,抱住了她半焦的,痙攣的,面目全非的父親。
她身上瞬間也燃起熊熊的火,烏髮成灰肌膚化血,低微的噼啪之聲里她亦疼痛的扭成一團,卻終究沒有放開手中的父親屍首。
那一霎唯有火光聽見,她道:
爹,我錯了。
十三年恩怨如血,化作這昆京火光漫天降落,將那些愛恨痴怨皎皎心事統統焚化,而那個在流水般的歲月里羞澀微笑的孩子,從此泯滅。
三條長街之外,疾速驅馳一路狂奔的女子突然停住,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她和那高樓之上的女子一般,微微顫慄,隨即低下頭,無聲埋首於掌心。
她身後,衣袂飄然的淺紫錦袍男子,輕輕將她攬入懷,掉轉方向擋住那血色淒艷的一幕。
他溫柔拍撫着懷中的女子,掉轉頭看着那白衣男子從馬上飛身而起,撲向那高樓之巔,眼底,流過一絲蒼涼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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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昭寧十二年臘月二十九,權傾天下垂十三年的攝政王,終於沒能度過他人生的最後一個年關。
軒轅韻最終沒有死,她被宗越救下,然而這孩子從此失去了一身玉般的肌膚,也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沒有人知道她是因為被燒傷而致啞,還是因為那一場火徹底燒死了她一生里珍珠般光華美好的一切,從此她不願再對這污濁塵世開口。
孟扶搖為此十分自責,她親自趕來欲待送走軒轅韻,然而終究是遲了一步,她更自責自己從軒轅韻手中騙來的那張圖,那該是多大的傷害,有罪的人可以懲處,可她又有什麼權利傷及無辜?
宗越卻告訴她,他根本沒有用那張圖,從他的進攻路線來看,確實也和小郡主完全無關。
孟扶搖明白,這是宗越保護她的方式,他不願她因傷害無辜而背上愧疚的十字架,所有的罪孽,他選擇一個人扛。
軒轅昭寧十二年,便結束在那一夜永恆難滅的血與火里。
軒轅晟死亡當天,軒轅旻便出了宮,去他的邊遠小城做他的閒散王爺,跨出宮門的那一刻,他緩緩回首,凝視着整整關了他十二年的巍巍宮牆,眼神里一霎間變幻萬千情緒,最終卻都化為靜水一泊。
宮門寂寂,冷月照應下漢白玉廣場如水鋪開,那是一片明鏡光華,倒映置死重生後的軒轅宮廷。
長空下,冷月中,脂粉再無的清秀男子,突然輕輕捲起衣袖,捻指,啟唇,在一片幽寂和風中未曾散盡的硝煙血氣里曼聲的唱:
「依舊的水涌山疊,依舊的水涌山疊。好一個年少的兒郎恁在何處也?不覺的灰飛煙滅!這鏖兵的江水猶然熱,好教俺心慘切!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他身側,小姑娘緊緊牽着他的衣袖,仰慕的抬起頭,大眼睛流光溢彩,道:「阿六哥哥你唱得真好聽。」
「是嗎?」軒轅旻停了聲,出神良久,笑了笑,牽起那孩子,轉過身去。
「但是這輩子,我永遠不會再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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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新君繼位,年號:承慶。
新君繼位前,曾試圖將軒轅和大瀚連接處的六百里地封給孟扶搖,被孟扶搖謝絕,她道:「放心,大瀚孟王的兔子不會再跑到你家去了。」
宗越默然,良久一笑,道:「但是如果軒轅國主有意邀請『九霄』大人作為護國國師,並賜榮爵呢?」
孟扶搖展顏一笑,毫不羞恥的答:「那還是勉強可以的。」
她拍拍宗越的肩,道:「好好做皇帝,有空我來抽查。」轉身揮揮衣袖就走,卻覺得身後那男子目光牽纏,那般深長的粘在她身後,粘得她步履維艱渾身不得自在,只得悻悻回首,沒話找話的再問上一句:
「喂,當初為什麼明明知道我在找宗越,卻不肯取下面具?」
白衣如雪的男子依舊沉默,很久以後才答道:「這個答案,下次來軒轅問我吧。」
孟扶搖抽了抽嘴角,白他一眼,無奈轉過身去。
她身後,宗越注視着她身影完全消失在千階玉階之末,才緩緩坐了下來,他高踞空曠大殿遙遙寶座之上,在京華滿冠蓋里獨自煢煢,手邊一杯茶清冽的水面倒映他容顏清淡,他沉思着,輕輕撫過自己的臉。
扶搖。
不曾脫下面具,是因為我希望
也許你會愛上那樣一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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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哪裏?」
「隨便你,不過有個邀請,你一定很感興趣。」
「嗯?」
「璇璣女主新立,邀請三國領主,九霄大人,孟扶搖孟王前往觀禮。」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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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卷完,下一卷:璇璣之謎,從璇璣開始,也是扶搖不再需要改頭換面,正式以自己牛叉身份走上七國政治舞台的時刻。
今晚趕着完結第四卷,更遲了,抱歉。
推薦好友夜纖雪新文《花妝》,纖雪文筆不錯,看名字就知道了,正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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