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山遠離市區,入夜後自是清淨,而顧家別墅更是遠離別墅群,如同遺世獨立之人,匿藏在重重樹影山林之間,所以更是安靜非常。
顧初自小在這幢別墅里長大,白天雖會身處鬧市,夜晚卻無霓虹車影滋擾,落得安靜自然的好睡眠。所以在剛回瓊州的那段日子裏,她每每會被樓上走動的動靜或窗外的燈影驚醒,然後徹夜難眠,精神衰弱到了極點。
如果說別墅為靜謐的仙境,那麼瓊州的住宅樓就成了人間,這種天上地下的差別,她是熬盡了不知多少夜晚的心血才熬過來的。漸漸的,她適應了瓊州住宅區的熱鬧,也漸漸的,與左鄰右舍相處得融洽,這才知道,人間自有人間的樂趣。
重新回到這裏,雖說過往不再,但安靜依舊。
就仿佛,連時間的縫隙里都是靜止的。
顧初通過休息室里的監控,在最終確定了應該不會有人深夜造訪後出了休息室。
空氣中浮動着來蘇水的味。
是這房間的氣息。
更是他身上的氣息。
一樓的大廳開了夜燈。
猶若朧月入室,光線柔和,浮光暗流,與窗外的月色交相輝映。
顧初從沒在這樣的夜晚來過一樓大廳,雖是在這裏入睡過兩晚,但從沒像今晚似的倍覺驚艷。大廳的夜燈顯然是經過別出心裁設計的,一枚枚的看似不起眼,但整體一亮就愈發顯得有層次,像是被人抓了一把星子撒落在地上似的。
她一步步下着階梯。
陸北辰身穿白大褂背對着她而站,頎長偉岸的身影被夜燈的光影拉長,投落在牆壁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異常能給人帶來安全感。他正在對屍骨重新進行檢查,操作台上冰藍色的燈光打落在他身上,那身白大褂就泛着淡淡的藍光,打遠一看,就像是被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雲霧,似人又似仙,清風傲冷美不勝收。
顧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對,他成了仙人,她反倒成了妖精,還有可能是一隻沒成氣候的小妖精。
輕輕抿唇一笑,那她這隻修為不到家的小妖精倒要試試他這個仙風道骨的男人到底會不會原形畢露。
一點點靠近他。
因為沒穿鞋子,無聲無息。
陸北辰太過專注工作,絲毫沒注意到牆壁上晃動的小小影子,正在緩慢地貼向他的影子。他的眼裏只有屍體,只有那一根根森白的骨頭。
顧初終於靠近了他,然後,一下子從身後將他摟住。
嚇了陸北辰一跳,但很快反應了過來,一手托着骨頭,一手微微抬起,低笑,「怎麼還沒睡?」
「你不睡我怎麼睡得着?」她的手緩緩探前,貼在了他的胸口上。
陸北辰原本沒在意,唇角上揚,眼神卻在不經意瞥見她的袖口時唇角僵直了下,一手鉗了她的手腕,再微微用力稍稍側身,顧初整個人就被他拉到懷裏。
「疼。」她控訴。
陸北辰卻沒放手,盯着她身上的襯衫,眉頭就皺起來了。
借着光亮,顧初看得清楚,心裏樂開了花兒,卻表面不作聲色,說,「陸北辰,你弄疼我了。」
「誰讓你穿這件襯衫的?」他低喝。
「這件襯衫怎麼了?」顧初故意說,「不是挺好的嘛,正適合晚上睡覺的時候穿,當睡衣了。」
「什麼當睡衣?給我脫了。」陸北辰眉頭皺得更深。
顧初湊近他,忍笑,「咦?你反應怎麼這麼大啊?」
陸北辰盯着她的臉,眼神略有不悅。
「這件襯衫是喬雲霄的嘛,所以你看着眼煩?」顧初拉了拉身上的襯衫,寬大的襯擺顯得她一雙腿愈發修長,「我可不覺得眼煩。」
「知道是喬雲霄的襯衫你還穿?」
顧初微微歪頭,做疑惑狀,「你的樣子告訴我,你在吃醋啊。」
「我只是怕襯衫上一身的細菌會影響這裏的屍體。」陸北辰說了句。
顧初環顧了下四周,「這裏又不是無菌環境,有細菌也未必是這件襯衫上的吧?」
「給你兩個選擇。」陸北辰說,「要麼上樓把襯給我脫了,要麼我現在親手幫你脫。」
顧初貼近他,「真的不吃醋?」
「上樓換掉。」他命令。
「好,我脫。」顧初故作無奈,看着他似笑非笑,「哎,你不鬆開我的手,我怎麼脫啊?」
陸北辰鬆了手。
顧初便後退了幾步,直到,腰抵在了辦公桌的邊沿上,她盯着他巧笑,然後緩緩抬手,當着他的面解了衣扣。
陸北辰一愣。
「你不是要我脫了這件襯衫嘛,那我就當場脫嘍。」她笑得愈發燦爛。
陸北辰站在原地沒動,微微眯眼。
她唇角上揚,衣扣一顆一顆脫離。
牆壁上的影子很美,像是只在夜晚才綻放的花兒,妖嬈卻有毒,在一層一層地吐露芳香,迷惑世人。
當襯衫全解時,陸北辰眼裏的光晦暗不明,他開口,嗓音略啞,「你真是大膽。」
她竟然只穿了件襯衫下樓。
月光格外偏愛了她。
那皎潔的光均勻打落,映亮了她似花如玉般的皮膚,襯衫沒有全部脫落,反而恰似成了包裹花朵的最後一層薄葉,那花苞的白淨就若隱若現,於他的幾步之遙,近,卻無法伸手觸及,遠,卻清晰可見。
更像是剛剛褪去了尾巴的美人魚。
來自深海的最中央。
遙遙裸足而立,黑髮飄飄,臉色茭白。眼,是魅的眼,又有着不諳世事的純。盈盈之笑如光的影,月的明,於皓齒間輕輕蕩漾。
她不消怎樣魅惑的動作,只消這麼遺世而獨立,便足以令人怦然。
微微抬手,美麗的鎖骨分割了她的美與性感。
就好像劃開了純潔與邪惡,勾得男人目光無法轉移。
陸北辰盯着這樣一個顧初,呼吸漸漸轉粗,喉結上下滑動一下。他的眼,在暗夜間閃過隱隱的光亮,像是困了一頭獸,亟待出籠。
顧初微微偏頭,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芳香朝他展開。
柔媚向他釋放。
她喜歡看見他的這個樣子。
這個時候的他,那一身嚴謹的白大褂卻也漸漸收不住他的企圖。
她的勾指成了最後決堤的那滴水,陸北辰上了前。
他對她從不掩飾貪婪的*,這次愈發來勢洶洶。
將她近乎揉進身體。
他低頭,狠狠吻上了她。
那件襯衫幾乎是被他蠻狠剝離。
她心中暗笑,仰面承受男人似怒似貪的吻。
但很快地,她又輕輕推開了他,語氣似有怨懟,「明明就在吃醋,還不承認?」
陸北辰鉗住了她裸着的肩膀,薄唇近乎貼上她的,咬牙,「是,我是在吃醋,該死的喬雲霄,這件該死的襯衫。」話畢,張口近乎懲罰似的啃咬。
大手一揚。
那件襯衫就精準無誤地扔進了銷毀池裏,遙控器一開,那件襯衫就已是千瘡百孔了。
「你——」顧初沒料到他會這麼做。
「故意激我,知道下場如何?」陸北辰與她額頭相抵,唇角上揚。
兩人的呼吸交織,清冽與芳香。
顧初抿唇,手指就緩緩爬進了他的白大褂里,「衣冠楚楚的權威教授,想要在大半夜欺負人呀?」
「衣冠楚楚的是*。」陸北辰看着她,眼眸深處在燃燒團團烈火。
她笑,手指覆上了他的薄唇,「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罵你。」
他便順勢壓下臉,在吻上她之前落了句,「教授也好*也罷,到了夜裏,只會變成野獸。」
她被逗笑,下一秒,唇被封住。
一室的地燈,點點璀璨。
牆壁上的光影,綽約着白的影。
交織,*。
——————————
戰火,從大廳蔓延到休息室。
最後,顧初只剩下貪戀*榻的力量。
她如藤蔓似的窩在陸北辰的懷裏,闔着眼,臉頰紅暈。那濕的頭髮,已分不清是他們兩人誰的汗水。
饜足過後的男人,像是終於飽餐一頓的貓,不見倦怠。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陸北辰是下了*,想問他去哪兒,卻懶懶地不想發出動靜。
沒一會兒,手心裏多了樣東西。
有稜有角,像是天鵝絨的質地。
終於慵懶地睜眼,攤開手心一看,竟是枚首飾盒。
第一眼倒沒認為是戒指盒,因為很顯然是大過戒指盒的。
顧初怔楞地看着手裏的盒子,又抬眼看了看重新納她入懷的男人,滿眼疑惑。陸北辰撥去了她額前的濕發,溫柔地說,「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盒子上,久久,沒出聲。
前不久他去了外地出差,每逢出差回來,他必然是會為她帶禮物的。或首飾或服飾,再或者是名包,總之,要麼限量版要麼就是獨一無二的奢貴。剛開始她是高興的,他專程帶禮物那必然是花費了時間去挑選,這份心思令她極為幸福。可時間一長,她突然覺得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
禮物可以帶,但沒必要每一樣都昂貴得嚇人。
其實令她欣喜的並非是禮物,只是他的惦記。
這個盒子,她即使不打開也知道裏面裝着的是什麼。
不是項鍊就是手鍊之類的,總之是首飾,而且一定還是昂貴的首飾。
她不想這樣。
尤其是在兩人*過後,他突然就塞給她這麼件奢侈的物件,會讓她產生不好的聯想。
就好像……
他們兩人之間只是交易而已。
他用錢和首飾來維繫兩人之間的關係,感情關係,又或者,*上關係。
這令顧初很不舒服。
如果真的要從首飾里選擇一樣來接受的話,她更希望這裏面會是一枚戒指。
哪怕不是什麼名貴的鑽石戒指,只要是戒指就好,普普通通也會令她高興。
不經意想起在校園時的情景。
北深在送白蘭戒指之前,曾經用狗尾巴草圈成了一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跟她說,初初,我想把你綁牢,一輩子不離開我身邊。
她心生喜悅,抬手,戒指上的那截狗尾巴就在陽光下輕輕搖晃,毛茸茸的甚是可愛。她卻故意說,「就這麼一根野草呀?陸北深,你一點誠意都沒有呢。」
「我會向你證明我有娶你的誠意。」他抬手將她的發別在了耳後,又很堅定地落下句,「還有實力。」
她永遠記得北深當時說這句話時的眼神,堅毅得令人不得不信。
「怎麼了?」頭頂上落下了陸北辰的嗓音,慵懶的,透着磁性。
顧初回過神兒來,說了句沒事,然後注意力重新放回首飾盒上,輕輕嘆了口氣。陸北辰聽見了她的嘆息,笑着捏起她的下巴,「收到禮物還不開心?」
「這又是很名貴的吧?」其實,問了也是白問。
陸北辰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眉頭輕輕一揚,唇稍微勾,「因人而異。」
是啊,因人而異。
例如一塊玉石,喜歡的會將其當寶,不喜歡的只會當成是塊石頭。
「我……不想要了。」顧初輕輕咬了下唇,將首飾盒塞回了他的手裏。
陸北辰稍愕,很快地,眉心微蹙,「怎麼了?」
顧初搖頭,「我就是不想要了。」垂下眼眸,「以後你能別給我買禮物了嗎?又或者,別總是這些很貴很貴的禮物,我不想要這些。」
「那你想要什麼?」陸北辰問,「又或者,你喜歡什麼禮物?」
「你誤會了。」顧初解釋,「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是什麼禮物,北辰,只要你是關心我的,哪怕沒有禮物都無所謂。」
陸北辰眉心蹙得更深,再次抬手捏她的下巴,命她抬眼看着他,他問,「你認為我不關心你?還是,你在跟我鬧脾氣?」
顧初一怔,看着他,半晌後櫻唇微啟,「我沒有。」
「那為什麼突然不喜歡這些了?」陸北辰問。
「我……」她遲疑。
「想說什麼就說。」
顧初使勁抿了抿唇,抬眼望向他,他的眉宇平靜,眼神亦是平靜,卻不怒自威。這樣的男人,她向來不敢在他面前太過造次。又生怕他會誤會,便開口道,「因為,你每次送我這些昂貴禮物的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像個拜金女。」
其實說這番話很有風險。
她很怕他下一句會冒出:怎麼?你認為你不是拜金女嗎?如果你不是,當年怎麼會拋棄陸北深投入喬雲霄的懷抱?說到底你不還是為了錢?現在裝什麼高風亮節?
所以,她的心在打鼓,拼了命地亂撲騰。
陸北辰緩緩鬆手,凝着她。
他沒有說出那番她想像中的言語,他只是保持沉默,靜靜地看着她。
可這種沉默反而令她不安,因為,她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其實她,怕極了這種沉默。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流也無聲無息地油走。
她只能聽見鐘錶聲,一下一下地蹦跳。
這房間裏,死一般的寧靜。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熱情時,會讓你攀入雲端,欲仙欲死;沉默時,會讓你不容小覷;嚴肅時,會讓你噤若寒蟬;溫柔時,會讓你如沐春風。
現在,他在沉默,她不敢再多說什麼。
良久後,她才聽見陸北辰輕嘆了一聲。
這一聲入耳後,顧初才聽見自己的心臟落回原位的聲音,還好,他沒生氣。
可真是奇了怪了,其實這麼久以來,他從未對她大呼小叫過,她卻莫名地害怕他的沉靜。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頭,輕聲,「為什麼會這麼想你自己?」
顧初抬眼,見他的眼神柔和而深邃,心中的那根弦就崩裂了,忍不住主動窩在了他的懷裏,小聲說,「因為你送我的禮物太多了,每次出差都會帶禮物回來。」
「禮物多了還不好?」陸北辰有點哭笑不得。
「好是好,但總會有種被*的感覺。」她終於說出了心裏最想說的字眼。
「被*?」陸北辰好笑地看着她,捧起她的臉,「你堂堂顧家千金,屑於被男人*嗎?」
「我當然會憑着我的本事賺錢了。」顧初反駁,又指了指盒子,「但是,你不能老是拿錢砸人吧?」
陸北辰嘆氣,「相信我,我只是覺得你會喜歡,就這麼簡單。」他從沒在哪個女人身上花過如此心思,他以為,她應該喜歡的都是這些東西。
顧初抿唇。
「不過,這份禮物你一定要打開。」陸北辰說。
顧初不解,但見陸北辰眼神堅定,便起身拿過盒子,將其緩緩打開,當那枚美麗的吊墜呈現在她眼前時,她的笑容漸漸凝固,手一抖,盒子從指尖落下,吊墜也滑了出來。
題外話:
上午先更五千字,中午出去辦事,下午回來繼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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