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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伯爵夫人的住所。午飯過後,邦妮被漢娜帶走去休息,瑪格麗特和伯爵夫人坐在了起居室里。
這是最近這幾年,她們第三次見面。
第一次是在她與克拉倫斯結婚的時候,伯爵夫人來參加了教堂婚禮。第二次是邦妮出生。之後,瑪格麗特一直住在加州,幾年沒踏足紐約。只是其間,偶爾會應伯爵夫人的請求,寄一些邦妮的照片過來。
母女兩人的關係,雖然依舊有點生疏,但隨着時日推移,比一開始已經好了不少。或許自己也成為了一個妻子和母親的緣故,瑪格麗特漸漸學會更多的理解和寬容。
「瑪琪,祝賀你,我以你為驕傲!你是第一個獲得這個獎項的女人!」
伯爵夫人望着瑪格麗特,難掩臉上的欣喜之色。
她說的獎項,是艾迪最佳作曲獎。
在 1947 年托尼獎問世之前,艾迪獎是百老匯戲劇行業的一個年度獎項,只頒代表榮譽的獎章,沒有獎金。包括最佳導演、男女演員、劇本、作曲等獎項。獎項由劇院、演出人聯盟,劇評家等組成委員會,所有成員投票表決。它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了。是百老匯歌舞劇的風向標。直到之後三十年代美國陷入金融危機,百老匯迅速走向衰落,這個獎項評選才告終結,繼而被後來的托尼獎所代替。
從第一部《人魚公主》開始,瑪格麗特就有了知名度。最近幾年,她一直保持着一年一部劇目的速度進行創作,靈感泉涌。她也保持着與銀沙劇院的合作。之後的幾部劇目也都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事實上,在之前的兩次評選中,她就得到了提名,但一直沒有獲獎。直到今年,第三次提名的時候,在一個星期前,她知道自己得了獎。一位參與評選的委員會成員表示,她獲獎實至名歸。如果僅僅因為她的性別而拒絕把票投給她的作品,那麼他將不得不質疑他們是否目盲耳聾。
獲獎代表自己的努力得到認可。瑪格麗特也感到很高興。
「那麼,你這次到紐約,是為了參加明天晚上的頒獎晚會?」
「可以這麼說,但是我還有另一件事……」瑪格麗特頓了一下,隨後注視着伯爵夫人,「我打算去歐洲一趟。我不在的時候,想請您幫我照顧一下邦妮。」
伯爵夫人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驚訝道:「你想自己去找查理?」
「是的。」瑪格麗特說道,「我有一種感覺,他沒有死。可能是出了別的什麼意外。你看了前幾天的報紙嗎?至少有數千軍人因為各種原因遭受腦部創傷導致失憶或記憶偏差從而與部隊失去聯繫。他可能需要我,現在正在某個地方。我想去找他。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覺。」
三年之前,因為西線戰爭進一步吃緊,在邦妮出生僅僅一個月的時候,一直保留着英國國籍、父親又曾是陸軍上校的克拉倫斯就被徵召回國,被迫和瑪格麗特分離,回到歐洲以軍醫身份參戰。
頭一年的時候,瑪格麗特每隔一兩個月就能收到他的一封信。但是隨着戰況不斷發展,他的信件越來越少,流露出的對她的思念和悲觀情緒也越來越濃重。去年 6 月康布雷戰役後,她收到的那封信,是他寫來的最後一封。
他在信中告訴她,德國人在一次失利後,用坦克在飛機的配合下對戰壕發動報復性的突然襲擊,他們傷亡慘重,他所在部隊的大部分軍人都犧牲了,倖存者的情況也非常糟糕。
「……僅僅兩周的時間,戰鬥使英軍傷亡了四萬五千人,德國人也差不多這個傷亡。到處是鮮血,斷臂、殘肢,絕望的呻|吟, 呼喊媽媽的哭泣聲,藥品嚴重不足……瑪琪,我是個醫生,原本應當對這些習以為常,但我覺得我就要崩潰了,如果不是靠着你寄給我的照片的支撐,我想我的精神下一刻就會崩潰掉了,和這些死去的,或者即將就要死去的人一道……」
這就是瑪格麗特最後收到的來自克拉倫斯的消息。在那之後,直到現在,一年多過去了,他不再有任何新的消息。軍方的陣亡名單也找不到他。就在上個月,他的名字被歸入了失蹤者的行列,而這其實也宣判了死亡,只不過,是沒找到對應屍體的死亡而已。
「瑪琪,你真的這麼決定嗎?如果他真的已經死了……抱歉,我當然希望他還活着,但是……」
「幾個月前,我聯繫到了曾經和他在同一個團的一個軍人,他告訴我,就在今年年初時,在法國南部一個叫托斯伽的地方的醫院裏,有人看到了他,他當時受了傷,昏迷不醒。所以我相信他沒有死。我打算到那一帶去找他。如果他真的在那裏停留過,一定會有線索的。」
「他是我的丈夫。如果他沒有死,而是出了別的什麼意外才無法回來的話,我必須要去找到他。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頓了一下,她又說道。
伯爵夫人沉默片刻後,嘆了口氣,神色愈發凝重:「雖然戰爭結束了,但是很多地方都還被劃為軍事禁區。如果你剛才說的那個地方就是禁區,軍方是不會允許你進入的。」
「這就是我來紐約的目的之一,」瑪格麗特說道,「劇作協會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下周會舉行一個慶祝勝利暨為戰後傷殘軍人安置而募捐的慈善活動,哈登伯格準將會出席這個活動。我知道您認識準將,並且關係還不錯。我希望您能把我介紹給準將,我想請求他為我辦一個能夠進入軍事區域的許可證。他們通常可以為戰地記者之類的人頒發這種許可證。我可以以記者的身份過去。我想您應該會幫我這個忙的吧?」
「瑪格麗特……」
伯爵夫人嘆了口氣,最後沉默了下來。
————
位於曼哈頓派克大道華爾夫飯店塔樓三十六層的高級賭場裏,一場牌局從昨晚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坐在賭桌上的人全都來頭不小。美國鋼鐵業代表卡爾·霍克利。他左邊的是通用公司的杜蘭特,對面是泛美礦業的副總裁。右手邊是古巴總統經濟顧問美國人納爾遜。參議員伍德和另幾個下了牌桌還醒着的人坐在邊上,一邊看着牌局,一邊議論着前幾天德皇威廉二世退位,新政府迅速向協約國求和的新聞。
歐洲戰爭讓美國大發橫財,實力大增。歐洲戰爭剛結束,為了籠絡一向是美國附庸的古巴,華盛頓召集了許多著名工業家到紐約,與受邀來到美國的古巴總統以及經濟團進行友好會晤,磋商在古巴進行投資交流的合作事項。
卡爾·霍克利是幾天前剛到紐約的。昨晚起開始這個牌局,一直打到了現在。
桌面中間已經堆滿了籌碼。因為熬夜和香煙,房間裏的人眼睛都有點紅。
這輪牌局已經快到尾聲,每個人手上都只剩最後一張牌了。邊上圍觀的參議員等人也停止了閒聊,紛紛看了過來。
「兩千!」
卡爾朝桌子中間丟去籌碼。
杜蘭特看了眼自己手裏的牌,搖了搖頭,「運氣太差了。我不跟!」
「……我也不跟。」納爾遜躊躇了片刻後,顯然也放棄了。
剩下對面泛美礦業的斯科特。
這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和卡爾有生意往來,兩人還算熟悉。
斯科特捂住手裏的牌,看了一眼,扔下籌碼:「我跟!」接着又投了籌碼,「比你多兩千!」
卡爾看了眼手裏的牌,噴了口香煙,看了眼邊上正蹲在地上為自己擦着皮鞋的飯店侍從,隨口道:「哈蘭,你覺得我該繼續跟嗎?」
侍從停止擦皮鞋,蹲到桌邊,看了眼桌上的籌碼,「這應該取決於您和其他先生手裏的牌,霍克利先生。」他謹慎地說道。
邊上的人都笑了起來。
卡爾也揚了揚眉。「說得很對。那麼你覺得斯科特先生手裏有什麼牌?」
「……我不知道,霍克利先生……」侍從老老實實地道。
卡爾哈哈一笑:「這正是這個遊戲讓人着迷的地方。桌子上已經有很多錢了。你覺得有多少?」
哈蘭盯着看了一會兒,「很多。大概有一萬……或者兩萬……」最後他遲疑地說道。
「確切地說,是兩萬五千兩百美元。」卡爾笑道,「你這輩子能賺這麼多嗎?」
「不可能的賺得到。先生。」
「你有孩子嗎?」
「我有兩個孩子。今天正好是我最小兒子的生日,晚上回家我要給他帶一份禮物。」哈蘭咧着嘴,說道。
卡爾揚了揚眉,「來自父親的禮物,聽起來真不錯。那麼你祈禱我接下來有好運氣吧。如果能贏,或者你可以給你兒子買一份好禮物了。」
「跟注?還是棄牌?」斯科特催促。
卡爾再次投出籌碼,「跟你的兩千。再多出五千!」
邊上的人面露訝色。
侍應哈蘭更是驚呆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的籌碼。
「現在該你了。」
卡爾放下手裏的牌,以一個放鬆的姿勢靠在椅子上,看向斯科特。
斯科特臉色微變。手在桌面上下意識地敲了兩下後,再次看了眼自己的牌。躊躇片刻,終於嘆了口氣,丟下了牌,沮喪地攤了攤手:「你贏了。我在虛張聲勢而已。」
卡爾笑了笑,「我知道。我也一樣。」
在邊上眾人的目光注視之中,將手裏的最後一張牌攤在了桌上。
梅花 3。
房間裏發出一陣哄聲,斯科特一臉的懊喪,「該死的!」他詛咒了一聲。
卡爾丟給哈蘭一個一千元的籌碼。
「鞋擦得不錯。」他贊了一聲,看向桌上的人,「休息一下怎麼樣?晚上再繼續。」
邊上的人開始伸懶腰,議論着剛才的牌局,紛紛拉椅子站起來。
「啊!霍克利先生,這……這……」
哈蘭捏着手裏的那個籌碼,望着卡爾,變得有點語無倫次。
卡爾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牌局散了。卡爾和住在飯店裏準備回房間睡覺的幾位道別後,穿上外套,神色漠然地獨自坐電梯下到一樓。經過大廳旁立着的一個廣告玻璃櫥窗時,瞥了一眼,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這是一幅百老匯艾迪獎頒獎晚會的宣傳畫。頒獎現場就在華爾夫飯店,只不過,時間是一周之前。飯店經理還沒來得及撤掉宣傳畫。
「最佳作曲獎,瑪格麗特·克拉倫斯。」
在一列密密麻麻的名字當中,幾乎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這個名字。
他盯着這個名字,神色依舊漠然。只是目光里,微微掠過了一絲陰影。
「霍克利先生!您在這裏!沃夫副總統從華盛頓打電話找您!」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卡爾仿佛從什麼思緒里被驚了出來。臉上露出微微的慍色。隨即扭過臉,對着剛剛跑過來的弗雷德道:「該死的!德國佬都已經投降了,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你這麼慌張!」
「……抱歉……他剛連着打了兩個。我回樓上時又找不到您。怕耽誤了您的事……」
弗雷德急忙道歉。
卡爾轉過了身。
「先生,我剛才聽見你說髒話了。我媽媽說,紳士和淑女是不能說髒話的。」
他轉過身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稚嫩童聲在邊上說了一句話。
好像……應該是和自己說的。
卡爾回頭,看見剛才那個一直坐在供客人休息的沙發上的小女孩正望着自己,一雙漂亮的圓圓眼睛裏流露出天真俏皮的神色。
他沒和這么小的小女孩打過交道。見她仰着臉似乎在等着自己回答的樣子,感到略微有點不自在。僵硬着臉,最後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對她笑了一下。
「邦妮!你跑這裏來幹什麼?我以為你去哪兒了!」
正慌慌張張四處找她的漢娜終於發現了她,鬆了一口氣,急忙跑過來,緊緊拉住了她的手,仿佛唯恐她下一刻又會跑丟。
「對不起先生,打擾您了。」
漢娜朝卡爾道歉後,拉着邦妮的手往電梯方向走去。
卡爾的目光落在別在小女孩捲髮上的現在正隨了她走路微微跳躍着的一個紅色蝴蝶結。
小女孩走了幾步,仿佛感覺到卡爾在看自己,忽然扭過頭。
「別擔心,我會替你保密的。」
她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揮了揮手,隨即轉過頭,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電梯口。
卡爾微微一怔。抬眼見弗雷德站在一邊盯着自己,隨即轉過了身。
「走吧。」他淡淡地道。
Chapter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