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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點半,距離泰坦尼克號啟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41 號錨地碼頭擠滿了行李搬運夫、送行人和趕着最後上船的乘客。
瑪格麗特趕到的時候,頭等艙和二等艙的客人早已經上船完畢,只剩下少量統艙的乘客還在排隊接受海關證件、船票以及衛生狀況的檢查。推開洶湧人潮,她終於擠到了口岸邊,仰頭望着停泊在面前的這艘猶如高樓一般的龐然大物。甲板上,舷窗里,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已經上船的乘客,他們朝岸邊的人揮手道別,每一張臉都帶着興奮的笑容。
「證件,船票!」
瑪格麗特擠到登船口,一個工作人員擋住了她。
「我很抱歉,我不是來坐船的!我父親在船上工作,發生了點意外,他不能離開這裏,我必須進去找他,讓他下來!」瑪格麗特匆匆忙忙地解釋,「先生,請讓我上船,我保證我說的都是真的!」
「小姐,不得不說,在所有我聽過的企圖逃票矇混上船的藉口裏,你的這個藉口聽起來最愚蠢!」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盯着她,「如果你無法出示證件和船票,我是不會放你上船。」
「請幫個忙!我來自溫徹斯特藝術學院,威廉姆斯·史密斯教授是我的老師,他曾受過主教的接見。他能為我作證。我真的沒有騙你!「
對方打量了她一眼,略一躊躇,改而問道:「你父親叫什麼,在船上是幹什麼的?」
「布朗·費斯。他在鍋爐間工作,事實上,是原本在那裏工作的一個人生病了,他代替對方上了船——」
「鍋爐間?」工作人員皺了皺眉,「你是說加煤工?」
「……是的!」
「走吧走吧!下一個!」工作人員扭過臉,朝她身後的人招了招手。
「拜託,求求你,我說的是真的!」
她在懇求的時候,剛才被她擠到身後的幾個乘客發出不滿的噓聲。
「小姐!如果我相信你的話,我才是瘋了!」工作人員厲聲朝她呵斥,「像你這樣的騙子我見得多了!以為年輕漂亮就能招搖撞騙?你要是再不走,我立刻叫警察來抓你!」
瑪格麗特被身後的人推開了,立刻跑到另一個登艙口試運氣。
但幸運女神依然沒有眷顧她。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被拒絕在艙口外,只能看着手握船票的人一個個地進入通道,最後興高采烈地消失在了艙門口。
船很快就要啟航了。如果她無法上船,毫無疑問,幾天之後的深夜,當最後那一刻到來的時候,在最底艙工作的所有鍋爐工,包括她的父親在內,將會伴隨沉船永遠葬身於冰冷的大西洋海底。
冷汗不住地從她後背往外冒,她整個人被一種無法控制的絕望和恐慌所深深攫住。
現在只剩最後一個辦法了。等在邊上,趁閉艙前的最後一刻往裏硬闖。
她也不知道這個方法到底能不能成功,但她必須要上船,哪怕冒着被丟下碼頭的風險,也一定要試一試。
剛才拒絕了她的那個檢票員留意到她在邊上徘徊不去,不時狐疑地瞥她一眼。
瑪格麗特不想讓他起疑。離收板還有一會兒的功夫,她決定到邊上先等等的時候,視線忽然落到了遠處通往最底層貨艙口的那個通道。
岸邊堆着一些還沒來得及送進貨艙的行李,除此之外,邊上還停着幾輛隨船的汽車。搬運工在碼頭和貨艙之間來來往往,匆匆忙忙地將打包好的行李送進指定位置,而司機則等在邊上,最後將汽車開進貨艙停放。
————
十二點整,汽笛鳴響,天空綵帶飛揚,陣陣歡呼聲中,泰坦尼克號在拖船的拉動下,緩緩離開了南安普頓碼頭,開始了它的處女航行。
瑪格麗特的眼前一片漆黑。
她現在正藏身在一輛藍色的勞斯萊斯汽車後座下。
片刻之前,她靠近了排在最尾的這輛勞斯萊斯汽車邊上,趁着司機轉身在和另一個人說話的功夫,迅速打開沒有上鎖的車門鑽進車廂,然後趴在了座椅下。
直到這輛汽車被緩緩開進貨艙停好、司機鎖門離開時,也沒有覺察車子後座處其實已經多了一個人。
————
瑪格麗特知道自己現在正處於這艘輪船吃水線下的最底部。在她的腳下和四周,隔着鋼板就是海水。她的耳畔不時傳來陣陣仿佛氣流在密閉空間裏迴旋撞擊般的輕微嗡嗡聲,這是緊挨着在邊上的鍋爐房工作中發出的噪音所致。
船剛啟動的時候,她感覺到一陣微微的頭暈。但很快,這種不適感就消失了,船體平穩得仿佛靜止在原地不動。
她一直躲在車廂里,直到大約過去有半個小時,估計泰坦尼克號已經完全駛出了港口,這才從後座爬了起來。
四周黑得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幸運的是,剛才還在外面的時候,她留意到了汽車前座邊的雜物格里放了個鍍金雪茄盒,邊上有一盒火柴。她摸索着找到火柴,劃亮了一根,推門,發現車門從外被鎖,於是躺在座椅上,抬腳用力去踹車窗玻璃,玻璃被踹破,碎屑撒了一地,她從車窗里爬了出去,借着火柴的光亮,匆匆打量了下四周。
這是一個巨大的空間,至少有半個足球場的長度,一排排的行李架上堆滿了釘有乘客銘牌的各種行李和攜帶物,幾輛汽車依次停在靠近側艙門的方向便於上下船,通往上艙層的那扇門就在對面。
瑪格麗特還在打量四周的時候,火柴燒盡。她擦了第二根火柴,穿過行李架,來到了上去的那扇門後面,試着推門的時候,卻發現門紋絲不動。
瑪格麗特繼續試了幾次,門依然推不開。
一定是從外被鎖住了。
她開始大聲喊叫、用力拍門,但是直到喉嚨變得沙啞,手心也拍得發腫,外面依然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汗水再次從她額頭往外滲,瑪格麗特又熱又燥,漸漸變得慌亂了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她只急着想上船,根本來不及考慮別的。沒想到人雖然上了船,最後卻這樣被關在了這裏。
這是最底層的貨艙,邊上又是嘈雜的鍋爐間,除非有人正巧從邊上路過,否則就算她喊破了嗓子,恐怕也不會有人聽到。
她的父親,或許此刻現在就在距離她不遠的鍋爐間裏正用鐵鍬鏟着煤塊往鍋爐里送,她在這裏卻無法出去。
怎麼辦?難道就這樣被關在裏面,祈禱奇蹟的發生?
瑪格麗特停止了無謂的叫喊和拍門,無力地靠在艙壁上,在黑暗裏長長呼吸了幾口氣,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按照她原本的計劃,她是想在今晚 7 點,泰坦尼克號抵達法國雪堡,稍作停留的時候帶父親下船的。
那麼也就是說……
到了晚上七點,為了放置新上船的乘客的行李,這道艙門極有可能會從外被打開?
如果這樣的話,即便來不及趕在雪堡下船,她也還有第二次下船的機會。那就是明天,船在愛爾蘭昆斯頓停下的時候。
瑪格麗特漸漸地平靜下來。
火柴盒裏剩下的火柴不多了。她不再浪費火柴,而是坐在了門邊的地上。
耳畔那種輕微的嗡嗡聲一直在持續,加上黑暗,感覺令人非常不適。她儘量忽略掉這種環境給自己帶來的困擾,閉上眼睛,開始等待晚上的到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門外一直沒有任何動靜。
瑪格麗特原本已經平復下來的心情漸漸再次開始忐忑。
以她的估計,現在應該已經是晚上了。而且就在片刻之前,她耳畔的那種嗡嗡聲消失了。
如果她估計沒錯,船應該抵達雪堡了。
但令人不安的是,行李艙外竟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運氣這麼差,新上船的那些乘客竟都沒有攜帶需要存放到行李艙里的大件?
默默再等待了片刻,當嗡嗡聲再起,而那種輪船剛啟動時的微微暈眩感也再次向她襲來的時候,瑪格麗特終於確定了,雪堡已經過了。
而她依然還被關在這裏!
————
設想落空了。
瑪格麗特的心不斷下沉。
怎麼辦?難道只能繼續在這裏乾等,等明天中午,祈禱那時候會有人來從外打開行李艙的門?或者……如果那個流浪畫家傑克·道森和被戴了綠帽的卡爾的未婚妻羅斯小姐真的也在船上的話,等着他們來這裏偷情,然後自己才能出去?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即便她沒餓死渴死地出去了,毫無疑問,那時候,她也已經錯過最後一個可以下船的機會。到了最後,或許她還能擠上救生船,但她的父親,一個在底層勞作的臨時鍋爐工,絕對是沒有機會上船的。
她必須要出去,儘快。
只有在明天中午船抵達昆斯頓前出去了,才有可能讓父親和自己一道離開。
瑪格麗特再次感到焦躁起來。
她摸索着掏出了一根火柴,想再劃一根,好藉助光明來穩定自己的心緒,卻發現雙手因為緊張在微微顫抖,劃了好幾下,火苗這才嗤地燃了起來。
火柴的昏黃光明讓一直陷入黑暗的瑪格麗特感到了一些安慰。她的視線漫無目的地巡視着四周時,無意落到了剛才的那輛勞斯萊斯車上。
忽然,一個大膽的念頭從她的腦海里冒了出來。
她迅速從地上爬起來,走到車邊,從後部找出工具箱,打開箱子,拿出一把螺絲刀,重新爬進車裏,借着火柴的微光開始拆車鎖護板。
這種早期款式的老爺車護板面並不難拆。她擰掉四角的幾顆螺絲,將螺絲刀插入開始鬆動的面板邊緣用力撬,撬了幾次,終於將面板撬開,鑰匙孔的部位出現了三對電線,分別是紅黃棕三色。
帶有電子控制面板的現代車已經不能使用這種影視劇里常見的短路點火方式,但現在的這種老爺車,使用短路點火完全沒問題。問題是,瑪格麗特只知道這三對線分別代表鑰匙的電瓶位、打火位和熄火位,卻不大清楚到底哪種顏色是電瓶線,哪種是打火線。
她研究了片刻,見火柴沒剩幾根了,唯恐最後陷入黑暗,一咬牙,先試着將兩條黃線搭一起,車沒有反應。再將紅色短接,儀錶盤忽然跳了跳。
這應該是電瓶線了!
瑪格麗特小心地將線固定好後,最後試着短接兩根棕色電線,嚓嚓聲起,幾朵小火花迸了出來,引擎發出啟動的聲音。
車成功點火了。
瑪格麗特迅速找到車燈開關,打開車燈,兩道光束立刻照亮了半個貨艙。
車和艙門的中間有幾排行李架,車後也有。
但現在,她沒法考慮更多。
如果這艘船幾天後的命運是沉沒,她提早撞爛這些遲早會落水的行李,也算不了什麼大罪過。
她踩下油門,頂着身後的行李架慢慢後退,在不斷的稀里嘩啦架子和行李砸落在地的聲音中,目測留出足夠距離後,深深呼吸一口氣,換前進擋,踩着油門朝艙門撞了過去。
不得不說,勞斯萊斯確實是頂級好車,從一百年前的這時候開始就耐撞。
在她最後那一下,整個人被震得氣血翻湧差點暈厥過去的時候,車頭蓋部分也不過是凹進去變了形而已,而那扇原本緊緊封閉住的艙門,終於被撞開了。
現在的汽車還沒有配備安全帶。剛才最後那一下撞上去時,她的胸口反彈撞到了方向盤上,疼得要死。
她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閉目等着那陣仿佛要死去般的耳鳴和暈眩感過去。
伴隨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被她剛才那陣可怕動靜終於吸引了來的人出現在了貨艙走廊上。瑪格麗特聽到有人高聲驚呼:「上帝啊,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
瑪格麗特被帶到了位於 e 層中間的警衛室。
哈羅德·貝爾是泰坦尼克號的警衛隊長。他出身蘇格蘭場,此前在白星公司旗下的另艘皇家遊輪上任職多年,可謂見多識廣。但碰到像今天這樣的事,還是第一次。
「損失已經統計出來了。」
年輕的船警克魯曼拿着一張紙走進來,瞥了眼此刻手戴鐐銬坐在角落裏的那個肇事者。
肇事者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穿了條樸素的淺藍色裙子。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的半張側臉和微微下垂的一扇卷翹睫毛。燈光從側旁投射過來,在她臉上打出一道暗弧,顯得非常柔美。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姐。嬌小,柔美,讓男人生出想要保護她的欲-望。但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在犯下了這麼嚴重的足以被控告的罪行後,她竟然沒有露出什麼慌張的表情。看起來反而心不在焉,似乎在想什麼心事的樣子。
貝爾先生示意他大聲讀出來。
「撞壞了十二個行李架,損壞四十五件乘客行李,初步損失估計在三百英鎊左右。另外……」克魯曼頓了一頓。
「……損毀勞斯萊斯最新款限量版新車一輛。價值一千兩百鎊……」
貝爾先生的臉色微微一變。「車主是誰?」
「住在宮殿套房裏的卡爾·霍克利先生。」克魯曼再次看了眼那個年輕小姐,語氣裏帶了點同情,「已經去通知他了。他應該很快就會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