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祖宅。
自然並非是城南十里外的那處老破祖祠,而是當年身為舉人的曾祖陳諱文安公親自監督營建,坐落在城北康平坊一間三進三出的大宅院。
光是地皮,都不止值百金。
倘若當真缺錢,咬咬牙將房契抵賣出去,莫說三百兩,三千兩也算他賣得虧了。
王鼎這般作為,就差把強搶寫在了臉上。
「王二哥莫不是在說笑呵……」
陳二麻子抖了抖臉皮,笑得有幾分勉強。
對方一席話似三九天裏的一盆冷水,登時將他方才被勾上來的熾熱賭欲澆了個精光。
他為人雖混賬,可也不傻。
區區三百兩銀子就想換去祖上自家三代人的基業,除非自己腦袋被門夾了,否則就是傻子也做不出這樣賠本的買賣。
「咱家二爺像在和你開玩——」
王鼎還沒開口,身後已經有狗腿子沖了上來。
嚇得陳二麻子下意識閉上雙眼,怎料半天都沒有察覺拳腳落在身上的動靜,睜開眼一看,原來是王鼎老神在在地將手下人給攔住。
「動手做甚麼,三百兩銀子換陳二兄弟家的祖宅,這等賠本買賣換你會做麼?」
王鼎反手一掌摑在手下人的腦袋上,這才轉過身和顏悅色地對陳二麻子道。
「我聽說老太爺在世時,對一隻前朝的青玉獅子尤為愛惜,家兄素有耳聞,平日裏就眼饞的很,正巧過旬就是大兄的生辰,我便想着拿此物送與他做壽。」
「陳二兄弟今兒要是運道好,回了本錢,那就當是我王二真金白銀地向你買來的,要是兄弟運道不好,權當提前給家兄備的壽禮,如何?」
王鼎的話聽上去頗有些中肯。
「那賭債……」
陳二麻子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發言詢問道。
「自然是一筆勾銷,我還能占鄰里鄉人的便宜不成。」
王鼎一拍扇子,信誓旦旦道。
平日怎就沒聽聞你王二官人這麼好心,難不成今個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陳二麻子訕訕一笑,臉上卻不敢將心思表露出來。
「王二爺都恁說了,我要是再有意見,豈不是不給您老人家面子?」
見王鼎不再打自家祖宅主意,當下鬆了口氣,腆着臉主動接來過了紙筆。
至於那隻青玉獅子,反正自己也不甚感興趣,與其留在家中吃灰,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三百兩啊,白花花的銀錠子,都夠自己開銷上好一陣子!
吹乾借據上的墨漬,陳二麻子復又眼巴巴望向王鼎,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去,把銀子拿來給咱們陳二爺。」
王鼎接過字據,樂呵呵地沖手下的僕僮吩咐了一句。
「莫記差,吩咐賬上再多給二爺開二百兩,就當咱交了陳二爺這個兄弟。」
欲將取之,必先予之。
他方才也不過試探罷了,順便給了個暗示,只要陳二麻子還肯留下來賭,覺得自家祖宅能換上恁大一筆錢,就不怕他不傾家蕩產。
自己開這間平安賭坊好些年,哪個不是一開始信誓旦旦地小賭怡情,最後呢,還不是個個被敲骨吸髓地被颳得乾乾淨淨。
「王二哥義氣!」
有便宜不佔是蠢蛋,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一反常態的這般好心,但此刻陳二麻子的雙眼,早被白花花的銀子給迷花,哪還分得清是非曲直。
拿過銀子,整顆心就撲回賭桌上,連王鼎又說了些什麼也沒聽清楚。
王鼎厭惡地瞥了眼對方。
這等蠢物,若非是娶了那麼個貌美如花的娘子,哪還用得着自己費盡心思地設下圈套。
一想到陳家娘子曼妙的身段,王鼎當下小腹一陣火熱,一股邪火莫名就升了上來。
王鼎此人也有一處天賦異稟,能將人折騰地欲仙欲死,一連納了四五房小妾,就沒哪個能活過半年的,一時間臨安縣有頭有臉的人家,就沒哪個願意把自家姑娘送進這麼個火坑。
若非如此,以他的家世,也不至於這麼大年紀也沒一房正妻當家做主的。
可再一想到那般惹人垂憐的小娘,居然瞎了眼嫁給這麼個懶漢,登時一股憤懣的情緒硬生生將邪火給壓了下去。
再忍幾日,只要這小子繼續在賭下去,他的一副身家,甚至嬌妻美眷就都是自己的了。
朝荷官使了個眼色,王鼎冷冷地笑了一聲,搖起摺扇便出門瀟灑去。
東方既白,灑掃大街的役夫已經起來,城北一處庭院,一道身影驀地被從門中丟出去,撲騰了好幾下,才狼狽地從地上爬起身子。
「奶奶的,一幫子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二哥在的時候一副笑臉相迎,二哥一走登時就跟咱換了一副嘴臉,我算是明白了,王二哥的名聲就是被你們這群狗東西給抹黑了。」
朝地上啐了口濃痰,嘴裏又嘀咕着罵了幾句,陳二麻子這才憤憤從地上爬了起來。
不出意外,在王鼎做局的情況下,陳二麻子能夠從他手裏發財就有鬼了,五百兩銀子,還沒捂熱又給送了出去。
然而都到了這時候,陳二麻子還心心念念惦記着王家哥哥的好。
眼看着天上一輪初日高高地掛起,空氣中也多了幾分燥熱,陳二麻子方才意識到過去了一夜。
終於回憶起自己輸掉了多大一筆銀子,想起家中苦等的老娘和妻子,男人的臉上登時便一陣青紅皂白。
無奈,只能硬着頭皮朝家走回去。
只是還沒等他想好託詞,遠遠的胡同門前已經有一個端莊妍麗的女子在等候。
瞧見了陳二的身影,登時眼前一亮挪起蓮步就朝這邊迎來。
「娘子……」
陳二張了張嘴,還沒等他編造些什麼,酥軟的素手便握在掌心。
「相公平安無事就足矣,妾身夜裏煮了些雞湯,除了伺候婆婆,還留了一海碗在鍋里,相公不如用過早點再作歇息。」
女人輕柔的嗓音仿佛柳稍般,撓地陳二心裏越發顯得愧疚。
「淮娘,為夫錯了,為夫發誓日後再不去賭了,若是再賭,再賭我就——」
還沒等陳二信誓旦旦地賭咒發誓,張淮娘便連忙用手堵住。
「瞎說這些做甚麼,只要相公你平安便好。」
初陽暖暖,揉碎了一地情愫。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6s 4.023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