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壽幾何,逝如朝霜。
時無重至,華不再陽。
誰也不會想到,這位上位以來勵精圖治,平定了內憂外患,使四海咸平的靖安帝,僅僅在位一十八載,就不甘地病死在臥榻上。
靖安帝在位最後幾年,似乎是察覺自己大限將至,脾氣越發的喜怒無端,時不時有靖難勛貴因為一旦小事遭到苛責。
除爵的除爵,抄家的抄家,僥倖逃過一劫的也不得不選擇倒向東宮,仰仗着太子萌陰,方才勉強躲過老皇帝的屠刀。
唯有勇毅侯聖眷依舊如昨。
甚至有次陳慶之與太子瑀發生爭執,靖安帝連原委都沒聽,就當着朝臣的面大聲訓斥了趙瑀。
老皇帝駕崩,太子趙瑀登大寶,逾一年,更易年號為昌平,世稱昌平帝。
昌平帝甫一上台,就開始了自己的報復。
先是勇毅侯陳慶之被打壓,削去司隸校尉的官職,責令其閉門思過,賦閒讀書。
接着是靖難勛貴們的復起,過去投靠昌平帝的勛貴紛紛被委以重任,如今端是一副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模樣。
昌平九年,初春,三月廿三。
適逢勇毅侯五十整壽,然而過去座無虛席的侯府如今卻門可羅雀,連子女姻親都不曾上門賀禮。
「這幫狗眼看人低的蠢物,昔日父親大權在握的時候,恨不得一個個唯父親馬首是瞻,如今父親不過一時失勢,見着我們陳府就跟見着洪水猛獸!」
眼看快要到晌午,府上依舊是不過寥寥幾個賓客,陳訥耐不住暴脾氣對陳詡埋怨說道。
「得意時高朋滿座,失意時門庭冷落,人情冷暖莫過如此,兄長又何必生氣。」
陳詡的性格恰恰與陳訥反過來,深思熟慮,謀定後動,只可惜練武的天賦比兄長差了許多,如今還滯留在真氣小成的境界。
「算了,何必與這幫祿蟲生氣,詡弟我與你講,為兄為了父親壽宴,可是弄來不少好東西,晚上咱哥倆喝幾杯,算你小子有口福了!」
陳訥的氣來的也快,去得也快,伸手捅了捅陳詡腰子,露出一個你懂我懂的曖昧眼神。
陳詡立即心領神會的一笑。
二人吩咐門房幾句,轉過身正欲回到宴客的庭院,替父親祝壽。
忽然正門外傳來一陣喧囂,一名身穿鬥牛服的大太監,帶着一隊人馬悠悠然登上侯府。
「勇毅侯接旨!」
消息很快就傳到陳慶之的耳邊。
等傳旨太監走入正廳,陳慶之早已備好香案。
「勇毅侯這些年不見,消瘦了不少,得知今日是侯爺壽辰,陛下特地遣老奴為侯爺壽。」
老太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臣也時時感念皇恩,不敢有半刻懈怠。」
陳慶之同樣含糊打着太極。
二人一陣虛與委蛇,半晌老太監終於暴露此行的目的。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隨着老太監沒有感情的誦讀,陳訥臉上的喜色也漸漸消失,險些沒能壓制住怒火,還好身邊突然冒出一隻手將他死死抓住。
「臣,伏唯聖意!」
陳慶之倒是臉上沒什麼變化,淡淡接過聖旨,這讓看戲的老太監頗有些失望。
「還望勇毅侯勤於王事,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啊!」
陳慶之表現的滴水不漏,大太監沒有辦法,只能不陰不陽地刺了一句,連口茶水都沒喝,就匆匆帶着手下出門。
顯然方才的賀壽都是託詞罷了。
「欺人太甚,那死太監簡直欺人太甚,詡弟你攔着我作甚?」
原來方才將陳訥拉住的,正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弟弟,陳詡。
「你還覺得自己有理?要不是詡兒拉住你,頂撞天使,忤逆聖旨,你有幾顆腦袋好砍的!」
陳慶之伸手在自家混賬兒子腦袋重重點了一下,尤有些不解氣道。
「都是快當爺爺的人了,也不知道爭點氣,給孩子們做個好榜樣,你這副模樣,我怎麼敢把陳府交到你手上!」
「這不是皇帝老兒欺人太甚嘛,兒子替您感到不值。」
陳訥有些委屈,指了指聖旨反駁道。
「父親您是世襲罔替的勇毅侯,是超品的勛貴,此番乾國使團入朝,連敗我朔國七位宗師之事已經淪為天下笑柄。」
「昌平帝起復父親出山,揚我朔國國威,卻吝於一官半職,這不是擺明在羞辱您嘛!」
靖安帝生前將乾國死死壓制,甚至一度打進境內,壓得乾國上下人心惶惶。
如今駕崩不過十年,乾國君臣賊心不死又打起主意,派出使團名曰朝拜,實則一探朔國虛實。
那位跟隨使團前來的國師武功蓋世,乍一出手連敗朔國七位宗師,據傳離先天不過一步之遙。
而且此人功法陰毒,真氣一如體內便似附骨之疽,輕易難以祛除。
不出三日已經無人敢與他交手。
浩然書院那位大宗師又在閉關,昌平帝迫於無奈,只得令陳慶之與其做過一場。
即便這樣,連個雜號將軍的名分都吝於賜下。
又要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
這位昌平帝無論是權御的手段,還是心氣,都比靖安帝差了太多。
「所以你氣不過,就這樣將把柄遞到昌平帝手裏?」
「為父教過你多少次,凡事要三思而後行,逞一時之快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陳慶之厲聲訓斥道,這時髮妻邱樂怡連忙站出來圓場。
「好了好了,今日是夫君大壽的日子,你們父子倆有什麼事不能過了今日再說,你看飯菜都要涼了,我讓下人再端下去重做。」
礙於母親的面子,陳訥囁嚅着終究還是沒敢回嘴。
雖然期間發生了不甚愉快的事情,但壽宴還是在眾人有意的烘托下,熱鬧圓滿的結束。
月明星稀,蟾宮高懸。
恢復冷清的勇毅侯府也漸漸融入夜色,唯有書房數十盞明燈依稀亮如白晝。
撫過牆上塵封多年的北玄刀,陳慶之一點一點將刀身抽出,伴着碧瑩幽光,屋中擺設的物件皆是無風自動起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縱着一切。
書房外已經凋謝大半的梅樹,竟在這股氣息下漸漸有了復生的跡象。
皇帝呵?宗師呵?
偌大朔國能讓他放在心上的,如今也就只剩那位玄陽子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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