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哪怕在湍急的江水中逆流而上,竹排也沒有半點顛簸。七色字小說網http://m.qisezi.com
竹竿在宋河手中上下翻飛,靈巧的如同活物。
小花縮成一團,跟宋河一起站在竹排正中間。
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兩岸的樹林中有毛乎乎的黑影快速穿梭,寒光閃閃的爪子抓得樹皮簌簌掉落。
它們沒靠太近,剛才甚至還消失了一小會兒。
不過再次出現時,能明顯察覺出這些畜生身上的殺意更加濃重了。
「啊呀…」
坐在竹排一端的戲痴晃着腦袋,開始陰陽怪氣。
「病號,小孩,還有三個殘疾人。」
「等會兒對着小龍門一躍而下,咱們就都解脫了…真好。」
「嘖。」
王錦眯了眯眼睛,轉頭看向戲痴。
「你可以試試。」
「咳,哥們兒就是嘴碎點,沒別的意思。」
戲痴縮了縮脖子,滿臉尷尬地縮回蘇喜身邊。
自己之前用這個音量說話,王錦都沒有反應。
被炸一耳朵血反倒能聽清了…
不愧是王錦,這種事都比別人奇怪那麼一坨坨。
「最好別走。」
蘇喜壓低聲音,面無表情地說着。
她雖然看不見,卻能聽到發生了什麼。
戲痴說這些話並不是欠抽,而是在試探多大的聲音才會引起王錦注意。
「剛才確實有這個想法。」
男人點點頭,聲音低沉。
他難得地正經起來,牽起蘇喜的手,向左邊指了指。
「那些畜生等會兒會攻過來,我們趁着這時候游到岸邊…」
「不過還是算了。」
「摸摸這個。」
還沒等蘇喜掙扎,戲痴便把什麼毛乎乎的東西塞了過來。
「你…」
蘇喜被嚇了一跳,面色突然變得通紅。
她知道戲痴腦子不正常,沒想到已經喪心病狂到了這種程度。
於是蘇喜毫不猶豫,舉起匕首狠狠刺下。
咚。
沉悶的刺擊聲響起,匕首直接被彈飛。
蘇喜的攻擊,在那東西面前像是個玩笑。
「這…」
略微觸碰後,蘇喜皺起眉頭。
並非什麼奇怪的東西,而是胡小北砍下來的胳膊。
拋開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長度,單看本身性質…
毛髮跟鋼絲一樣,皮膚上是厚厚的老繭,肌肉纖維無比粗糙。
一刀砍下去,刀刃反而會被卡住。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猴子…甚至就不是猴子。
身高兩到三米,動作敏捷,力大如牛,不懼劈砍。
再加上影響人感官的能力。
這應該是怪物,徹徹底底的怪物。
「讓我用行金旗,可能要兩三下才能見紅。」
嘬了嘬牙花子,戲痴伸手比劃着。
「而她能在半秒鐘內砍下整條胳膊…甚至腳都沒沾地。」
戲痴偷偷看了眼胡小北,隨即嘆了口氣。
這細胳膊細腿的姑娘,在格鬥方面反而一等一的強。
自己要是飛身跳下竹排,落水前身上就會多幾個透明窟窿。
當然,讓戲痴感到挫敗的並不止這個。
自己費半天勁想出來的計劃,被王錦一眼就看了個通透。
還讓他「試試」。
這才是最嚇人的。
戲痴不敢試,他只能老老實實地熱身,以免打不過那些猴子。
「要拐彎了。」
宋河的聲音響起。
貓兒溝跟小龍門是兩個支流,想要轉彎就必須讓竹排橫過來保持穩定,再調整方向。
「橫過來」這個動作,會讓竹排一頭的人接近岸邊,進入那些畜生的攻擊範圍。
「這邊。」
王錦伸手敲了敲,緩緩起身。
這意味着竹排的另一頭很安全,而他會身陷危機。
王錦揉了揉小狐狸的腦袋,開始活動身子。
他選擇主動出擊,踏入樹林。
兩害相權取其輕。
竹排上有宋河,蘇喜,還有小花。
他們沒什麼戰鬥力,在江上就是活靶子。
更何況,王錦不想在搖搖晃晃的竹排上跟人拼命。
江水跟地下河不同,掉下去就會被沖走。
要真在船上跟那些畜生產生衝突,對自己反而更加不利。
當然,還有另一個主要原因。
王錦轉頭看向戲痴。
「加油。」
後者嘿嘿傻笑着,比了個大拇指。
王錦跟胡小北選擇了主動出擊,要是他們都不在…
剛被甩出腦海的逃脫計劃再次閃過,戲痴開始偷偷給蘇喜打手勢。
全然忘記對方現在是個盲人。
「你跟我去。」
「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嗯?」
戲痴皺起眉頭,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表情相當精彩。
「一邊一個,否則竹排會翻。」
王錦聳了聳肩。
他本以為戲痴能想到這一點的。
只要跟蘇喜一起跳下去,竹排就會因為重量不平衡翻覆。
逃跑就是建立在這一瞬間的慌亂上…不然怎麼跑?
難不成直接跳下去就走?
那不找死嗎。
王錦皺眉開始思考,看看自己是不是哪個地方沒想到。
「還能這樣…」
戲痴後知後覺地點着頭,隨即滿臉懊悔。
「兄弟,沒那個智商就別想着逃跑了。」
宋河樂呵呵地開口。
他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稍微大點的魚智商都比這高。
嘩啦…
竹排在江水中猛地一橫。
「走吧。」
王錦眯了眯眼睛,腳下陰影升騰。
「…」
戲痴面色複雜,卻還是起身跟了過去。
——
樹林。
能在這麼潮濕的環境下生存的樹木,基本跟平時看到的綠化品種沾不上邊。
王錦所處的樹林也是如此。
從樹木分佈和數量來看,這裏並非特意種植,只是有人過來隨手插了些樹苗。
樹苗長得飛快,因為什麼原因倒在地上,枝條成了新的樹苗。
這就導致樹林比看起來要大很多。
「大部分都是池杉…柳樹佔了很小一部分。」
戲痴伸手拍了拍身邊的樹,聽着它發出聲響。
隨即點頭,仿佛見到了老朋友。
「雖然記不太清了,不過我好像有段時間靠這個吃飯。」
「真是懷念啊。」
「當初好像還有個很不錯的女同事,可惜後來被某個大老闆…嘖嘖。」
「我好像還記得他們在辦公室里的樣子,想看看…」
「閉嘴。」
王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現在沒時間聽什么女同事的八卦,他們不是來郊遊的。
「開始報數,交替着來。」
眯了眯眼睛,王錦對戲痴提了個有些奇怪的要求,並且主動開口。
「一。」
「…二。」
後者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照做。
「聽不到,就大叫。」
「三。」
王錦囑咐着,又抬起愛麗絲瞄準戲痴。
「超過一秒鐘,開槍。」
他言語間依舊帶着那種濃濃的滯澀感,就好像酩酊大醉的人拼命想要捋直舌頭。
「…四。」
戲痴渾身一顫,乖乖點頭。
話少起來的王錦,在他眼裏的壓迫感更強了。
「五。」
王錦沒再多說,而是努力捕捉着耳邊的聲音,緩緩向前。
交替報數有些滑稽,卻相當實用。
王錦不用擔心戲痴會偷偷溜走。
同時也防止被偷襲。
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這些猴子的能力相當恐怖。
影響聽覺的同時緩緩靠近,影響視覺的同時直接出手,最後奪走語言能力,讓人無法呼救。
完美的暗殺。
「找不到了啊…」
王錦眯起眼睛,在樹林間觀察着。
喝下醒神化力酒後,他在一定程度上變得耳聰目明。
也許是符紙的作用,亦或許正常人用薄荷糖蘸着芥末來上一口也是這個效果。
可即使是這樣,他也沒能捕捉到猴子的蹤跡。
這些一直在樹林中徘徊的傢伙,在王錦主動上岸後反而銷聲匿跡了。
「六。」
戲痴伸手拍打着樹木。
他不知道王錦在短短一秒鐘內想了多少東西。
戲痴腦子裏是當年的老闆和女同事。
「嘖…真刺激…」
男人咧了咧嘴,露出不那麼聰明的笑容。
「七。」
王錦淡淡開口。
能互相聽到說話聲,就意味着聽力跟語言都沒出問題。
「八…」
戲痴喘了口氣,繼續回憶當年的事。
女同事不是自願的,她喜歡的是自己。
老闆好像還拍了照片,要挾那個被欺負的姑娘。
再然後…再然後怎麼來着?
「對,我好像把他給弄死了。」
戲痴自言自語,眼中緩緩亮起猩紅色的光。
視線爬上一層紅光,像是毛玻璃一樣漸漸模糊。
戲痴卻仿佛完全沒注意到這一點,依舊自言自語。
「再然後…噗!」
身後突然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擊,戲痴的思路被打斷,大口大口噴出鮮血。
他猛地抬起雙手,一條胳膊護住胸腹,一條胳膊護住咽喉。
想要開口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戲痴咬着牙想要轉頭,卻感覺有雙爪子握住自己後頸。
如果不是戲服的阻擋,脖子已經被直接捏碎了。
饒是如此,戲痴依舊命懸一線。
只要鬆手進行反擊,就會被捅穿喉嚨。
可什麼都不做…還是會被活活掐死。
絕望在心中升騰。
戲痴只能用依舊泛紅的眼睛,看向面前那道模糊的身影。
卻發現王錦的身形已經消失。
「咳…」
戲痴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依舊發不出聲音。
幸好,有些東西不會受到影響。
比如霰彈槍。
砰!砰!砰!
轟鳴從身後傳來,一聲接着一聲。
這殺戮兵器發出的聲音,從未如此令人安心。
從不打空彈夾就絕不罷休的作風來看,絕對是王錦。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一松,有什麼東西嘶叫着逃開了。
戲痴猛地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片刻後,王錦拎着半條小腿,快步走了回來。
「我沒聽到十。」
年輕人開口說着,伸手查看戲痴的情況。
這男人沒把行金旗拿出來,所以才會如此被動。
當然,要是他沒背着這四杆大旗,現在已經死了。
「它們擅長投擲。」
王錦眯了眯眼睛,把樹枝從戲痴身上拔了出來。
這東西正正好好插在旗杆上。
樹枝的一端被削尖,不過從斷口處的顏色來看,就是剛被折下來的。
柔韌有餘,堅硬不足的新樹枝,能被投擲出這種效果。
「這鬼東西力氣大的出奇。」
王錦皺起眉頭,輕聲嘀咕。
「咳咳…」
戲痴猛地吐了口血沫子,又把行金旗從背後拿了下來。
不知為何,他現在又能說話了。
「王錦,說真的。」
「我一開始感覺報數這招挺呆的。」
「可我現在覺得你是天才。」
剛恢復語言能力的戲痴迫不及待,跟王錦表達着自己的想法。
「你被攻擊時什麼都沒聽到?」
年輕人沒有回應,而是開口詢問。
他需要知道戲痴被襲擊時失去了哪些感官。
「你這麼一說...還真沒有。」
戲痴這才恍然大悟地搖了搖頭。
正常情況下,他應該能聽到樹枝破空而來的聲音。
可剛才一片寂靜。
再加上眼中閃爍起紅光,本應有的警覺性也一降再降。
「所以我失去的是聽覺?」
戲痴驚訝地瞪大眼睛。
「嗯。」
王錦點頭。
「我們都聽到了後續槍聲,說明它受傷時會慌亂到停止能力...也許能從這下手。」
想到這裏,年輕人眯起眼睛,開始思考計劃。
「控制聽覺的斷了條腿,控制語言的少了條胳膊,這下能分清了。」
「哥們這輩子沒誇過什麼人,真的。」
「但你真是天才。」
戲痴熱淚盈眶地看着王錦,一副想要以身相許的樣子。
「先別太高興,控制視覺的還毫髮無傷。」
王錦聳聳肩,示意戲痴別得意忘形。
「所以我沒繼續追那傢伙,只看清了大概形狀。」
略微頓了頓,王錦再次開口。
「那是只個頭很大的山魈。」
「三消…你也玩遊戲嗎?那什麼羊了個…」
「一。」
王錦不厭其煩,開口報數。
「二!」
戲痴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毫不猶豫地喊出數字。
被這種辦法救過一命以後,他就完全沒了牴觸心理,反而扯着嗓子開始鬼叫,聲音一聲比一聲大。
王錦嘆了口氣,不再跟戲痴說話,而是靜靜思考着剛才那隻怪物。
山魈。
這東西看起來跟狒狒差不多,實際上是被單獨劃分出來的物種。
除開兇猛好鬥的性格,臭名昭著的傳說。
讓這東西名聲在外的,是臉上紅藍相間的鮮艷圖案。
像是鬼臉一樣,乍一看有些恐怖。
當然,王錦看到的那東西…已經不能稱之為山魈了。
體型是普通同類的五倍,比雷納德還要高一頭。
臂展三米以上,獠牙利爪一應俱全。
五六倍於成年男子的力量,讓它能以這種體重在樹上靈巧地穿梭。
當然,大體型帶來的消耗,讓它沒辦法繼續做雜食動物。
所以,它的食譜上多了某些沒毛的兩腳獸。
「三。你可以理解為能在樹上飛快爬動的…熊。」
王錦眯了眯眼睛。
這東西除了體重以外,力量跟咬合力,估計跟熊沒什麼區別。
「臥槽…四。」
戲痴下意識開口罵了一句。
他是個只在意結論的人。
一聽到王錦生動形象的比喻,戲痴瞬間就明白了山魈的危險性。
他喘了口氣,身形開始扭曲。
很快,一隻毛絨絨的奇怪東西出現在王錦面前。
也許是天賦異稟,戲痴變出來的山魈有模有樣。
除了臉上沒有花紋以外,看起來還真沒啥區別。
「你說我變成它們的同類,是不是就沒事了。」
「或許吧…只要你不怕被我誤傷。」
「還是算了。」
戲痴嘆了口氣,又變回了穿着戲服的路人臉。
「五。」
王錦開口報數。
「六。」
戲痴乖乖回應,跟王錦追蹤着剛才那隻山魈的蹤跡,繼續往前走。
——
「呼…終於能歇一會兒。」
宋河喘着粗氣,輕輕活動着身子。
手中的竹竿伸進水裏,將竹排卡的紋絲不動。
一旦閒下來,他耳邊就會響起那些莫名其妙的低語。
更糟糕的是,宋河漸漸能聽懂了。
什麼「偉哉」「豐饒」「吾主」,神神叨叨的。
不過有一個詞他能聽懂。
「王錦」。
當然,宋河不是那種喜歡多問的人。
他也能聽出來,這「王錦」兩個字帶着什麼情緒。
那是被刨了祖墳才會有的仇恨。
不過從依舊活蹦亂跳的王錦來看,那被刨祖墳的哥們兒只能繼續無能狂怒。
「還頂得住嗎?」
胡小北把噴劑丟了過去,隨口問着。
「嗯。」
宋河笑了笑,用噴劑儘可能填補着自己千瘡百孔的身體。
不挖出鱗片,噴劑的用處就只有止疼。
「咳…」
蘇喜輕咳一聲,捂着自己的腿。
「不舒服嗎?那先給你用。」
宋河愣了愣,隨即笑着伸出手,想把噴劑遞過去。
嗖!
風刃毫不猶豫地划過空氣,打飛了蘇喜手裏的匕首。
嗖——
第二道風刃甩過,在蘇喜嬌美的臉上留下不深不淺的傷痕。
血液滴落,蘇喜捂住自己的臉,開口想要尖叫。
當!
短刀釘在身前兩厘米的位置,只差一點就能刺穿身體。
蘇喜猛地倒吸一口氣,將聲音憋了回去。
「我勸你最好別耍花招,否則我很樂意撕掉你半張臉。」
少女淡淡開口,聲音中滿是殺意。
她是調律者,威脅這種小手段,早在無數次任務中上演了近百次。
「嚯...」
宋河愣呵呵地呆了一會,隨即感慨似的拍了拍手。
這姑娘在王錦面前成天哼哼唧唧,讓人又頭疼又忍不住憐惜。
可王錦暫時離開後...
她好像就變成了另一個王錦。
同樣的果斷冷酷,同樣的殺意凌然。
「這叫啥來着,夫妻相。」
宋河拍了拍腦門。
他清楚地看到胡小北的臉變紅了一瞬。
哪怕她完全聽不到東西,卻也從宋河的口型中讀出了那個名字。
「...牛。」
宋河眨巴着眼睛,豎了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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