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章亂爭(5)
什麼樣的野獸最恐怖?
有人會說受傷的野獸最恐怖。
也有人會說帶着小崽子的母獸最可怕。
其實最可怕的野獸是剛剛長成的小獸,他們無知,所以無畏,初生的牛犢子連猛虎都敢挑戰,更不要說其它了。
巧兒臉色陰冷的從高聯升走過,坐在窗前喝酒的鐵獅子猛然間覺得脖頸間似乎被蚊子之類的蟲子叮咬了一口,抬手摸去,卻摸到了兩寸長的一根竹刺。
鐵獅子心頭一驚,朝窗外看的時候,卻發現外面人來人往的根本就找不到是誰突施的暗算。
將竹刺含進嘴裏,一股帶着酒味的辛麻感立刻傳遍口腔,短短的時間裏,舌根都有絲絲的刺痛。
這該是毒藥!
鐵獅子猛猛的往嘴裏灌了一大口水,漱口之後就把水噴了出來,辛麻的感覺依舊沒有逝去,他不敢怠慢,繼續往嘴裏含了一口水之後一柄小刀子就出現在掌中。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刀割開了剛剛拔下竹刺的地方,唯恐血流的不夠多,又橫着割開了一道口子。
鮮血刷的一下就噴湧出來,他吐掉嘴裏的水,冷冷的看着窗外,而店裏的夥計和客人見他脖子在不停的流血,驚叫了出來,卻無人敢靠近他一步。
此時的鐵獅子渾身都散發着極度恐怖的氣息,虬張的鬍鬚根根豎立,胯下的凳子似乎不堪重負,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似乎在下一刻就會崩碎掉。
窗外的人流熙熙,有挑着擔子叫賣的貨郎,有提着籃子叫賣簽菜的婦人,有行跡匆匆的行人,也有打躬作揖的乞丐……
唯獨見不到暗算自己的人。
就在他失望的收回警惕的目光,準備處理身上的傷口的時候,左臂上又是一麻,放眼望去,又有一根兩寸長的竹刺釘在自己的胳膊上,顫微微地入肉半寸之多。
鐵獅子怒吼一聲,拔掉竹刺,身子一低將酒鋪的木質擋板懶腰撞斷,大步流星的來到街道上,振臂吼道:「誰在暗算我?」
一個脖子不斷流血的彪形大漢站在街道中間怒吼,頓時,來往有序的人群變得混亂起來,一枚竹刺從一個花童身後無聲無息的再一次鑽進了鐵獅子的左腿根處。
這一次鐵獅子察覺了暗算自己的人所在的方向,探手捉過一個身邊茶攤上裝滿水的銅壺甩手就擲向竹刺飛來的方向。
巧兒吹出第三支竹刺之後,就把木棍背在身上,狸貓一般的鑽過高聯升老店的柵欄,重新混入了人群。
他聽到茶壺砸在那顆老樹上發出的巨響,卻沒有回頭看,跟隨一個賣簽菜的小姑娘小心的躲在一個高大的石獅子後面。
「小心哦,那個漢子發狂了……」
賣簽菜的小姑娘認識巧兒,小聲的叮囑他趕緊藏好,免得被那個恐怖的大漢給誤傷了。
鐵獅子拔出腿根上的竹刺,小心的收進懷裏,再用刀子劃破肩頭和大腿,看着殷紅的鮮血流出來卻依舊站在大街中間怒吼道:「無恥的小人,只知道暗箭傷人,有膽量的站出來與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呀,這人是武舉鐵獅子,聽說一拳頭可以打死奔馬,他在幹什麼?」
小姑娘轉過頭的時候發梢撩過巧兒的鼻端,弄得他鼻子痒痒的,這小姑娘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巧兒忍了好久才沒有打噴嚏出來。
鐵獅子感覺到自己的血似乎不再流淌了,為了清乾淨餘毒,渾身肌肉鼓盪不休,剛剛停止流血的傷口再一次被掙開了。
巧兒見鐵獅子準備轉身離開了,就重新往嘴裏含了一根短小的吹管,吹管正好從小姑娘的髮髻處探出來,鼓着腮幫子的巧兒再一次猛力的吹了出去。
這一次他和前幾次一樣,沒有看結果,拖着小姑娘就離開了石獅子。
這一次即便是鐵獅子有所防範,渾身的肌肉繃得很緊,一根竹刺依舊無聲無息的鑽進了他的右腿。
鐵獅子這一次沒有喊叫,而是轉過身來,也不拔掉身上的竹刺,悲涼的看着大街上混亂的人群,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從那些貨郎,小販,文士,苦力,衙役,少女,少年,老人中間找出暗算自己的人。
一時間心如死灰,如同受傷的猛虎一般怒號一聲,三兩步走到那個石獅子跟前,雙臂肌肉如同老鼠一般亂竄,額頭青筋暴起,大吼一聲竟然生生的將那座石獅子舉了起來,走了三兩步之後雙臂一振,
石獅子凌空飛起,轟隆一聲就砸在地上,整個石獅子基座全部陷進黃土裏面,那座石獅子宛如生長在那裏一般,只是塵土飛揚,聲勢極為駭人。
鞋子已經崩裂的鐵獅子如同巨人一般站在塵土中間,肩背上又傳來那種令人發狂的蚊蟲叮咬的輕微痛覺……
正在吃小姑娘簽菜的巧兒忽然愣住了,他看到鐵獅子肩背上又插着兩支竹刺,但是,剛才自己忙着吃簽菜沒有偷襲啊。
「小人!小人!小人……」鐵獅子喃喃自語着,高大的身材也仿佛佝僂了下來,赤着腳一步一頓的走進了高聯升。
塵土散盡之後,鐵心源那張冰冷如水的俊秀面龐出現在巧兒的對面。
他繞過那座長在大街中間的石獅子,來到巧兒面前,又看看那個直愣愣的看自己的小姑娘,從小姑娘的籃子裏取出一隻烤鵪鶉,一口把鵪鶉的頭咬掉,嚼的咯吱咯吱的。
「水珠兒沒有鬧肚子,直到現在也沒有鬧肚子的跡象,大夫看過了,說他剛剛喝了髒水只是嘔吐而已。」
「果子沒問題?」
「有問題,你的反應很快,所以沒事,不過人家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成功的激怒了我們,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楊大郎沒有出手,出手的是我們。」
「有盯梢的?」
「有!不過還守在笸籮巷子,沒有跟隨你,巧兒,我們不能每次都靠運氣的。」
小姑娘捧着籃子,一會看看鐵心源,一會看看巧兒,眼中滿是疑惑,她發現自己竟然聽不懂這兩個傢伙在說什麼,不過,他們已經快把籃子裏的簽菜吃光了,這也是好事情。
巧兒將小姑娘籃子裏剩下的簽菜一股腦的拿在手裏,示意鐵心源付賬。
鐵心源往小姑娘的籃子裏丟了一小塊銀子就隨着巧兒一起去了福壽街。
開弓自然就沒有回頭箭,既然巧兒已經開始下手了,鐵心源自然只能陪着他一起走下去,楊家的僕役很是幹練,短短時間就把目標人物的住址查的一清二楚。
「六根竹刺會不會要了鐵獅子的命?」
「不會,那傢伙的前期處置很妥當,只是武士的驕傲讓他忘記了自己還有逃遁,龜縮這兩種對付偷襲的手段。」
巧兒從嘴裏吐出一片子味道沒有醃透的藕片冷冷的道:「我討厭英雄。」
鐵心源笑道:「我也討厭,只要看見他們我總覺得自己是一個混蛋。
不過啊,狐狸想要打敗獅子,這是唯一的一種辦法。」
「你覺得是誰把果籃放在我家門口的?」「不知道,誰都有可能,想要知道是誰,除非我們捉住那個留在笸籮巷子盯着楊懷玉的人。」
「為什麼我們不去捉住那個人,而是跑來福壽街對付孟鐵佛?」
鐵心源瞅着人來人往的大街道:「我擔心問出不該問的人出來,既然我們的事情沒有暴露,那就只好忍耐了。」
「為什麼?」
「我看見那傢伙穿着官靴!」
巧兒吃了一驚道:「官府的人?」
「不好說,曹家,高家,呼延家,以及所有的將門都有資格出動官府的人幫他們辦事,所以說,我不敢肯定。
雖然不能肯定,我的心告訴我千萬不要去碰那個人。」
兩人說着話已經走到了福壽街,這條街上以暗娼出名。
說起來可憐,以前這條街上住的都是大宋上四軍的天武軍的部屬。
早在真宗朝的時候,天武軍幾乎全軍覆沒於澶淵,就因為遼國大將蕭達凜全殲了天武軍,才逼迫寇準不得不兵行險著挾持真宗皇帝去了澶淵,最後上天保佑,蕭達凜死在八牛弩之下,澶淵之盟才得以達成。
回到東京之後,真宗皇帝認為是天武軍無能,才讓他身處險境,於是,那些死去的天武軍軍卒將領沒有得到任何的撫恤和賞賜。
可憐天武軍部卒家眷從此衣食毫無着落,為了生計,有些婦人只好干起了半掩門的勾當,誰知,一干就再也無法脫身,以至於子女也……
孟鐵佛就在福壽街,據說他在這裏有一個家,所以,鐵心源和巧兒來到這裏想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機會順路把孟鐵佛的武力值降低一下。
才走進福壽街,就見不遠處的一個小門裏跌跌撞撞的衝出一個光頭大漢,鐵心源甚至來不及躲閃,就被那個光頭大漢撞倒在地。
等鐵心源在巧兒的攙扶下爬起來,那個光頭大漢已經跑的不見了蹤影。
「這傢伙是誰啊?」巧兒惱怒的問道。
「孟鐵佛!」
腦袋上包着白布的張恭遠從對面的一個小院子裏走了出來,笑着對鐵心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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