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雲無心以出岫
傍晚,是清香谷最熱鬧的時候。
辛苦勞作了一天的人們,終於可以歇口氣,弄一點酒,從胖廚子那裏弄一些飯食,開始享受一天中難得的休閒時光。
酒,照例是不多的,不論是馬奶酒,還是酸澀的自釀酒,都只能喝一小碗。
於是,男人們就一口口的啜飲碗裏的酒,在大口大口的吃飯。
下酒菜只有閒話。
溫泉那邊有綠菜,不多,因此這些綠菜和男人們基本上沒有什麼關係,誰都知道那些綠菜是屬於懷孕的婦人和孩子們的。
男人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才能吃上一些。
孩子們不知好歹,嘴裏艱難的嚼着綠菜,卻把目光盯在父親碗裏的干肉上。
男人把碗裏的干肉挑給兒子,然後就抓起洗的乾淨的胡蘿蔔咬的咯吱,咯吱的。
去年秋天的時候,族長在麥子收割完畢之後,就種了非常多的胡蘿蔔,下雪前收穫了很多,全部都儲存在非常深的地窖里,足夠全族人吃上整個冬天的。
鐵心源嘴裏也咬着一根胡蘿蔔,他身邊的鐵狐狸同樣很喜歡吃胡蘿蔔,不過,這傢伙只喜歡啃胡蘿蔔的外皮,對於胡蘿蔔堅硬的芯子,它歷來是不吃的。
孟元直,阿大,阿二,鐵一,鐵三,面前也擺着同樣的飯食,每個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孟元直一仰脖子就把萬里剩下的湯餅一股腦的倒進嘴裏,瞅着狐狸對鐵心源道:「狐狸不是應該吃肉嗎?」
鐵心源抬手撫摸了一把狐狸柔順的皮毛笑道:「它生下來不久,就跟我在一起,從小就是我吃什麼它吃什,口味和我出奇的相近。」
阿大瞅了一眼狐狸道:「他太老了,對於狐狸而言,能活十七歲,已經是耄耋之年了。
不過,它不一樣,依舊能跑能跳的真是怪異,昨日裏還看見它叼回來一隻凍僵的斑鳩。」
「狐狸進山了?」
鐵心源低頭瞅了一眼狐狸,狐狸立刻垂下腦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低頭猛啃胡蘿蔔。
天山不像東京城裏的小土包,這裏的猛獸層出不群,即便是天山裏的野狐狸,也不是鐵狐狸這種溫室里長大的傢伙能夠對付的。
狐狸本該是刺蝟的天敵才是,只有鐵狐狸才會被刺蝟扎的滿嘴創傷,因為上山的事情,已經被鐵心源教訓過很多次了,沒想到這傢伙依舊賊心不死。
孟元直岔開話題道:「西域什麼都好,就是冬天過於漫長了,天山路被大雪封閉,讓我們很多行動都不能進行,非要熬到冰雪融化的時候。」
鐵心源笑道:「這是真的,李巧幹掉一片雲是我們今年最後一次大規模的出動。」
孟元直問道:「你真的要冒用一片雲的名字去契丹走一遭嗎?」
鐵心源點頭道:「是這樣的,回鶻國明年將會跟喀喇汗死磕,這樣的局面對我們非常的有利,唯一麻煩的就是我們現在佔領哈密,是對契丹王權的一種挑戰。
契丹的烏古敵烈統軍司近在眼前,如果大規模的過來,哈密就會成為一片焦土。
我們現在和剛開始的時候不一樣了,如果讓烏古敵烈統軍司的野蠻人來一趟哈密,這裏就會重新成為焦土,對我們來說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因此,必須從契丹人的法理上解決我們目前尷尬的處境,哈密對契丹人來說可有可無,對我們來說就是全部了。」
阿大笑道:「如果我們能把一片雲的三萬狼崽子收編過來,即便是對上回鶻王的王帳軍,我們也多少有了一些對抗的本錢。」
鐵一在沙盤上寫道:「一片雲是西域最神秘的一股盜匪,不好對付。」
鐵心源笑道:「我們清香谷的位置可以瞞過回鶻王,契丹人,絕對沒有法子瞞過一片雲的。
我甚至覺得一片雲這個傢伙好像和我們有點不謀而合的意思。
他恐怕對哈密也是垂涎三尺吧?
畢竟盜匪做到了他這個地步,也就該開山立櫃建立自己的國家了。
哪裏會比哈密更合適呢?但願李巧這一次可以一戰功成,除掉這個心腹大患。」
冬日的天山黑夜來的很早,太陽剛剛落山,黑夜就籠罩了大地,三三兩兩的西域人和宋人圍坐在溫暖的溫泉邊上,小聲的說着話,宋人結結巴巴的說着拗口的突厥話,西域人則磕磕絆絆的說着宋人官話。
這樣的交流方式非常的費勁,好在他們說的故事非常的吸引人,通過手腳比劃,大家好歹能夠聽個大概意思。
這是一項新的族規,冬日裏天黑得早,天亮的也晚,人們就多了很多的閒暇時光,這個時候不用來練習對方所說的話,實在是太浪費了。
鐵狐狸最喜歡這段時光,它非常的受歡迎,不論去那一堆人跟前,都會有無數雙手探出來幫它抓癢。
真正掌握語言最快的是孩子們。
宋人的孩子大叫着自己的夥伴拉河西一起去雪房子那裏捉迷藏。
西域的孩子則大叫着王狗兒一類的名字,要他不要跑。
孟虎粘着尉遲灼灼,可是尉遲灼灼現在不論和誰說話,都是一嘴流利的突厥話,把聽不懂突厥話的孟虎着急的抓耳撓腮,他根本就聽不懂尉遲灼灼都說了些什麼。
月上中天的時候,男男女女們就相繼打着哈欠回自己的住處去睡覺了。
鐵一,孟元直兩人相約去巡視城防,尤其是兩邊山頂上的哨所,在這個非常時期是每日都必須查看的。
山裏有狼,孟元直打着火把提着自己的鐵槍沿着山脊走上了哨所。
寒風凜冽中,他的神色猛地變了一下,然後就若無其事的走進了哨所。
哨所是一座近乎於密封的房子,只有在背風的地方開了一個窗戶,只有爬上哨所頂棚,才能才能看見四野。
剛剛走進哨所,哨所的大門就關上了,六個彪形大漢圍着孟元直嘿嘿大笑。
孟元直看了一眼地上的四具屍體,嘆息了一口氣,這四個死去的人中間,他至少認識兩個。
「你們是誰?」孟元直把火把插在牆上,問為首的一個粗漢。
粗漢見孟元直沒有絲毫的驚慌,愣了一下道:「一片雲!」
一片雲三個字剛剛出口,孟元直碩大的鐵槍頭就刺進了他的大嘴,槍頭透腦而出。
鐵槍回撤,槍桿後面的槍鑽又釘進了一個大漢的咽喉,長槍在小屋子裏施展不開,不等旁邊的馬賊反應過來,孟元直就丟開槍桿,雙手捏作虎爪,又撕開了另外一個大漢的咽喉,粉紅色的氣管冒着熱氣被他生生的撕扯出來。
轉瞬間孟元直已經誅殺三人,單手捏住劈過來的彎刀,反身一腳正好踢在自己插在牆上的火把尾端,剩下的兩個馬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火把在空中旋轉着從牆洞裏飛出去,準確的掉進了那口裝滿粘稠石油的石鍋裏面。
火焰升騰,山下的城牆上頓時響起急促的號角聲。
孟元直丟掉手裏的半截氣管,打開門朝外看了一下,發現對面山上的烽火也已經燃起,城頭上飛起百十枝火箭,落在預定的地點,將清香谷城前的空地照耀的如同白晝一般。
一隊正在山谷間快速奔馳的隊伍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下一刻,城頭上嗡的一聲就飛起一片箭雨,將城前的空地遮蓋的嚴嚴實實。
清香谷的防禦體系他是知道的,只要不是被人家偷襲得手,想要從正面攻破清香谷,很難。
外面的風很冷,孟元直就關上了哨所大門,瞅着剩餘的兩個驚恐的馬賊道:「來了多少人?首領是誰?一片雲?」
一個馬賊驚恐的已經握不住刀子了,最兇惡的那個馬賊的腦袋就耷拉在他的腳背上,脖子正在往外噴涌着鮮血,他的褲腿和靴子,已經被溫熱的鮮血浸透了。
另一個馬賊撕吼一聲,揮舞着刀子如同一個光球撲向孟元直,他已經不敢奢求殺掉眼前這個恐怖的男人了,只希望能夠逼迫這個人讓開堵住大門的身軀,好讓他能夠跑出去。
孟元直的右手直接探進光球裏面,手上稍微一用力,彎刀就飛了出去,同時,那個馬賊悽厲的慘叫聲就已經響起。
折斷了馬賊握刀的右手之後,孟元直並沒有停手,鬆開了露着白色骨頭茬子的斷手,迅速的把馬賊的左手也做了同樣的處理。
馬賊倒在地上,白眼一翻昏厥了過去,孟元直抬腳又踏斷了馬賊的兩條腿。
這才把目光盯在最後一個馬賊身上問道:「來了多少人?首領是誰?一片雲?」
馬賊的眼睛已經瞪大到了極致,受傷的馬賊不斷的被痛醒,馬上又昏厥過去,三五個呼吸間,這樣的循壞已經進行了三遍,最後竟然生生的給痛死了。
「一千騎兵,大首領一片雲來了,小首領帶着兩千人進了天山,等老首領到了,一起過冬。」
孟元直點點頭道:「很好,你現在再告訴我,你們是如何攻破前面六道哨所的?尤其是第一道哨所建立在孤峰上,收起繩梯之後就沒辦法攀上去,我們中間出奸細了嗎?」
馬賊哆哆嗦嗦的道:「沒有出奸細,老首領有一頭巨大的山魈(馬猴),攀援山峰如履平地,是它帶着繩子攀上了山峰,我們的人再偷偷地爬上去……」
孟元直深深地呼吸一口屋子裏濃郁的血腥氣,獰笑着對最後一個馬賊道:「無聊的冬日裏,終於可以好好的鬆快一下筋骨了。」
說着話,手裏的長槍一刻不停,倒在地上的五具馬賊屍體被鐵槍挑飛,從山頂重重的落在山下的馬賊群中。
這裏已經沒有固守的必要了,孟元直就用繩子將那個馬賊捆綁起來,押着他一步步的下了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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