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有些陰沉的早上,剛剛下完雨的石板路佈滿泥濘的痕跡,一雙又一雙腳踩上去,匆匆忙忙的趕往目的地。
從他們的皮鞋和褲腳可以看出來,走在路上的不是哥譚大學的學生,而是老師和教工。
哥譚的清晨,空氣質量是最好的,這些已經過了睡懶覺的年齡的教授們,往往會選擇早起,前往教工餐廳吃飯。
雖然哥譚大學大部分的教學設施都比較老舊,但對一家餐廳而言,這反而算是經典。
秉承了歐洲風格的餐廳,帶着濃重的復古氣息,厚重的地毯、繁複的雕花邊緣、銀色的餐具、搖晃的燭光,有東海岸所有美國大學都沒有的特殊風情。
一雙皮鞋踩在了門檻上,但並沒有侍者過來鋪地毯,鞋子的主人也毫不在意的在毯子上踩了踩,等到腳下殘留的雨水被地毯吸收,就大步邁了進去。
放在接待櫃枱上的鈴被撥響了,一個穿着圍裙、戴着花頭巾的胖胖的黑人夫人走了出來,一看到來人,她十分熱情地露出了一個笑臉說:「哦,布魯斯,你來的可真夠早的,今天要來點什麼?還是不要餐前酒嗎?」
布魯斯撩開西服的下擺,把雙手插進褲兜里,倚在櫃枱上說:「是的,我今天早上要來學校辦點事,所以就來這裏解決早飯了,要兩份餐前麵包,不要煮菜,來點沙拉就行了。」
黑人女士翻了一下眼皮,用棕色的瞳孔盯着布魯斯說:「快別開玩笑了,我們的大帥哥,即使有兩份餐前麵包,那點沙拉也餵不飽誰!這裏的食物雖然肯定比不上你在家裏吃的,但也不至於讓你無法入口吧?」
「你誤會了,夫人。」布魯斯對她笑了笑,在燭光之下閃爍着光澤,他繼續笑着說:「昨晚我吃了夜宵,現在吃不下東西,麻煩給我來份沙拉吧,哦,對了……」
布魯斯的手依舊抓着櫃枱的邊緣,但卻往前邁步走了兩步,往餐廳的深處看了一眼,在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之後,回頭問道:「我想問一下,那位教授今天要了什麼菜?」
「你說羅德里格斯教授?」黑人女士也探頭看了一眼,然後說:「老樣子,一小份蔬菜沙拉,烤馬鈴薯配魚排,忌廉湯做的熱一點,還有一小杯的利口酒。」
「蔬菜沙拉里有西蘭花嗎?」布魯斯問道。
黑人女士使勁的把脖子往後仰,瞪大了眼睛,用一種無比驚奇的目光看着布魯斯說:「我的老天啊!可千萬別被他聽見你的瘋話!蔬菜沙拉里怎麼會有西蘭花?」
「我的意思是,他向你強調過菜里要沒要西蘭花嗎?」
「這還用強調嗎?」黑人女士搖了搖頭說:「全世界都知道,他不吃西蘭花,就連我們傳菜的時候,盤子裏有西蘭花,都要繞着他走,我可不想讓我們可憐的冰箱再挨上兩槍了。」
布魯斯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燦爛了起來,他對着黑人女士打了個響指的說:「我和他拼桌,你們把菜送到那裏就可以了。」
說完,布魯斯就朝着席勒走了過去,看到席勒今天穿着熟悉的黑西裝,布魯斯不假思索的走到了他的對面,拉開椅子坐下。
席勒甚至連眼睛都沒抬一下,正在用刀切開盤子裏的烤馬鈴薯,然後把每一塊體積完全一致的馬鈴薯排列的整整齊齊。
看到這一幕,布魯斯的表情更加放鬆了,他微微把身體往後仰,讓傳菜的服務生把盤子放在他的面前,他對服務生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席勒說:「早安,教授。」
布魯斯伸手從旁邊拿過了刀叉,但是不小心把放在旁邊的花瓶碰歪了,席勒先是抬眼看了一眼花瓶,然後才把目光挪到布魯斯的臉上。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高興什麼。」席勒搖了搖頭,一邊擺弄着盤子裏的食物,一邊說。
布魯斯剛想張嘴,席勒就搶在他前面,語速飛快的說:「是的,我聽到了,感謝你的關心,我非常感動。」
布魯斯盯着席勒的眼睛,但是沒有看到任何情緒變化,於是他的話聽起來非常像是陰陽怪氣,果然,席勒接着開口說:「……但你們蠢的令我頭疼,尤其是你。」
布魯斯一言不發的低下頭,開始擺弄盤子裏的蔬菜,其實,他也已經反應過來了,因為心虛,所以沉默。
「布魯斯·韋恩。」席勒把身體前傾,叫着他的名字,然後說:
「有沒有那麼一點點的實質性的證據,能夠證明我以前吃過人?」
「蝙蝠俠,請問,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的不講究實質證據了?」
布魯斯用刀叉把盤子裏大片的生菜切碎,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才抬眼看向席勒,席勒深深地嘆了口氣,問道:「你覺得,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陷入圈套的?」
「法爾科內家族的宴會上。」
「大錯特錯。」席勒掀了一下嘴唇,露出牙齒,用一種有點猙獰的表情看着布魯斯說:「什麼樣的線人,會給戈登傳訊說,有人要在法爾科內家族的宴會上動手?哥譚人什麼時候這麼相信警察了???」
布魯斯憋着一口氣,不停的切着盤子裏的菜,席勒用刀尖敲了一下盤子說:「如果你不餓,就把餐具放下。」
「是你傳訊給戈登,告訴他有人會在法爾科內的宴會上動手,你知道我明白這事關重大,肯定會集中注意力來防範可能到來的謀殺案,因此有關你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布魯斯緩緩把餐具放下,雙手搭在身體上開口分析道。
席勒也沒有繼續說話,而是聽着他分析。
「在宴會上,你出現的第一時間,我就意識到,那不是你,而是你的另一個人格,而且要比你更為危險和瘋狂。」
「是什麼支撐你做出這種判斷?」
「你的表情和氣質。」布魯斯回答道:「面部肌肉的走向、眼神、穿着打扮。」
席勒垂下眼帘,輕輕嘆了一口氣說:「我哪次去參加宴會帶過禮物?還是紅酒這種俗套的禮物?」
布魯斯抿着嘴,把頭偏向了一邊,席勒吃了一口魚肉看着他說:「接着說。」
「兇案還是發生了,只不過,兇手是以電視機作為媒介傳達他的理念,隨後,隨後……」布魯斯的嘴抿的很緊,嘴角向下撇,顯得非常嚴肅,但語調卻斷斷續續的。
「當你說『人肉不是這個味道』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布魯斯強調道。
「那你為什麼沒有堅定你的第一反應?」席勒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但還沒等布魯斯回答,席勒一邊插起一塊馬鈴薯送進嘴裏,一邊說:
「因為你遭到了一重又一重的暗示,因為恐懼的種子在你的心裏生根發芽,有一位園丁在不斷的澆水,讓它茁壯成長,而你卻完全喪失了自己的判斷,像一隻被拴住脖子的羔羊,跟隨它走向屠刀。」
布魯斯用手按住了自己的額角,語氣低沉的說:「緊接着,是你與瓦倫汀的討論,你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理念,人是不會像豬傾注感情的,就好像你看不到那些普通人一樣。」
「我承認,這個理論有些震撼人心。」布魯斯用一隻手支撐着自己的頭說:「我也承認,我對此感興趣,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陷阱,但我就這麼直直的走了進去。」
「引起你的興趣,只是第一步。」席勒接着他的話說道:「這甚至完全算不上是陷阱,只能說是誘餌,甚至是誘餌的前菜。」
「因為這個理論,我對於你的那個人格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布魯斯保持着一個姿勢不動,說道:「我想知道,他為什麼那麼異常,那麼冷漠,無情又殘忍。」
「於是,我自投羅網。」布魯斯又拿起了叉子,開始戳盤子裏的生菜,動作頻率飛快,顯得十分焦慮,他的喉結動了動,接着說:「他告訴了我,他是『病態」,而這其中又有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我沒有發現。」
「他將自己擺在了一個更高的位置上,而且是一上來,就以我最熟悉的你作為參照物,表明他是比你更高的存在,這就像是那些電話詐騙里的人,總是喜歡說他們與韋恩集團有業務往來一樣。」
「而後,你又把舊事重提,把話題牽引回了人與豬的區別上,但這一次,卻更進一步,說你不喜歡吃豬肉,表明你對於普通人沒興趣,而這再一次引發了我的好奇。」
布魯斯說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有點說不下去了,他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幾口水,停頓了很久才勉強開口說道:「你根本沒說,你想要殺死連環殺人狂並吃掉他們,但我自己腦補了一切。」
「而且,我還把這個答案於我腦中發現的細節一一印證,發現都對上了之後,就更加堅信不疑。」布魯斯用手摁住自己的眉心,閉着眼嘆了口氣說:「再老套不過的洗腦方法,龐氏騙局專用。」
「隨後,是第一次武力衝突。」席勒開口說道:「這是我最不明白的部分,你為什麼打不過他?!!」
「他動作太快了,我沒反應過來。」布魯斯搖了搖頭說,可席勒卻看着他的眼睛說:「因為你被他牽入了思維空間,認為你們的一切衝突,都是發生在思維當中的,他讓你的思維高度振奮,沒有空閒。」
「漫灌的思緒,擠壓了你大腦報警的部分,讓你失去了警惕心理,本能的認為周邊的環境是安全的,但如果,你能有一點思維掙脫出來,你就會明白,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
「你被填滿的思緒,讓你的理智不能告訴你,你當時身處於我的辦公室當中,與一個危險的人格面對面,而你完全不知道,他會不會動手。」
「因為他說了太多模稜兩可的話,給你留下了太多的謎團去猜,讓你在短時間之內無法從那種思維中掙脫出來,所以他才能偷襲成功。」
「蝙蝠俠,看看你因大量訓練而擁有的肌肉,想想你精準的槍法,摸摸你腰上的蝙蝠鏢,如果你不走神,不使用特殊能力的我,怎麼可能打的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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