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姬臉上震驚的表情只維持了不到一秒鐘,她唰的一下就把頭撇過去了。
「我來這可不是做心理治療的。」
「我尊重任何一種取向。」
洛姬張開嘴停頓了兩秒之後,又看向席勒說:「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性別的流動性,所以……」
「不是這個。」洛姬打斷了席勒說:「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對托爾……」
「這就說來話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
「可你不是來做心理治療的。」
洛姬被噎了一下,她又忍不住抱怨道:「為什麼你和醫生能如此不同?」
「因為我不是個心理醫生。」席勒換了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並說:「你以為你的好醫生所進行的詳細詢問、仔細觀察、科學分析和謹慎判斷,是因為此類過程很有必要嗎?」
「難道不是嗎?」
「是因為他按時計費,我們不需要這個。」
洛姬鼓起來腮幫子說:「那你倒是說出個所以然來,我也付你診費。」
「可我並不是個心理醫生,也不需要有人為我下的判斷付錢。」席勒把身體向一側傾倒,用手肘撐在扶手椅的扶手上,指尖撐着太陽穴,歪着頭看洛姬並說:「取而代之的,你得做好準備接受我的判斷——通常沒什麼好話,也不是你想聽的。」
「那你為什麼要說?」
「因為人們在不知道答案之前,都覺得自己有能力承受真相,好奇心一定會把你推入絕路,可如果我站在終點等你,你又覺得是我太過尖銳。」
洛姬無話可說,她發現她在這位席勒面前總是無話可說的,才分別沒多久,她就開始懷念她的好醫生了。
席勒醫生的收費確實很高,並且還需要其他人給他提供額外的情緒價值,甚至有時也得把自己變成樂子供他取樂。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所提供的問診和治療都讓人如沐春風,他所給出的對於某些事的看法令人醍醐灌頂,但又不是很難接受,因為早在公佈真相之前,他就已經把道理說透了。
但看起來這位席勒教授無此耐心,他更擅長一針見血,實在是太過尖銳,沒有人能在他面前取得語言上的優勢,專注而又敏銳,像個真正的怪異的天才。
洛姬對上席勒的目光,她感覺自己早已被那略帶神經質的目光看透了,但不得不承認席勒說的是對的,他的這種表現讓人更加好奇他能給出的答案。
洛姬長出一口氣,靠在了床柱上,手扶着床柱圓形的頂端,把下巴壓在手背上,直勾勾的盯着坐在牆角的沙發上的席勒說。
「那麼說吧,你怎麼看我?」
「人們總說你的成長經歷塑造了你,奧丁的不公,托爾的粗線條,弗麗嘉的過分關注,這些經歷導致你成為了洛基,導致所有宇宙的洛基成為了洛基。」
「但人們的這種看法實際上讓你非常惱火,你從來都認為是你自己塑造了你自己。」
「你的貪婪從來不是來源於曾經的缺乏,你的完美主義也不是因為沒有安全感,你認為你應該有什麼,是因為你覺得自己配有,而不是以前沒有,現在就一定要有。」
「所以過分關注你的過去對你來說是一種侮辱,他們把你看作是風暴之中飄搖的浮萍,看似同情,實則是認為你沒有錨定自己的東西,這種看法讓你抓狂。」
「於你的感情而言,奧丁把你看作他的小兒子,弗麗嘉把你看作受委屈的小王子,勞菲把你看作反將奧丁一軍的工具,阿斯嘉德人把你看作是平平無奇的二王子。」
「只有托爾,他不止把你看作是他的弟弟,他把你看作是洛基。」
「他對於你的自我的認識比其他人都要清晰,而將你身上的社會學屬性看得很淡,即使是對奧丁告狀,他也從不會說我弟弟如何如何,你兒子如何如何,他只會說洛基又這樣了,洛基又那樣了。」
「比起回顧過去,托爾會用99%的時間來向前看,很多人把這當做是不長記性,太過魯莽,但正因如此,他認識的你是此刻的你,而非過去經歷的集合體。」
「在他面前,你感覺不到半點往日經歷對你們此刻關係情感上的影響,當你們待在一起,你們可以心無旁騖的注重當下,暢想未來,這是即使奧丁也做不到的。」
「這令你深深地着迷,受他吸引,想要佔有他的時間,因為和他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你都比其他時候更深刻的感受到你是你自己。」
「或許你也沒有意識到,你所認為的堅定的自我,其實遠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穩固,往日舊影令你痛苦,只是你始終逃避。」
「向他人展示你自我的存在感更像是一時的鎮痛藥,而在托爾身邊,你感覺到風浪平息,他對你此刻的獨立認識像沉入深海的錨,因他存在,你無需彰顯你自己,便能做你自己。」
「這不光令你追尋,更令你上癮,但如果顯而易見的,你與他相處的時間將會越來越少,你就會更加急迫的尋找另一個錨——你發了瘋的想選托爾,但又想儘可能避開他。」
「因為你知道,托爾的所作所為不過天性使然,他對任何人都這樣,他沒有意識到他對你的特殊意義,你也不想讓他意識到,所以在事情尚可的時候,你選擇維持現狀,什麼也不做,甚至是退避和主動放棄。」
「至於你為什麼不想讓他意識到……你們之間仍存有一種微妙的勝負心,儘管你已尊他為王,承認你們之間的地位差距,但感情向來是兩碼事。」
「你希望自己的手裏能牽更多的繩子,避免將自己的繩子交給任何人,你……」
席勒停頓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是在嗅探着些什麼,然後開始朝着更深入的方向探索。
「你不想讓托爾安心,從始至終都是,你希望他始終對你不放心,你認為不能讓他覺得『洛基過得很好,別無所求,事情一直這樣下去就可以』。」
「但你也並非完全為了尋求他的關注或是牽扯他的注意力,你似乎是在尋求一種情感上的……公平。」
「他能錨定你,你認為這是一種權力,所以他需要履行的義務,就是受到你的存在的煩擾,就像是『你能對我做這個總要付出點代價』。」
「因為他其實並不知道他能對你做什麼,目前為止你還瞞得很好,這樣你就贏了兩次,既把托爾的一條繩子牽在了手裏,又沒有把自己的那條送給他,在情感上處於優勢地位。」
「在你們的關係之中,你如此爭強好勝……也是天性使然。」
「是的,你是一個通過佔有和被佔有來權衡自己存在位置的人——你佔有的多,你的自我就更清晰,你被佔有的多,你的超我就更清晰。」
「當你擁有些什麼,你就能主動利用自己的意識做釋放天性自由的判斷,當你被某些人以某些身份擁有,你又會受困於良知和道德,所以你不完全好,也不完全壞。」
「你希望佔有托爾又被他佔有,希望能夠在他面前釋放自我的自由天性,又希望你們兩個都處於至親之人的牽絆之中,遵從社會學意義上的,必須要對親人負責的規則。」
席勒的手指規律的敲擊着沙發的扶手,顯然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他驚人的天賦正在全力運轉,房間的空氣中充斥着思維的迴響。
「目前的局面是,托爾一步又一步的走入了新的人生階段,他登基加冕,結婚生子,新的人生階段總是機遇與挑戰並存,但不論是機遇還是挑戰,你顯然並非他的主旋律。」
「你與托爾幾乎沒有獨處的機會,少年時代形影不離的日子距離你們兩個越來越遠了,你佔有他的需要無法被滿足。」
「托爾有了更多更親近的家人,他有妻子,並且即將有個孩子,就算他如以往那樣重視你,他受到對親人負責這條規則的牽絆的對象也憑空多出了好幾個,而你幾乎仍然只有他一個,你被佔有的需求也未被滿足。」
「空虛、糾結、拉扯、撕裂……你認為你們之間的關係正在變得越來越不對等,你認為讓失衡的天平重回原位的方法,是重新滿足你佔有與被佔有的需要。」
「你需要重新佔有托爾的精力,使他在你這方面擁有更多的道德束縛,以負更多的責任來佔有你。」
「你會認為你可以同時實現這兩點,方法是……找到另一個托爾。」
「這極為大膽和冒險,對你和托爾都是,因為你知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你必須得給出那條繩子了,這就是你的籌碼——讓托爾意識到,你需要他不僅僅是因為兄弟情,而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或許你仍不希望他意識到真相,或許你覺得他沒能力理解,但你希望通過另一個托爾,將這偽裝成愛情。」
「這會給你的哥哥很大的震撼,把你手上的繩子攥緊,把他向你這邊拉一些,這樣或許你們就能重回平衡。」
「所以你口中的超級麻煩精的出現不是個偶然,這是你計劃的一環。」
「你需要一個托爾,但又不能完全是托爾,因為如果他真和你哥哥一模一樣,你也不能確定你是否能控制得住自己。」
「可偏偏托爾令你着迷之處會體現在絕大多數的托爾身上,所以你一定要找一個特殊的,這樣才能心無旁騖的利用他,而不是挖個陷阱連自己一起陷進去。」
「但這還不夠,當演員就位後,你需要一個舞台,我的宴會就是最佳場合,你會想辦法讓那個二世祖托爾追過來,讓你哥哥聽到些什麼。」
「他一定會過來詢問我,除了要為你的行為向我道歉之外,他一定會覺得作為你的心理醫生,我提早的察覺了這一切,他會想知道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又發展到什麼程度了,甚至會為他與你的關係來向我諮詢。」
「然後顯而易見的,你們的好醫生可不會如此尖銳直白的扒掉你們的皮,他只會給一個我之前給過你的答案——是的,你弟弟對你的感情遠超兄弟之情。」
席勒嘆了口氣說。
「絕大多數人將愛情視為這個世界上最高尚的感情,他們認為所有感情的終點都應該是愛情,所以一旦提到超越,他們就誤以為被升華了的感情就是愛情。」
「但人類的情感系統比這要複雜的多,富有魅力之處就在於每一種感情走到極致後,根本沒有殊途同歸的終點。」
「但絕大多數人沒有能力,也不願意去理解這一點,只膚淺的把它們都視作愛情。」
「多麼敷衍、淺薄,富有他們常有的逃避精神,是他們善於為自己的大腦不轉遍尋藉口的有力證據之一……」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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