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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和爸爸今天很晚回家,早餐放桌上了,冰箱裏有面,你自己記得煮。筆言閣 m.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依舊是淺藍色的便簽,依舊是一字不改的留言。
十二歲的余燃立在茶几邊,赤腳站在冰涼的大理石瓷磚上。
透骨的冷從腳底鑽進肌膚,蔓延至五臟六腑。外面是嘩嘩的雨聲,房子裏卻寂靜得如同墳墓。他沒開燈,四周陰沉得有些令人感到壓抑。
余燃面無表情地收拾好自己,機械地吃完桌上的早餐。現在是六點十分,他要在五分鐘之內趕上下一趟公交車,但是他不知道家裏的傘放在哪裏。
北城很少下雨,之前每逢下雨他都一個人悶在家裏,並不清楚雨傘放在哪兒。
他翻箱倒櫃找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了一把舊傘,然後慌慌張張地出門了。
他撐着傘在雨中狂奔,麻木的腦海里卻忍不住想到了以前。
也是在一個雨天,他睡過頭了,但那時候沈遲無論多晚都會在門口等着他,見到他慌慌張張的模樣,沈遲還拉住他不讓他跑。
『會把身上弄濕的。』沈遲撐着傘說。
『有我陪你,沒必要這麼慌。』
雨迎面打來,奔跑着的時候傘沒有半點用途,他的前胸和褲子全打濕了,好在他看見公交車還停在站牌前。
余燃隔着十幾米遠快速衝刺,快到的時候沒注意腳下,身子一歪,小腿狠狠磕在了石階上。
疼,鑽心的疼。
他瞬間面色煞白,疼得齜牙咧嘴,生理性的眼淚從眼睛裏不停湧出,但余燃來不及耽誤,剛想站起趕忙上車,餘光卻瞟見公交車晃了一晃往前開走了。
肯定要遲到了,又要被打了。
余燃下意識地想。
其實在齊安的時候老師都對他很好,他遲到了和老師笑嘻嘻地嘴甜兩句老師也不會罵他,更不會罵得那麼難聽,還用教鞭打他。
小腿青腫一片,傷口也滲出了血。
余燃撩起褲腿看了看,然後又放下了。
他簸着腿站到公交站牌前,等下一班的車。
他等了十幾分鐘,下一班公交車才終於顫顫巍巍地開來了。車上的人很多,余燃好不容易擠了上去。
剛站穩沒多久,站他旁邊的一個女生忽然驚呼出聲,那聲音刺得余燃的耳朵發疼。
「你的傘把我的裙子弄濕了!」她皺着眉朝余燃呵斥。
余燃一驚,忙收緊了傘,嘴上不停道歉,他記得他上車收傘前還特地把傘甩幹了的。
余燃瞟了女生的裙子一眼,發現那濕痕並不是他的傘弄的,罪魁禍首是斜後方的那個男人手裏濕淋淋的傘。
女孩方才的尖呼聲引起了車上大多數人的注意,不少人看他的目光帶着醒目的斥責和鄙夷。
余燃心裏有點委屈。
但自從他來北城後受的委屈比這多太多了,這點難受委實不算什麼。
下車後,學校大門前果然沒了學生的蹤影,他遲到了。
余燃被保安攔下,登記了姓名班級班主任,在走進校門的那一剎那,他恍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出門太急,好像忘了帶書包。
余燃怔怔立在原地,無措地揪着衣角,猶豫片刻後頂着保安冷漠的目光硬着頭皮走向教學樓。
又要被訓了。余燃腦海中只剩下了這一種念頭。
他的班主任深諳趨炎附勢之道,余燃念的是一所很有名的私立中學,班上的同學家裏不是有錢就是有權,而他的背景卻是一片空白。
「暴發戶」。
班裏的同學都在背地裏這樣稱呼他的家庭。
他爸拿買房的錢和他同學一起來北城創業,想是乘上了政策的東風,竟賺了一些錢。
但當時這些錢才剛巧維持生活和他上學所需的費用。
因此余燃這樣沒背景沒資本的孩子,就成了班主任眼裏可以隨意支配的學生。
果不其然,當他伴着早讀的念書聲走進教室時,坐在講台上的班主任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後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從今天開始,早讀遲到的人一律給我在走廊外面站一上午。」
班級瞬間靜默下來,余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別人的目光像一盞盞強光燈倏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咬着下唇,垂着腦袋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課桌。
桌面是整潔的,課本和筆記本齊整地放着,但是唯獨缺了一個東西——早讀用的英語書,余燃在桌上抽屜里翻來覆去也沒找着。
這一切更加令他焦灼。盯了他半晌的班主任狠狠地皺了皺眉,揚起下巴到他旁邊,揮起教鞭就敲在了余燃的桌沿上。
「沒聽懂我說的話?還不滾去外面站着!」
余燃看着那教鞭手心隱隱發疼,從開學到現在,這個教鞭只抽過他。
他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班主任揮着這柄竹條在他手上留下條條紅腫的場景。
很疼。
「在找書。」
余燃低低說了一句,腦袋卻突然被班主任蓋了一巴掌。
「滾出去,罰站的人要書做什麼?」
話音剛落,班級里就響起悶悶的笑聲,像是一根根細針扎在柔軟的心尖上。
余燃整個人僵硬在原地,他緊緊握拳,指甲在手掌印下明顯的掐痕。
余燃抿唇不語,扭頭就往後門走去,卻在路過垃圾桶的時候腳步猛地一頓。
他看見垃圾桶里正躺着他找了半天也找不着的英語課本,那課本和其他垃圾堆在一起,封面的劃痕十分明顯。
他知道自己不討同學的喜歡,但也沒想過這種校園欺凌的事情會落在自己頭上。
「他發現了。」他耳尖地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刻意壓低的聲音。
之後再說了些什麼他就聽不清了。
余燃冷漠地收回落在書上的目光,扔了就扔了吧,他不要了。
余燃,這裏不是齊安,不要惹事。他在心裏告誡自己,這也是他的媽媽不停叮囑他的話。
外面還在下雨,老天爺似乎並沒有要停的意思。
余燃站在走廊上,後背靠着冰涼的牆壁,那尖銳的冷意絲絲鑽進皮肉里,惡意地朝五臟六腑侵略。
風有點大,雨飄進了走廊里,小腿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衣服還是濕透的,粘着皮膚很是令人難受。
他就這麼站着,清亮的眼睛望着細細的雨絲,烏雲堆在狹窄的天空上,整個世界陰沉沉的,沒有陽光。
涼雨斜打在花壇的芭蕉葉上,樹葉也在啪啪作響。一時間,余燃感受到了漫天蓋地的孤獨。
每到這時候他就很想齊安,想那裏暖暖的陽光,想和藹親人的老師,想友善的同學,尤其特別想沈遲。
想沈遲用溫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笑,想他垂着眼替自己整理書桌的模樣,想他和自己說話時永遠溫和的語調,也想每天放學後和他一起在學校門口買一塊錢的烤腸的時光。
要是沈遲在他身邊就好了,他就不會孤單一個人,沒有新朋友也可以,他只要沈遲,就算什麼也不做,只要看着他自己就會很安心。
書被人扔了他可以和沈遲看一本,被老師趕出來沈遲也會陪他一起罰站。
余燃冷得打了個哆嗦,發散的思緒猛地被拉回,沉溺於想像的余燃感覺整個人忽然一沉,驀然發覺自己還是身處這個冰冷的世界裏。
這只是他來到北城後無數次失落中,很普通的一次。
那段時間,他已經習慣沉溺於回憶,然後再清醒地失望。
這樣反反覆覆,最後竟是把他關於齊安最後一點念想都消磨殆盡了。
畢竟,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學會拋舍過去。
更何況,無論怎麼樣,也回不去了。
*
余燃和沈遲講的版本沒那麼沉重,他省略了很多細節,語氣也很輕鬆,似乎只是在講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他講完了,但半天沒聽到沈遲的反饋。
?
余燃側過臉,對上沈遲微垂的眼睫。
今天的天氣委實是太好了,余燃看着暖風穿堂而過,稍稍揚起了沈遲的發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沈遲明似朗星的眼裏似乎罩着點點的難過。
沈遲確實很難受。
他記得小時候的余燃是一朵沒心沒肺的小向日葵,不記仇,心裏也不壓事。
別人和他吵得激烈,甚至差點動手他也扭頭就忘,第二天還會笑眯眯地湊過去問對方吃不吃辣條。
是怎樣令他難受的事會讓他在四年後的今天還能清晰地講出來,就連字裏行間都瀰漫着揮散不去的低落。而在北城的那幾年,他又遇到過多少這樣的事?
明明是晴天,沈遲卻似乎聽見了密密麻麻的雨點摔在地面的聲音,鼻尖也隱隱縈繞着潮悶的氣息,罩得他喘不過氣。
他抬手,觸上了余燃耳後那道不長不短的疤痕。這道在昨天余燃剪短頭髮後被暴露出的疤痕柔軟又脆弱,卻又像一記重錘揮擊在沈遲的心頭。
沈遲滾燙的指尖輕輕按在上面,動作充滿了小心翼翼。
緊接着他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這疤還能消掉嗎?」
余燃也不知道沈遲為什麼開始注意他這疤痕了,他癢得讓了一下身體,然後回想了一下醫生說的話。
「應該是消不掉了吧。」
消不掉了啊。
沈遲緩緩地閉上了眼。
*
語文課過得很快,余燃剛和沈遲聊了會兒下課鈴就跟催命似得響了起來。
……這破玩意要是平時也這麼積極就好了。
「今天是周一,要升旗對吧?」余燃伸了個懶腰,舒展着站僵了的身體。
他曲起手臂搭在後腦勺上,偷偷地摸了一把自己的疤痕。
有那麼好摸嗎?嘶……好像是挺軟的。
他思緒偏了一下,隨後趕緊把那詭異的想法趕走。他拍了一把沈遲的手背,問「哎,還是你上台主持?」
「不是。這周輪到別人。」
此時余燃看見班上的同學全都湧出了教室,於是拽着沈遲的手腕跟了上去。
「跟上跟上。」
沈遲的身體幾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瞬,他面上有些愕然,但余燃走在他前面,看不見他的神色。
沈遲也趁這機會垂下眼,對着余燃握着他手腕的姿勢發怔。
他動了動手指似乎想要回握,但潛意識卻不敢。
其實在某些時刻,他還是以前那個在窗台邊默默注視着余燃的小男孩。
膽小,怯弱,只能遠遠地望着,不敢主動上前一步。
可是……
樓道里人潮擁擠,余燃並不喜歡被人擠來擠去,旁邊一個男生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撞得他胳膊發疼。
「對不起。」那男生忙給他道歉。
余燃不在意地擺擺手,緊接着下一秒他就感覺有人反攥住了他的手,動作輕穩卻帶着不可抗拒的力度。
他被往後拽了一把,背靠上了一個滾燙堅硬的胸膛,那雙手和他相握不過幾秒,然後又鬆開,但與此同時,那條被撞的手臂被人護住了。
「小心點,貼着牆走。」
沉沉的聲音從耳後響起,余燃愣了兩秒。
沈遲斂着眉眼,看着眼下那道令人心疼的疤痕。
但是他也會在某一刻鼓起勇氣,就像很多年前那個夏天的午後,他第一次主動對上了余燃的眼睛。
也像此時此刻,他近乎將對方半抱着攬進懷裏。
從此以後,山高路遠,歲月橫流,再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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