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上下打量了幾眼馬恩,面帶疑惑地說道:
「你不怕死嗎?」
馬恩反問道:
「恐懼能讓我活下來嗎?」
月神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明白這個道理的凡人有很多,但是能真的做到的卻寥寥無幾,我都有點好奇你在丟棄記憶前到底過着怎麼樣的人生了,能讓一位神祇產生這樣的想法,你這短暫的一生也有意義了。」
馬恩坐着說道:
「我只是輸給你了而已,不意味着你就有資格評價我什麼。」
月神笑了笑:
「我理解你們的想法,你似乎覺得自己只是運氣不好,沒有在正確的時機和情況下和我交鋒,覺得如果我們調換位置結局有可能不同,但其實這是很常見的誤解。
「重點就在於我們間的位置,我是神,你是人,所以我註定勝利。
「自古以來皆如此。」
馬恩並沒有被其說服:
「你們贏了我,也將戰勝許多的人類,但你們不可能接着贏下去,現在你們的面前就有神霄,而在未來你們還將面對其他的敵人。
「相信我,你們最終會輸的。」
他的語氣特別篤定,甚至讓她覺得有些莫名的可笑。
「我能看見你的心靈,你們的先祖也輸了,是的,我們如今的境遇不算特別好,但是我們的敵人卻被徹底滅絕了,而且他們的全部掙扎和後手都被我們解決掉了。
「而這樣的對手,我們在漫長的生命中不知道遇到過幾個。
「泰坦甚至都不能說是我們最強的敵人,因為只要你們足夠強盛,我們就會不斷地變強,就算暫時殺死了我們,只要你們不在我毀滅,我們也註定重生。」
馬恩平靜地宣佈道:
「正如你所說,諸神也沒法擺脫我們。
「你們不過是我們身上的寄生蟲,永遠都沒辦法脫離我們獨自存在,最終肯定會有能夠戰勝和徹底殺死你們的人類出現,他會永遠地終結你們的統治。
「是你們長在了我們的身上。」
月神露出了傲慢的微笑:
「我期待你口中的那個人出現,那也許會給我們永恆的不朽時光帶了些許激情,這樣是你們先祖掙扎過後唯一的作用——娛樂我們。
「而且你也永遠都沒法看見那天的到來了,因為在你馬上就要被我一口吃掉了,等我搞定遇到的小問題,再取得你的全部秘密以後,你就會迎來自己的末日。
「你可以在死前想像諸神隕落的時候到來,但是你要明白一點……
「就算那是真的,也只會在無數年以後出現,而且你們到時肯定會給我們陪葬,而在這以前我還有漫長的時光可以享受,甚至我就算暫時被殺死了,也能以如今的姿態完全重生。
「你們甚至沒法創造新的月神,因為這個過程需要你們用到自己的『心靈』。
「而我是它的主人。」
月神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依然坐在地上的馬恩、
她抬起手臂說道:
「看着吧,你的同胞是如何在我面前慘敗的。」
隨着她手臂揮舞,周遭的世界也在迅速的改變,巷子徹底消散不見,而他們身處的位置變成了如同虛空的遼闊世界,但到處都是鮮艷的色彩和不定形的各種物體。
馬恩眼中的全部物體都在不同形態間來回變化,液態,氣態,固態,等離子態,甚至於是某些在現實中不存在,他也有些難以理解的形態。
他的感官也被強烈的色彩,氣味,聽覺,觸覺所縈繞,在這以外,他還有着其他的區別於人類五感的獨特體驗,其中最主要的是心靈上的「感知」,但還有其他馬恩沒法適應和解釋的特殊感受。
世界在他面前模湖,流動,變形。
接着他雖然沒有轉身,卻也可以看見背後那輪銀白色的明月。
她佔據了馬恩身後可感知領域的三分之二,散發着驚人的壓迫感以及其他數種馬恩未曾體驗過的複雜感受,這種奇妙的體驗有種致命的誘惑性,讓馬恩幾乎不想要將自己的注意在她身上的移開。
他願意就這樣不吃不喝地看着她直到死去。
但馬恩還是轉過了腦袋。
因為比起活下去他還有更在意的東西。
而在月亮的對面,無數的黑色斑塊正在侵蝕這處虛空,它們就像是鑽入肌膚的病毒或蠕蟲,憑空地流入了這處空間,並且不斷地增殖和擴大,其中有些離得近的個體則在相互融合。
在這些黑色污漬的中心處,它們已經集結成了如同山巒般的巨人,只是在銀月面前它顯得就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兒般嬌小。
但是它們無窮無盡,如同海岸般沒法看到邊際,即使是其中最高的巨人在相較於其龐大的數量,也不過只能算是海洋中較大的一顆水滴而已。
它們正如潮水般朝着銀月撲過來。
但在接近銀月以前,黑色的海潮卻在像是被沒法看見的雙手給分開了一樣,在她的不遠處撞到了無形的牆壁,斜對着月亮的兩側流向了她的身後。
「浪潮怎麼能戰勝它們的主人呢?」月神微笑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影子有某種辦法將自己變成如今的這幅模樣,才敢進入這裏跟我對抗,他甚至都沒有親自來到這裏。」
說着,馬恩身旁的月神抬起手指向不遠處一團有幾米寬的黑色液體,它跟其他相同的東西比起來也就勉強高於平均水平。
「它就足以殺死你。」月神憐憫地看了眼馬恩,「這只是無數道影子之一,並沒有到達階,但卻已經凌駕於全部4階實體之上,能夠殺死包括你在內的多數凡人。
「我不是在貶低你,你現在已經落在我手上了,我是閱讀了你的全部心智才得出的這個結論。
「這只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而無數這樣的影子組合起來才可以和我對抗,如果你不是遇到了不可記憶者,我其實只要遠遠地看你一眼就能把你殺死,這比你們捏死腳底下的螞蟻還要簡單。
「這就是真相,你可以期待自己口中的未來,但即使神霄行者在我的眼中也不過如此,她只是好運遇到了現在落魄的我們,否則她甚至都不會有成長的機會。
「那樣的未來還遠着呢,就算有能戰勝諸神的存在也不會是你們這些由缺陷和錯誤構成的凡人。
「我沒在貶低你們,只是在陳述自己這輩子看到的事實。」
馬恩甚至都沒法將銀月或是影子完全地看清,它們都有部分在他的視野範圍內。
「你知道有趣的是什麼嗎?」月神笑了笑,「影子的目的不是幹掉我,當然這也已經是他能做到最高的程度了,他在做的事情是陽謀,也沒有任何留手的必要。
「他們想要在我心底埋下一個能夠重創,甚至於殺死我的炸彈,他的確通過消耗大量的資源讓我沒法再阻止他們的其他行動。
「如果他成功了的話我至少會沉睡個幾年。
「這個計劃只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那就是他們的炸彈沒有任何用處。
「影子是位優秀的凡人,但他創造的武器肯定是基於我已知的特點去製造的,但他沒有理解我跟秘密相關的特性,因為這個特性本身就會自我隱蔽。
「秘密是沒法被看清的。
「而我可以看着它高速地在凡人中散播早在無數年就準備好的想法,就算我死了也可以瞬間重新,要是我提前知道了泰坦們想做什麼的話,過去的我甚至可以將現在的自己給救出來。
「他們的計劃只對我這位心靈神祇有效,但正因他們的目標是我才沒法成功。
「我是唯一可以主動改變凡人對自己理解的神祇。」
馬恩望着眼前的景象,但心底的想法還是沒有半點的動搖。
「真是固執的凡人。」月神倨傲地說道,「好好看着吧,等到影子徹底地退出南聯邦的瞬間,就是我吃掉你靈魂之時……
「算了,我看不下去你這幅滿不在乎的樣子了。
「那我就告訴你吧,其實你就是我們逃離南聯邦的關鍵。
「而且到了現在我才意識到你可能遠比我最初想像得要重要,得到你以後我就註定會在幾百年內離開這裏,就算影子的計劃真的成功了也沒用,那樣也只能拖延幾年你們的末日而已。
「如果真的你們有勝利的機會,也在此刻被你葬送了。
「可憐的小馬恩,現在你有什麼想……」
她忽然停了下來,而且周遭的環境也在迅速地消融,他們也回到了剛剛的巷子。
她震驚地看着馬恩:
「這是什麼?」
在月神說話的時候,她的完美的臉龐上出現了幾道裂痕。
【以利用特性:月蝕】
原來是這樣。
馬恩平靜地看着月神說道:
「看起來好像是我有個對付你的計劃。」
月神不解地往着他:
「但你已經在我手上了,你的全部記憶我都看過了。」
馬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可能是我忘了吧?」
月神晃了晃腦袋向後退去:
「不,我見過你身上的東西,它對我沒用……
「你的同胞曾經用它殺死過我一次,但是我只沒用多久就重生了。
「就連泰坦的制約措施都對我沒用,你們又能怎麼樣呢,對,我可以這樣做……」
月神臉上的裂紋已經蔓延到了上半身,臉龐上的幾處已經有了破碎的痕跡,看起來就像是即將徹底粉碎的瓷娃娃。
她抬起腦袋看向馬恩,臉上重新掛起了微笑:
「這招不錯,我真的沒有想到一個凡人能給我這麼多的驚喜。
「要是你成功了,說不定真的可以和影子聯手和我讓我沉睡個幾年,但你其實你還是不理解我到底能做些什麼,你的身軀和腦袋對我的意義已經不止是一個秘密了。
「本來我還想找海神請教下的,不過看來已經沒有時間了,那我就自己動手了。」
說完,她就直接接管了馬恩的身體。
然後她見看見了面前的病房門,以及上面的屍體。
這個詞語並不能準確的形容月神看到的東西,因為她看見的不是一具屍體,也不是被剁碎或碾壓過後的產物,比起這些她看上去的更像是……
一副畫,用血,肉,骨與靈魂繪製的驚悚肖像。
死者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用屍骸稱呼的部分,這就是張平面的畫,就好像有誰將死者融化成血水以後塗抹在了這扇病房的門上,但卻還能清晰可見地看出她還是人類時的模樣……
以及那副驚恐的神情。
接着月神忽然感覺到什麼事情有些不對,她的目光似乎再也沒法從面前的血畫移開,並且思考的速度也在越來越慢,甚至已經要接近於人類的程度。
「不,有什麼不對。」月神低聲喃喃道,「你是故意來這的。」
是的,她已經感覺到了。
這就是她在尋找的東西,也只有在這種彌留崩潰之際才能被她看見,當然,最重要的也是他們間本該維持的防禦已經不再生效了。
因為他死了。
是誰做的?
莫名的恐懼湧上了胸口,如果有誰可以殺死他的話,那要是說他能夠殺死自己也不是沒有可能,一種可怕的猜測在她的心中縈繞着。
不,不可能。
月神用馬恩的聲音說道:
「這次你贏了,我會去沉睡個幾年,十幾年,甚至是到你死後在醒來,但是……
「你們的世界已經註定歸我所有了。
「謝謝你帶我找到了他。」
馬恩回答道:
「不客氣,但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月神輕笑道:
「我知道你能做到什麼,你不用想嚇我,不,我覺得你可能都沒有看見我面前的東西,你在我們這個道途上才剛剛起步,沒有資格意識到我眼前的景象。
「所以你還心存僥倖。」
馬恩的語氣平靜的可怕:
「你不是已經控制住了我的心智嗎?
「不如看看我正在想什麼?」
月神忽然面色慘白,身上的裂紋也瞬間佈滿全身:
「不,不可能,我是神,我是不朽的……」
她的音量越來越低。
因為月神看見了馬恩的想法:
「不,但你是……」
她本可以不斷地復活。
明明只是凡人,怎麼可能……
她眼神茫然地不斷搖着腦袋,臉上慢慢地浮現出未曾有過的驚恐,雖然她是偉大的不朽者,但此刻卻想要轉過身朝着南聯邦掙扎地逃跑,她不該來這的……
不該出現在馬恩的腦中。
月神絕望地意識到……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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