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幼度念叨着來日方長,收起了心裏泛起的那片漣漪,向着自己的岳父大人道:「舟車勞頓,城中府邸已經收拾好了。請岳父大人上車,先回府休息。」
他做了請的姿勢。
周宗點了點頭,走在前頭。
周娥皇大大方方地盈盈萬福。
羅幼度露出了一個自問最帥氣的笑容。
見三人上的馬車,羅幼度領着一行人往揚州城裏行去。
隨着南唐軍撤出揚州,向訓暫時接管了揚州的防務,郭榮也從和州遷移到了揚州,準備在揚州隆重接待吳越國國王錢弘俶。
因揚州新得,守衛深嚴,一路上皆有兵士巡邏。
往來兵士見到羅幼度一行路過,莫不是頓足敬望。
周宗在車內見狀,亦忍不住道:「以文人之身,能在中原大地闖出今日成就,委實不容易。」
周娥皇也不知覺地點了點頭,眼眸中閃過一絲心疼。
在長江之上,周娥皇已經從周宗口中得知羅幼度這些年的經歷了,也了解了一些當年的事情,知道羅幼度當年隨着母親北上投親,但娘家人為契丹殺盡,孤兒寡母外加一老僕在開封艱難地求生。
周娥皇所在的江南可謂人間天堂,不止一次聽從北方中原逃到江南的士人說起中原亂象。
說那裏賊匪橫行,群魔亂舞,道德義理尊卑不在。
兵士能擅殺節度使,就是因為節度使不帶他們劫掠百姓搞錢。
節度使更是目無君上,將反叛自立視為理所當然之事。
周娥皇性子本就溫順,自小又受到良好的教育,有着華夏古代女子最美好的品性,賢良淑德。
儘管過程是陰差陽錯的,但在她的心底羅幼度已是自己的夫君了。
想着自己未來的夫君,生處於這種亂世,靠着自己闖出這份事業,揚名天下。其中必然是無比艱辛,即是自豪,又有一些心疼。
一行人入的揚州城。
今夕的揚州城遠沒有唐中後期揚一益二的風采。
城中屋舍陳舊,甚至有一些破敗,街道的管制亦不盡如人意。
明明是大街,偏偏有人的屋舍能夠擴建至街道中間,強佔一半土地,只留下半條街道行走。
「唉!」
周宗在車內見城中景象,長嘆了一聲,道:「這離別多年,揚州竟落得如此田地。」隨即憤然道:「馮延魯,罪該萬死。」
周宗也是揚州人,對於揚州自然別有感情。
他卸任揚州留守去金陵定居之後,接替他擔任揚州留守的正是馮延魯。
周宗以清流自居,自不會幹有損名望的事情。
揚州過於富庶,也飽受戰亂之苦,在周宗手上恢復了不少元氣。但馮延魯這一上台,各種搜刮,各種剝削。
城中的達官貴胄將侵佔街道以為常事,將揚州搞得一團糟。
李璟只要稅收到位,自己的東都是什麼情況,他是不聞不問。
導致了偌大若好的揚州,變成今日的情況。
羅幼度聽得此言,停馬到了馬車旁,說道:「揚州城已經亂得不成建制,各種占街侵地,無可救藥。前些日子與官家還商議過此事,官家意圖廢棄這揚州城,打算在附近找一處地方新建一揚州。只是目前不知何處適合,岳父大人久居揚州,不知有何高見?」
羅幼度記得歷史上郭榮在舊揚州的東南方建造了一個小城取代揚州,叫周小城。
後來宋朝在周小城的基礎上擴充擴建城牆,稱宋大城。
揚州位處漕運要地,南北一統之後,只是短短几年時間,揚州再度成為中國東南的經濟文化中心,與都城汴梁的重要性可以相提並論。
史載揚州商稅年八萬貫,居全國之首。
周宗來了精神,說起了揚州周邊的情況。
「老夫覺得新揚州不要走老揚州城的路子。老揚州城講究農商兼顧,現實卻是沒有多少人願意耕種。城裏的商業過於發達,城中小工一年收入都比種田收入更高,很多田地荒蕪,城中富戶甚至直接將田地盤買下來當做避暑別院。直接以商、漕為主,農業為輔,將揚州水陸便利的地理優勢進一步擴大。」
羅幼度贊道:「岳父大人高見,這揚州原本是只有子城,南北東西都不過四里地。是淮南節度使陳少游擴建羅城,將之與漕運連接。而南北糧草、鹽、錢、鐵的運輸都要經過揚州。引來了各地客商僑居在城內,從事着貿易往來,這才有揚一益二的盛況。以商、漕為主,確實能將揚州的優勢,進一步擴大。」
他頓了一頓,說道:「那岳父以為揚州羅城東南方如何?」
周宗訝然道:「可是邵伯湖以南,挨着運河那片區域?」
羅幼度道:「然也!」
周宗笑道:「老夫也想說這裏,此處水陸便利,北連高郵湖、邵伯湖,周邊土地肥沃,可以耕種,東靠運河,南距揚子津不遠。至於北邊,離舊城不遠。未來新城充實,還可以將舊城推倒重新規劃。」
羅幼度不住點頭,周宗的提議比他與郭榮以及范質、王溥商議的都要全面。
終究是本地人,對於揚州的了解,遠勝他們這些外來的。
翁婿二人圍繞新揚州一路攀談,直至到達目的地。
周宗居然有些意猶未盡。
「先生!」
趙普從府中走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一切都整理妥當了。」
羅幼度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個趙普真是個妙人。
羅幼度手下文臣不少,不乏能力出眾者。
宋琪、寇湘、湯宇、竇儀這些人,都有不俗的能力。
但是他們身上皆有一種文人特有的風骨。
簡單地說,羅幼度提拔了他們,他們願意為羅幼度效力。
羅幼度如何對待他們,他們加倍辦事以作回報。
而趙普完全不一樣,他沒有半點的風骨,直接將自己地位擺得很低。
羅幼度給趙普的安排的職位是御營司的兵案,負責御營司諸軍、直、班功賞,大教閱轉資,內外轉補、排連,換官等瑣事。
趙普只要處理好本職事務就算是盡職盡責了。
但他厚着臉皮舔着臉,一天到晚跟着羅幼度身旁轉悠,幫着他處理生活上的瑣事。
羅幼度一度以為自己請得不是一個下屬,而是一個管家。
偏偏這個「管家」事情辦得極為利索,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就拿此次迎接周宗一家子來說。
羅幼度在城中的住所是朝廷統一分配的,周娥皇還沒過門,自然不能住在一處,讓人說閒話。
儘管羅幼度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但世人可不這麼看。
然後趙普已經安排好了,而且還是周宗當年在當任東都留守時的故宅。
對於周宗一家肯定別有意義。
府中傭人侍婢家具什麼的,也安排得妥妥噹噹。
試問有這麼一個辦事得力貼心的下屬,羅幼度怎能拒絕?
周宗下的馬車,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象,心情好上了幾分,自己這個女婿還真是用心了。
周娥皇看着面前這闊別已久的「家」,面紗後面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真是有心人。
何為細節決定成敗。
這就是!
周小妹離開揚州的時候還處在幼兒懵懂階段,並不記得這裏是自己的家。但懂事後第一次離家,周小妹顯得很是興奮,又度跳下馬車,想要去看一看新住處。
對於周宗的到來,郭榮也很給他面子。第一時間在揚州行宮接見了他,還讓范質、王溥兩位宰相加上羅幼度作陪。
讓周宗受寵若驚之餘,也體會到了郭榮與李璟的差距。
郭榮、李璟從本質上來說都是富二代。
一個繼承了郭威的家業,一個繼承了李昪的家業。
大周、南唐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劣勢。
論及軍事實力,自然是郭榮繼承的大周更強,但是郭榮面對的是一群難以節制的驕兵悍將。
李璟繼承的家業更加富裕,不過軍事力量相對薄弱。
可兩人發展的情況卻是天差地別。
郭榮一點一點地掌控局勢,威壓孟蜀、南唐,而李璟卻志大才疏,打個閔、楚都雞飛狗跳的,一直在吃老本。
看着英武的郭榮,腦中想着窩囊的李璟,周宗小心思開始泛濫了。
周宗、羅幼度一併出了行宮。
上得馬車的周宗突然開口:「賢婿,上馬車說話吧,我們翁婿之間好好聊聊。」
「是!」羅幼度跟着上了馬車。
這馬車也是趙普安排的,上麵茶水點心一應俱全。
羅幼度給周宗滿上一杯水,移到他面前。
周宗卻是一臉欣慰感慨地看着羅幼度道:「羅兄若是知道他兒子有今日成就,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唉……」他說着一臉哀愁憤恨:「昔年令尊因我被貶泗州,我迫於宋老賊壓力,不敢明里相助,只能暗中幫襯。不想一時疏忽,導致你母子音訊全無,某百般找尋,一無所獲,內疚至今,賢婿莫要怪我。」
「身在官場,身不由己啊!」
羅幼度本就沒將這種小矛盾放在心上,周宗是個政客,除了不夠朋友,也沒幹什麼壞事,何況現在自己即將納她女兒,更不願計較了:「岳父大人哪裏的話,都過去了。何況家父從未後悔自己的選擇。」
周宗見羅幼度真無計較之心,心底大安,漫不經心地問道:「今日見周天子英武非常,古之聖君不外如是。只是他屢屢親征,恐影響後繼,大為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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