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衙。
羅幼度自從安排全師雄、高懷德勸降南邊地諸州,便入手處理起蜀中事物。
自從接觸蜀中事物以後,羅幼度發現自己選擇了親征是無比正確的決定。
無怪歷史上車神一度想放棄巴蜀,也無怪全師雄、王小波等人,在巴蜀鬧個不停。
他知道巴蜀官場很爛,但想不到能夠爛到這程度。
孟昶從一個愛民如子,寫下「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為人父母,罔不仁慈」的君王,居然毫不誇張的成為一位枉顧百姓,只知道自己享樂的皇帝。
孟昶一開始用人還算合理,但隨着自己的放蕩。
他用人的方式完全就向錢靠攏了。
誰能給他撈到錢,誰就有高官厚祿。
就如南漢滿朝太監一樣,西蜀的各方官員,一個個都是欺壓百姓斂財的小能手。
孟玄喆的改制也證明了一點。
這已經習慣撈錢的小能手,就算君上不愛財了,他們也不會停止自己撈錢的小手段。
只不過是將孟昶的那一份,私吞了而已。
就蜀地這種情況,就算沒有王全斌的鬧騰,來個天災人禍,也得造反。
這爛到骨子裏的官僚體系,除非將之剷除,不然蜀地難有安寧之日。
要搗毀這蜀地的整個官僚體系,沒有一定的魄力不行。
若非自己親臨,常人怕是沒有這個魄力搗毀蜀地的貪腐之風。
「陛下!用膳了!」
花蕊夫人端着食盒走進了府衙,自入住成都以後。
她幾乎成了羅幼度的御廚,蒸菜、炒菜、烤食,還有小食糕點,花蕊夫人無有不會,手藝完全不輸於御廚。
而且花蕊夫人會想着法子的變換花樣,自創菜品菜式,這點是御廚不具備的。
因為侍奉皇帝,御廚求的就是一個穩。
「好香!」
羅幼度看着花蕊夫人將精緻的兩樣小菜擺放面前,食指大動,說道:「夫人這些日子可將朕的口味養刁了。這手藝宮中御廚,都比不上。」
花蕊夫人淺笑道:「陛下喜歡就好。」
此刻她已經換了孝服,穿上了一身青色長衫,梳着朝天髻,將自己精緻的臉龐襯托出來,略施粉黛,容光照人,端麗難言。
不過羅幼度還是覺得一身孝服時的她,更加迷人……
蜀國已滅,南方諸州面對全師雄的勸說,外加高懷德的威懾,無人有膽反抗,紛紛臣服動身趕往成都覲見。
幾乎沒有費多少力氣,大渡河以北孟蜀的領土全部歸順。
戎州。
全師雄心頭大石落地。
這身為蜀人,全師雄自然不願對自己的同胞下手,故而一路南下,盡心竭力地勸說四方刺史歸降,只為避免一戰。
萬幸一路而來,並沒有州府在這種情況下生有反叛之意。
全師雄自是鬆了口氣,但見高懷德並沒有返回成都的意思,不免找上了門,說道:「馬帥,末將幸不辱命,已說得定州、峨州、晏州、鞏州、薛州諸州歸順陛下。你我何時動身,返回成都復命?」
高懷德向來直率說道:「不走了,等着攻打大理。」
全師雄這才意識到高懷德率部南下的真正意圖,哪裏是威脅不服,而是衝着大理去的。
一瞬間,全師雄渾身血液熱乎起來,高聲道:「進攻大理,我願為前部。」
全師雄也是一代良將,只是在孟昶麾下全無用武之地。
大理與孟蜀的關係並不差,雙方貿易往來頻繁。
早年與中原為敵的時候,孟蜀的經濟出口,茶馬古道就佔據了很大的比重。
但是全師雄身為武將,思維方式是不同的。
昔年大理的前身南詔多次入侵川蜀,給川蜀百姓帶來了極大的危害。
雖然說宋威、髙駢等率唐軍數次大破南詔軍,逼得南詔近乎滅國。但李唐王朝內部的矛盾,卻使得唐軍在佔據着優勢之後,不能更進一步。
兩國的疆域界限一直維持在大渡河附近。
大理代替了南詔,疆域同樣定在了大渡河。
對於全師雄這樣的武將來說,那是不小的恥辱。
至於經濟問題,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他早有心跟大理掰掰手腕。
也是因為這個態度,孟昶將他送到了文州擔任刺史。
文州位於陰平曲水一帶,屬於蜀國的最北方,顯然是不給他接觸大理的機會。
羅幼度意圖南征大理,全師雄登時興奮了。
高懷德道:「放心,此次南下,有刺史表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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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昌府西昌城。
高方閉目安靜地聽着心腹董昀的匯報。
這位大理國的權臣五旬上下,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從外表來看,毫無出彩的地方。
「在高懷德、全師雄的威逼利誘之下,蜀地所有州府都臣服於中原。」
高方感慨道:「這過江之龍,不可小覷呀。四十天?偌大的孟蜀,以山川險峻著稱的孟蜀,竟沒撐過一個半月。只希望,是友非敵……對了,高懷德現在在什麼地方?」
「戎州!」董昀說道:「自他南下,抵達戎州之後,便不再南下了,不過也沒有率兵返回。對此……屬下估計有兩種可能。」
高方微微睜眼,道:「說說看。」
董昀道:「孟昶豪奢,致使民不聊生,官員貪婪。中原天子想要西南穩固,得大刀闊斧的將整個蜀地風氣改變。高懷德駐兵戎州,可以維護蜀地西州的穩固。」
高方回應道:「言之有理!說下去……」
董昀一臉凝重道:「另外就是打我大理的主意,陳兵戎州,尋找機會渡過大渡河。」
高方眼中閃現一道奇異的光彩,深深地看了董昀一眼,說道:「知我者,董賢侄也!」
頓了頓接道:「廟堂文武,尸位素餐,都說結交中原,奉其為宗主,接受冊封。簡直滑稽,也唯有你能看破我真正的強敵!」
「中原天子,羅幼度,何許人也?」
「能從亂局中脫穎而出,北破契丹收復河東,西進涼隴,南下江南,一代雄主莫過於此。」
「如此人物,必然是極有主見的,豈會為虛名所累?」
「受幾句吹捧,就放棄動兵?」
「我大理與中原並無恩仇,可前身南詔與李唐恩怨極深,我們又佔據爭議之地。在不了解對方需求的情況之下,過早示弱,只會挫了自己的士氣。」
「故而在得知中原兩路兵馬入蜀的時候,本侯便親自率領兵馬來建昌府駐紮。便是防備中原軍趁勢南下……」
「本侯不願與中原為敵,卻也不會坐以待斃,將我大理國的疆域,拱手相讓。」
高方說道:「你繼續留意高懷德的動向,還有他們水軍的情況。這要過大渡河,得需水軍。他們的水軍也需注意,知會虛恨部楊懷安,讓他們守備好大渡河,莫要給中原人可趁之機。」
董昀嘆服道:「屬下至今方知岳侯高瞻遠矚。」
昔年南詔與李唐在川南一帶打的是昏天地暗。
因長期與唐朝戰爭,南詔又遇到了髙駢這樣的名將,屢屢覆沒,國民耗虛,甚至到了征十五歲以下的男子為兵、而讓婦女代替男子耕種的地步。
大理建國之後,位於雙方交戰地的建昌府,人口凋零。
高方手段極其老辣了得,見此情況,將建昌府原本為數不多的當地百姓往大理內遷,將大理境內的各處淺蠻夷族調往建昌府。
此舉直接導致建昌府的絕大多數人口,皆是蠻夷諸部,以此來斷絕與華夏不可分割的潛在聯繫。
虛恨部為烏蠻的一部,所居高山之後,夷人以高為虛,以後為恨,故名虛恨。
在南詔與李唐為敵的時候,虛恨部在當時是南詔強部,首領曾在安南的幫助下乘虛攻破安南交趾城,逼得唐軍退守嶺南。
但隨着安南都護高駢率兵抵達,大破南詔軍,連戰連捷,殺的虛恨部險些覆滅。
楊懷安的太爺爺跟爺爺都死於戰場。
楊懷安對於北方漢人是恨之入骨。
高方將楊懷安的虛恨部安置於大渡河以南,就是為了這一日。
高方老謀深算,沉穩持重,強調道:「總之,不可大意,中原非楊干貞之流可以比的。」
正說間,外頭傳來高祥回來的消息。
高方怒道:「這逆子,終於捨得回來了?」
董昀識趣的離開了。
「見過父親!」
高祥一臉灰敗,想着已經到手的佳人,硬生生給搶奪了回去,這心頭就在滴血。
「哼!」
高方怒道:「逆子,險些壞我大事。」
高祥對於自己的父親很是驚懼,縮了縮腦袋,道:「孩兒知錯了。」
高方道:「你為中原軟禁,可見得中原天子?」
高祥搖頭道:「不曾見到。」
高方眉頭緊鎖,說道:「那你見到了誰?」
高祥道:「誰也沒見到,就這樣將我放了。」
高方臉色陰沉:「什麼也沒說?」
高祥道:「什麼也沒說,就直接放孩兒回來了。」
高方臉色吃重,眼眸閃過一絲怒意,高祥好歹是他兒子,就這樣對待?
這是完全沒有將自己看在眼裏啊!
太囂張了吧?
「父親……?」
高祥怯怯地叫了一聲。
高方怒道:「滾回大理去,別在這丟人現眼。」
高方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忽然明白一點,對方這是要將自己打服,根本不打算用額外的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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