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幼度坐在上首,將李光睿、韓君雄那慌張、惶恐的表情,盡收眼底。
得到李穆的來信,羅幼度立時間就明白了定難軍為何要自導自演這一幕了。
歷史上西夏南北征戰,奪取了塞上江南,拿下了河西走廊,成為了西北的龐然大物。
即便是這樣,西夏也承受不了失去橫山的打擊。
歷史上為了給宋真宗擦屁股,宋朝從范仲淹開始,經過韓琦、李憲、章楶等一代代的人,以淺攻進築的方式,用了數十年的努力,拿下了西夏的橫山,一舉將西夏逼入亡國之境。
然後也就沒有然後了……
還未等宋朝給予西夏真正致命一擊的時候,發生了靖康之變。
南宋偏安,西夏與宋朝再無瓜葛。
但毫無疑問,橫山就是西夏的命脈,更是現在定難軍的命脈。
橫山羌作為橫山半個主人,李彝殷自然無法坐視他們如此親密的與中原往來。
羅幼度察覺之後,立刻通知了李穆聯繫了拓跋熊,並且派出了郭無為帶着政治目的與拓跋熊聯繫。
果然李彝殷藉助朝貢賀禮被搶一事,在橫山羌大做文章,讓榆林附近的橫山羌往綏州、銀州內部遷徙,以便更好的將橫山羌掌控在手中。
李彝殷這些年在定難軍還是有一定威信的,他的話讓不少人產生了動搖。
拓跋熊亦是如此,但這月余間,他跟李穆的往來確實很愉快。
拓跋熊外粗內細,橫山盛產鹽鐵馬等物資。
北漢國窮,與橫山羌往來貿易,都在壓低差價。北漢商人更是欺負橫山羌不懂貿易,胡攪蠻纏,讓拓跋熊等一眾橫山羌極不痛快。
可在李穆的推動下,開通邊市。
中原商人不是善男信女,也曾有過壓價之舉,可李穆卻秉持公正,處罰了中原商人。
通過互利的方式,讓邊市越辦越火。
李穆、郭無為見到了拓跋熊。
拓跋熊正在猶豫要不要遷徙。
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就中原現在的勢頭,他們橫山羌再強橫,也不可能是對手。
只恨山銅部見錢眼開,腦子給驢踢了,居然劫掠送往中原慶賀新君登基的朝貢賀禮。
李穆不懂軍事,可郭無為不一樣,他在北漢的時候,就打過橫山羌的主意,對於定難軍與橫山羌的關係,了如指掌,與拓跋熊分析了前因後果。
邊市如此火熱,拓跋熊眼瞧着族人就能過上好日子,也不捨得離開家園。
拓跋熊一邊召集關係好的族部,一邊去調查山銅部的情況。
山銅部走的一個族人都不剩了。
原來山銅部一直靠着盤踞在山裏的銅礦度日,隨着開採過度,已經無銅可采,生計出現了問題。
李彝殷一直爭取將橫山羌的百姓遷徙往夏州,山銅部因生計原因,早早的就與李彝殷搭上了線,上演了一出劫掠的戲碼。
拓跋熊氣急敗壞,在郭無為的勸說下,本就不願離開家園的他,直接投了中原,領着關係最要好的野狼族、隼族,快馬加鞭的來到了汴京。
對於三人的到來,羅幼度直接用了接待他國使者的禮節,在紫宸殿接見了三人。
橫山的物產極為豐富,橫山東部的茶山、蕸蘆山是鹽鐵的主要產地。
這些都是中原的剛需物資,成為了自己人,就不存在邊市轉為集市,不存在額外稅收。
橫山羌可以享受中原百姓一樣的待遇,但各部落之間需組建橫山蕃軍,受朝廷聽用調遣。
一番詳談,羅幼度、拓跋熊皆心滿意足。
羅幼度拿住了覆滅定難軍的殺手鐧,得到了一支史上赫赫有名的勁旅,拓跋熊等人也得到了實惠,部族百姓能夠過上好的生活。
「死罪!陛下……」
李光睿反應極快,直接跪伏在地。
韓君雄也有樣學樣,磕頭如搗蒜。
羅幼度怒而起身,喝道:「朕秉承仁義,對於爾等屢次冒犯,既往不咎,爾等卻將朕視為愚主欺瞞。朕的寬容大度,換來的卻是你們得寸進尺。好,既然你們不想好好過這日子,朕成全你們。給你們十天時間,離開我朝疆界,讓你父親納土來降,將我中國領土雙手奉上。不然朕必遣大軍踏平夏綏,將你李氏上下滿門滅絕……」
他怒目圓瞪,喝道:「滾!」
李光睿、韓君雄已經嚇得癱軟在地。
御營司的兵士將兩人架着,拖了下去。
拓跋熊、鞏武、姜龍虎三人見與他們和顏悅色的中原天子,忽然動雷霆之怒,直接放出豪言要覆滅定難李氏,眼中不免生出一絲驚懼。
想着中原天子不到一月滅北漢的壯舉,相互對望一眼,皆暗暗慶幸,做了最正確的選擇。沒有遷入橫山內部,跟李家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
從理性上來講,現在並不是與定難軍撕破臉的時候。
此刻與定難軍撕破臉,那就是逼着他們投向契丹。
但去他娘的理性。
李彝殷這夥人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管他認誰去當爹,契丹真敢庇佑這樣的兒子,連契丹一起收拾了。
羅幼度還真就沒將定難軍放在眼裏,半點親征的欲望都沒有。
羅幼度重新坐在椅子上,露着和悅之色,說道:「本想好好款待三位族長,留三位族長一併參加朕的登基大典。現在看來,時間不允許了……你們歸順朝廷的事情很快會傳到李彝殷的耳中,我料他們不會坐以待斃,必然會煽動其他橫山羌與你們為敵,甚至會親自出兵。」
拓跋熊作為橫山羌最大的部落,底氣十足,說道:「來不來在他們,但能不能走,就是我們說的算了。」
羅幼度笑贊道:「好魄力,真豪傑。不過朕以為猞猁族、隼族、野狼族的勇士每一條命都是寶貴的。死磕並不明智,麟州楊家、府谷折家,還有這汴京的十數萬禁軍,朝廷的萬萬人口,皆是三位族長的後盾。自家人,需要支援無須客氣。」
拓跋熊、鞏武、姜龍虎瞬間底氣足了,告辭離去。
羅幼度折回延和殿,讓人將王溥、魏仁浦、宋琪、竇儀、趙普叫來,跟他們說了自己將定難軍的李光睿、韓君雄趕出皇宮,並且讓李彝殷納土來降的事情。
趙普一如既往,第一個響應:「對於這種中山狼就得如此,得讓世人知道。陛下之仁德,並非他們放縱的理由。誰敢越界,決不輕饒。」
竇儀皺着眉頭,說道:「李彝殷該殺,可以我朝當前情況,出兵夏綏,只怕不妥。」
魏仁浦說道:「夏綏不難打,難的是如何治理。李氏一族在定難五州根深蒂固,五州之民深念其德。覆滅容易,只怕如野草一般,來年又生。」
羅幼度點頭暗贊,魏仁浦的戰略目光確實厲害。
歷史上車神趙匡義給契丹在高粱河錘的玩起了漂移,就像在定難軍身上找存在感。
通過一頓騷操作,說服了李繼捧將祖宗之地獻給了宋朝。
結果操作不當,跑了二十歲的李繼遷。
李繼遷就憑藉十數人起家,一步步的逼得趙匡義將用計奪取的州縣都還給了李繼遷。
李繼遷能夠一步步的反敗為勝,力挽狂瀾,與李家在定難軍多年經營離不開的。
定難軍境內的諸多党項豪族都明里暗裏的支持李繼遷。
所以除非將李家人誅殺殆盡,不然只要留有一人,都會成為後患。
定難軍的北方是一片黃沙荒漠,這藏身於黃沙深處,時不時的出來搗蛋一下,很容易令人陷入戰爭泥潭。
羅幼度讚嘆道:「魏相顧慮的極是。」
趙普道:「其實此事不難解決,尋常百姓念着李家的恩,毫無作用。他們難以給予李家支持,當地豪族才是關鍵。對於定難軍,臣以為直接斷絕一切往來,派遣良將居於定難四方,蠶食定難疆域。同時,命府谷截斷定難軍與契丹的商路往來。我們無需動員大軍,多耗糧餉,更無需速勝。打他個一年兩年,甚至三年四年,全當練兵。」
「定難軍所居五州之地,物資匱乏,難以自給自足。不出幾年,兵困民乏,境內的豪族必將跟着損失慘重。到時候,恐怕他們比我們更希望李家敗亡,哪可能支持李家?」
羅幼度雙手一合,道:「趙愛卿此計深得我心,就這麼辦。定難軍就是朝廷的磨刀石,邊軍還有作戰經驗不足的禁軍,都可以拿過去練一練……」
接着幾人又商議了經濟封鎖的具體事宜,然後將官的調任。
羅幼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姚內斌,這位歷史上讓西夏聞風喪膽的姚大蟲為羅幼度任命為隰州刺史,同時調董遵誨為延州刺史,李漢超為鹽州刺史,馬仁瑀為靈州刺史,加上東邊的麟州楊家,三面將定難軍事圍困,讓授予他們臨機應變的權力。
定難軍的下場很快就傳遍了汴京。
從朝貢賀禮被搶,到橫山羌的投效,前前後後不過十日。
短短的時間,中原朝廷就洞察了定難軍的想法用意,這效率之快,讓所有關注此事件的使者都隱隱為之膽寒。
對於定難軍的處理方式,更是讓他們心中凜然:這是半點不留餘地的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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