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隨神跡 第兩百六十九章 溝通信任的方法
同樣生活在一片天空下，沐浴着哥諾迪亞的日月光輝，各地的景象也不可能盡如一體。就如此刻塔尼亞的夜晚，不像羅德蘭和巴倫那般燈火輝煌，也不像恩底彌翁那般幽熒清麗，塔尼亞的夜晚，是漆黑的夜晚，也是最危險的夜晚。每一名野蠻人打小就知道不能在夜幕降臨後離開聚居之地——這是襁褓中的他們、搖籃中的他們就被不斷灌輸的理念，而事實證明，潛伏於黑暗之中的危險生物的確時刻蠢蠢欲動，任何單獨在漆黑之夜離開人群的野蠻人，通常不會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地廣人稀的塔尼亞，幾乎被文明國度的人稱做「地表之上的尼貢」，並非沒有道理。
即使是像馬克西姆那樣的偉大冒險家，在當初探索塔尼亞的旅程中也吃盡了苦頭。根據他的旅行遊記記載，第一次繪製塔尼亞地圖的旅行，在一個夜晚遭遇了巨大的危機——他所僱傭的傭兵和嚮導幾乎在那一晚被野獸群屠殺乾淨，如果不是著名的蠻族女戰士途徑此地救下了他，恐怕也就不會出現那份即使是法師都讚嘆不已的世界地圖了。
——順帶一提，那名女戰士名為桑婭，後來成為了亞馬遜蠻族的女王，也就是現在的塔尼亞王國偉大領袖——蠻王塔南的妻子。
諸行無常，總會有在不經意間就值得炫耀的資本，不是嗎？
塔尼亞王后和大探險家在那一晚做了什麼、算不算給偉大的蠻王買了頂漂漂亮亮的帽子，這一點或許只有天知道，畢竟身為普通人的馬克西姆早已作古，而王后陛下顯然也不可能與人講述那段過去，最終也只是讓這段歷史化作風中塵埃，淹沒在塔尼亞無盡的沙漠之中。但越是因為這樣，荒瘠而危險的塔尼亞才能吸引來各個國家對冒險充滿憧憬的年輕男女，就好像美麗的魅魔，雖然知道極致危險，卻還是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而這一支帝國隊伍。也正是因為類似的理由，特意從帝國之都——雲頂城克勞蘭頓趕來。
他們的目的，和格林驚人的相似。
「這裏就是這片區域的禁地範圍，有人稱在那片樹林裏有過巨獸的蹤跡。穿過那片樹林，或許就能看到巨獸賴以為巢的洞窟。」
帝國的隊伍之中，同樣有着塔尼亞本地的嚮導，不過很顯然，他並不是純粹的塔尼亞蠻族。無論是語言還是態度，都更趨近於帝國人，毫無疑問，這是帝國派散各地的低級特工，有的紮根駐地生兒育女，逐漸融入當地社會，然而本質上依然為帝國服務，一旦有需要，就會立刻響應，甚至是毫不猶豫地獻出生命。只是一般而言。低級特工的作用主要在於普通的情報收集，偶爾會負責接待帝國的重要人士，需要他們冒險的情況並不多見，這一例也正是如此。
畢竟如果着一整隊的帝國劍士部隊跟隨，想遇到危險也不容易。帝國編制以人數為基準，這支隊伍中雖然只有半百的士兵，然而領隊的卻是真正的百夫長，這樣的實力，就算數名野蠻人同時湧上也無濟於事。
所以對他們而言，這裏安全得很。
嚮導在前面帶路。不忘記回過頭來，帶着一點諂媚，小心翼翼地對着身後一人叮囑：
「前面道路崎嶇，請您小心步下。」
被囑咐之人身着金絲雕繡的華貴短袍。單是那誇張的錦繡就足以讓商人們咋舌，更不用說隱隱露出象徵身份的一角家徽。內里一身流線型的輕甲光澤內斂，顯然也是附魔的高檔貨色。他留着一頭金色的蓬鬆短髮，皮膚白皙得就像是女孩子，只是那張英氣的面容，很難會讓人誤會他的性別；尤其是那如鷹般銳利、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雙眼。被稱作是無法在與之對視時說謊的目光。
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嚮導，後者立刻心中惴惴着轉了回去。
「您的視線依然是常人難以承受的鋒芒啊，圖薩達。」
華貴男子身後，有一名褐色長髮的男子提着一杆造型誇張的雙尖長槍，或許是因為關係親近的原因，語氣較其他人的畢恭畢敬也顯得更加隨意，只是讓那嚮導聽到，不由自主地感到驚悚起來。
「感謝你的讚美，英普薩斯。」華貴男子微微一笑，對於他的『冒犯』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優雅地看着他：「只要有你的守護，無論何時我都可以放心地去做事，這雙眼睛也是因此才能發揮它們的作用啊。」
「啊，啊，別這麼隨隨便便地抒情啊圖薩達，澤拉羅特大人會罵我的……」持槍的英普薩斯撓了撓後腦勺，對於圖薩達的說法始終難以接受。
畢竟這怎麼聽怎麼是奇怪的感情吧。
「殿下，英普薩斯閣下，我們似乎在被人監視。」
圖薩達的另一側，一名全身都籠罩在破舊法袍和兜帽之中的巫師沉默多時，但就在一行人進入到巨大森林後，忽然開口警示。
「嗯？在這種地方？難道說是那些大猩猩？」英普薩斯一臉的詫異。
「不，是法師。」巫師的聲音非常堅定。
「能夠搜尋對方的身份嗎？」圖薩達問道。
「很慚愧，對方的魔力等級雖然不高，但施法手段深不可測，即使是我也僅能感知出法術，暫且不說如何反制，便是連找尋準確的位置都有困難。」巫師微微躬身，表示無能為力，「不過如果僅僅是屏蔽的話，倒是沒有問題。」
「哦？僅僅是在施法手段上壓制你嗎？這倒是令人感興趣。」圖薩達英俊的臉上露出了好奇的笑容，他抬起頭，無需巫師指導，僅僅是四下望了望，就鎖定在了一個方向。儘管那裏是空空如野的地方，可若是艾爾伯特此刻查看定要大吃一驚，因為他的確精準無誤地望着巫師之眼的位置。
那雙眼睛，不僅僅是犀利那麼簡單。
「擁有這樣的技巧可不容小覷，我想要見一見他。」
——言外之意，就是對當下的行軍速度感到不滿了。
圖薩達饒有興趣地下令。其他人毫無異議地執行。即使是嚮導，深知在夜間貿然前進的危險，也不敢在此時有哪怕隻言片語的提醒，別看這位大人笑容和煦。他做過的事情，可是連帝國的大貴族都會毛骨悚然。
這一隊帝國人，加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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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格林一行人突入戰場，就好像撥亂了命運的琴弦，局勢頓時變得撲朔迷離。
面對着人數優勢的組織。比蒙雖然體型龐大卻顯得單薄許多，即便可以以一體之力擊潰數人，力量也終歸有用盡的那一刻，何況在敵方部隊之中，也不乏實力高強的個人，所以打一開始，比蒙們就陷入了劣勢之中，不斷有比蒙哀嚎着被放倒、殺死，格林他們趕到的時候，就有近三分之一的比蒙慘遭毒手。
不過好在。這個數字總算停止了增長。
所有人里，以薩麥爾等級最高、打起架來最拼命，然而硬實力卻無人能出少年公爵其右，因此當王國英雄和狂戰士同時出擊，位於戰場後方的敵方士兵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再加上他們有偷襲的優勢，數十名士兵在第一時間就被兩人清理乾淨——殺掉數十人不太現實，擊退或者擊飛還是很現實的。
兩個人在最頭裏一往無前，全力施為也不需要注意敵襲，自然有最佳輔助——小狐狸。全方位施放防禦法術，就好像一層密不透風的盾牌陣，攔下所有的攻擊。在眾人後方，身材修長的克勞德動作鬼魅。一身體術也是出神入化，解決掉偶爾被漏下的士兵。若是有一側的士兵想從後面衝過來，自然有一手銀光閃爍的手術刀等待，可謂是極其可靠的背後。
然而，所有人中，若是論最效殺敵的群攻能力。自然還要數艾爾伯特獨佔鰲頭。他的工作看上去有些遲緩，不過是為了能夠儘量優秀地完成格林的委託，所以當那一場五顏六色的星光升騰入空，再如煙花般從中心炸開，戰場上的士兵都有了那麼瞬間的愣神，也就是那一刻，明明已經四散開來的法力凝結，卻好像長了眼睛般，各奔着自己的目標精準打擊砸了下來，整個戰場上，頓時一片人仰馬翻，有的人注意到後面的正主想要突破格林和薩麥爾的封鎖，可轉身還沒跑兩步，星光倏然落下砸到腳下，衝擊直接將人整個掀飛出去。
一半的戰場，被格林一行四人完全打亂。
前方的指揮官注意到後部的騷亂，雖然想要立刻回援，但僅僅是片刻的猶豫不定，就導致了攻勢的頹然——比蒙們並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物種，注意到敵人的攻擊力度下降，比蒙們立刻展開了猛烈的反攻。在這種前後夾擊下，這支部隊很快便崩散了士氣，或許是恐懼於比蒙那鋒利到無堅不摧的指甲，大部分士兵都逃向了格林的方向，然而此時德爾伽終於動手，就好像競技對戰遊戲裏的強力補刀，倏然出現在人身後，又在鋒利的十手交叉後瞬息消失，不斷地收割着逃兵的生命，以至於當格林釋放小煙球、以一片慘白閃電攔截剩餘殘兵敗將的去路時，幾乎沒費吹灰之力。
短短十分鐘，戰鬥被徹底逆轉。
佐羅和貝爾阿朵娜自願看管投向的敵兵，薩麥爾則扛着雙槍，從倖存的敵人士兵中拽出指揮官，拖到格林面前。少年公爵也不廢話，左手扣住他的腦袋猛然提起，右手手指連動，直接催發伊格印，強行催眠對方，然後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快速問了一遍。
「……看來他們的最高指揮官並不在這裏。」格林鬆開手，任憑已經昏迷過去的指揮官摔倒在地，「看來這裏並非他們的主要目標，換言之，這附近還有比蒙的巢穴。」
「他們的身份，殿下？」艾爾插了一句。
「格魯茲。」格林如實開口，「中立組織，格魯茲集團。」
那名指揮官竹筒倒豆子一般講述，少年公爵才總算想起為何感到熟悉：早在他離開第一階段戎裝之子試煉、在綏德山麓準備記憶水晶的時候，他在叢林中遇到了遭遇襲擊的一夥恩底彌翁人——也就是那時他遇到了莉莉絲。當時他們擊潰了一大波羅穆盧斯追隨者，從中收穫的戰利品中，有一張文單名為【格魯茲集團的宣傳文件】，上面就對格魯茲集團有過比較詳細的介紹。
只是格林完全未曾想過會在這個時候親身感受。
「敵方似乎是分頭行動，目標在於整個地區的比蒙。剩下的就是最高指揮官所在的主要兵團，我們的戰力遠遠不足，必須取得這些大傢伙的信任，援助其他的比蒙。」格林說着。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比蒙，這些大個子有的正在互相舔舐傷口，有的呼哧呼哧坐在地上喘氣休息，更多的則是虎視眈眈地盯着格林這邊的動靜，一旦發現情況不對。恐怕就會在第一時間撲過來，把所有人撕個粉碎。
艾爾伯特看了看格林，又看了看比蒙，忽然明白過來，臉上頓時變得不太自然：「殿下的意思是……？」
「啊，」格林點了點頭，「你們留在這裏，我去和它們交涉。」
這次別說是佐羅二人，連一向膽大包天的薩麥爾都覺得危險。
對方可是比蒙啊，長相就是最兇惡的級別啊。而且還剛剛遭遇襲擊有所死傷，一定相當生氣吧？這樣的狀態下去交涉？難道不會被一爪子拍成肉餅嗎？不，那還算是好的，如果被撕得稀巴爛揉成肉團下鍋熱水汆丸子再吞進肚子……怎麼樣都相當糟糕的啊啊！！
「領主大人，要不咱再考慮一下，這實在是太危險了。」薩麥爾都忍不住勸阻道。
佐羅想要開口卻不知道如何表達，正在糾結着，反倒是他身邊始終不曾說話的女格鬥家開口，「請你不要貿然行事，人類。你還有義務把我們活着帶離此地。」
話糙理不糙，語法語義雖然古怪，但的確是合適的理由。
然則格林並沒有接受。
「感謝你的好意，貝爾阿朵娜。還有諸位。」格林笑了笑，伸手摸摸小狐狸，小獸自然地貼上去，在他手裏蹭來蹭去，「我會和淚鈴一起過去，相比有她的幫助。交涉過程會容易許多——總之我非去不可，別忘了，這是我這趟旅途的目標所在，即使危險，我也必須嘗試。」
「何況我也沒說過『完全沒把握』這種話，我相信你們，所以也請你們相信我。」
該說是……膽識過人嗎？但這也太過分了吧……或者，這就是他會被追隨的原因？
佐羅看着格林的目光，在不知不覺間有所轉變。
「……既然如此，我輩謹祝殿下功成，願盧納與您同在。」扈從法師深施一禮，其他人沒的拒絕，也只好跟隨。
於是在各位的祝福中，格林越眾而出，僅僅帶着一隻白毛的小狐狸，信步踏入比蒙們的攻擊範圍。
所有的巨獸，豁然之間警覺起來，向着格林露出了尖牙利齒，有的甚至直接伸出了賴以為豪的究極武器——刀鋒般的指甲。
「能行嗎？」薩麥爾緊張地看着格林的背影，手中兩色雙槍攥得死死的。
艾爾伯特慢慢點了一下頭，「……那可是殿下，只要是他相信的事情，我也會拼死信任的。」
拼了命去相信嗎……
「真糟糕，我好像也漸漸這麼想了啊。」狂戰士沒來由地心裏一松，嘴上不自覺地禿嚕出來。
克勞德在一旁附議：「在下也略有此意呢。」
相信，並被相信。
這既是一種幸福，也是一種力量。
或許他現在為之努力的，就是如此而已。
所以格林走到比蒙們觸手可及的位置，然後緩緩站定。
他抬起頭，選擇了一隻皮毛灰白色的比蒙，毫無畏懼地與它對視。
靜默無聲。(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