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太孫,我文種言盡於此。」
文種再次朝着魏君侈以及魏駒躬身行禮道:「我最多只能給國君一日時間。明日一早,我便離開大梁,前往成周跟大王復命。」
「我畢竟與國君你君臣一場,再提醒國君一句,聊表心意,以盡君臣之誼——」
「大王遣范蠡使韓,將讓韓國割讓潁川、上黨、故鄭之地三十座城邑,並賠償黃金三萬鎰。」
「國君你若是再執迷不悟,魏國必亡於吳軍之手。」
「吳國銳士數十萬人,頃刻間就能踏破大梁,吞併魏地,國君將期望寄託於趙、齊、宋、魯、衛等諸侯國身上,實乃大繆!」
文種意味深長的道:「魏若能存國,日後還大有可為。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一般,吳國未來何去何從,魏國未來何去何從,便是智者,都無法獲悉。」
「說不定,吳王百年之後,出了一個昏庸無能的國君,無法守土開疆,自保尚且不足,魏國還能順勢而起。」
「文種,告辭!」
撂下了這句話,文種便轉過身,準備緩緩的離開宮室。
聽說韓國可能要一下子損失三十座城邑,還有三萬鎰的黃金後,魏君侈這才心理平衡一些。
「且慢!」
魏君侈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後,這才嘆氣道:「相邦,寡人……我魏國,願割讓河東二十一座城邑,並賠償吳國三萬鎰黃金!」
「祖父!」
魏駒急眼了。
文種這才暗暗的鬆了口氣,朝着魏君侈垂手道:「國君英明。」
「大王請國君以及韓君,會於孟津,順便訂立國書。國君身子不適,可讓太孫位臨孟津,代為會盟。」
「好。」
魏君侈無奈的答應下來。
「另外。」
文種想了想,還是緩聲道:「韓魏兩國屢次攻吳,與吳國作對,這其中少不了趙人的挑撥離間。」
「請國君殺了趙使傅便,以取信於吳王!」
「這……」
魏君侈眼皮子抽搐了幾下,不由得瞠目結舌的問道:「相邦,殺害趙使?」
「這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趙使傅便,是為趙君的肱股之臣,在三晉有着不小的人望。」
「再者說,魏趙兩國,原為和睦之鄰邦,寡人怎可無端殺害趙使?」
「相邦,能不能商量一下,只把傅便趕出魏國?」
魏國要是殺了傅便,這可不止是在打趙鞅的臉,也是自絕於趙國。
而文種,恰恰是要達成這種效果。
「上一次,國君也是把趙使趕出魏國,然,有何效果?」
文種澹澹的道:「國君若不自絕於趙國,如何能取信於吳王?還請國君三思。」
「若傅便不死,吳王就絕不會信任魏國心向吳國,吳王也未必會履行諾言,不出兵滅魏。」
「……」
文種這是讓魏君侈拿傅便的人頭,作為投名狀,獻給慶忌!
當然,這不是慶忌授意的,而是文種自作主張。
只是他這麼做,都是為了慶忌,為了吳國着想。
「相邦,讓寡人再好好想想。」
「臣,最多再給國君一日時間。告辭。」
魏君侈揮了揮手,文種就離開了這座宮室。
為什麼文種咬定一日時間?
這不只是在威脅魏君侈,加大敲詐力度,而且,是為了避免魏人故意拖延時間,導致趙、齊、宋等國的軍隊馳援過來,讓局勢進一步惡化……
等到文種離開後,魏駒就急不可耐的向魏君侈進言道:「祖父,切不可與吳人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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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之前傅便說的一樣,割地事吳,無異於抱薪救火,會使火勢愈發旺盛,直到燒盡了魏國!」
「祖父,你應該振作起來,凡我吳國十四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丁,皆可一戰。」
「孫兒就不信,我幾十萬魏人據城而守,負隅頑抗,還不能擋住吳軍的攻勢!」
「大不了跟吳蠻子拼了!拼個魚死網破,拼個你死我活!」
「跟他們玉石俱焚!」
聞言,魏君侈擺了擺手,虛弱的長嘆一聲道:「駒兒,你到底是年輕氣盛,還不諳世事之險惡。」
「若吳國是萬乘之國,我魏國連千乘之國都算不上。」
「將希望寄托在趙、宋、齊、衛等國身上?他們尚且自身難保。」
「至於魏國舉國皆兵,妄想抵擋吳軍強大之攻勢,更是痴人說夢而已。」
頓了一下,魏君侈搖搖頭道:「先祖們開創基業,並把基業傳到我手中。我僥倖順着時勢,建立魏國,本想着將基業發揚光大,使魏國崛起,不至於遭受強吳欺凌。」
「未曾想,魏國還是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駒兒。」
魏君侈渾濁的眼神,放在了魏駒的身上,語重心長的道:「為人君者,要能忍,忍辱負重,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只要魏國還存在,宗廟社稷還在,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如文種所言,吳王慶忌年近五旬,已經不年輕了。」
「他不知道還能再活幾年。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你有抱負,有能力。」
「祖父無能,使魏國崛起的重擔,日後就落到你肩上了。」
「祖父……」
魏駒聞言,不由得潸然淚下,跪倒在了床榻邊上。
「下令,殺了傅便。」
「祖父……」
「沒聽見寡人的話嗎?」
魏君侈咬着牙,揮舞着手臂,帶着憤恨的語氣,大聲道:「殺了傅便!」
「魏駒,寡人……現在還是國君,日後等你當了一國之君,肩負重任之後,寡人管不着了。」
「昏君……壞事,讓祖父來做,你就當一個明君,做一代雄主。」
「諾!」
魏駒終於淚流滿面的答應下來。
……
五日後,吳王慶忌、韓君不信、魏太孫駒三人會盟於孟津。
魏駒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人將傅便的首級呈給慶忌。
見狀,慶忌不由得「大驚失色」,問道:「這是何人的首級?」
「回稟吳王,此乃趙國上大夫傅便的首級!」
魏駒只以為慶忌是在裝傻充愣,於是強忍着內心的憤恨,朝着慶忌躬身行禮道:「趙國屢次威逼利誘我魏國出兵攻吳,之前魏國多有冒犯吳國之處,還請吳王見諒。」
「現在,魏國獻上傅便之首級,只為與趙國劃清界限!」
「請吳王,笑納!」
聞言,慶忌點了點頭道:「魏君以及太孫,有心了。」
「傅便不管再怎麼說,都是趙國的上大夫,趙君之寵臣。」
「伯噽!」
「臣在!」
「着你將傅便首級與屍身放入棺槨之中,選派一隊人馬,送回趙國,交於趙人妥善安葬。」
「諾!」
伯噽立即答應下來。
死者為大。
這個時代,雖然戰爭的烈度不斷增強,列國已經撕破了臉。
但,傅便之死,趙國怎敢怪罪到吳國頭上,然後憤而殺害護送傅便棺槨返趙的吳國士卒?
那不止是在打慶忌的臉,也會讓趙鞅擔負壞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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