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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一株的血靈芝吃下去,雲倚風的身體也一天一天好了起來。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不再需要旁人攙扶,亦能自己拖着虛弱步伐,漫山遍野到處亂溜達,還知道要偷偷摸摸避開大梁將士,以免被告狀。每每是藥熬好了,人卻連影子都找不到一個,令蕭王殿下相當頭疼,也總算從中琢磨出一個道理——放在自己身邊看着,尚且如此不讓人省心,若當真送回王城、送迴風雨門,只怕一轉眼就又不知溜去了哪裏去。
雲倚風辯解:「我最近腦子不大好使,是真的。」所以摸出門後,要半天才能想起回來。
季燕然替他洗手:「我知道,光記吃飯,不記吃藥。」
雲倚風:「」怎麼能這麼說呢,我是真的記不住事情。為此還特意問過幾次梅前輩,生怕自己毒雖然解了,卻將心上人給忘了,往後便是情人相見不相識,簡直聞者落淚。
梅竹松連勸十八回,不會的,又納悶地問,門主是從哪裏聽來的這種荒謬事?
雲倚風態度端正,答曰,小話本里都這麼寫。
梅竹松:「」
梅竹松苦口婆心:「街頭話本只圖香|艷獵奇,雲門主的毒在心脈,又不在腦內,如何會失憶,還獨獨忘了蕭王殿下?最近不記事,只是先前病得太久了,身子尚未緩過來,往後慢慢就會好了,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千萬莫要再來煩我。
雲倚風被大夫強行推出門,心想,嗨呀。
他原想裝一裝失憶,逗一下季燕然,但見他最近像是挺忙,便收起不該有的皮心思,問他:「下午的時候,王爺在同江五爺聊些什麼?」
「關於雅樂居那張古琴的事。」季燕然道,「江南震自稱在這些年裏,的確陸陸續續買過不少琴,但也只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小愛好而已,往往是見到有稀罕的便付銀子,再或者被琴行老闆奉承忽悠幾句,也會一口氣搬上七八張回家,實在沒精力逐一賞玩、逐一記住來歷。至於盧將軍,多年前倒的確去過一回江家。」
雲倚風奇道:「哦?」
「那個時候,盧將軍率軍由東峽出海,抗擊賊寇,江南斗或許是為拉攏朝廷、或許他原本就胸懷俠肝義膽,總之曾捐助了許多糧草、傷藥與棉服給眾將士,更斥資打造戰船五十條,所以在征戰得勝後,盧將軍便親自去了一趟江家道謝,當時江南震也在。」
雲倚風問:「所以盧將軍就與江家有了交情?他們後來還有來往嗎?」
「江南震說自己不知情,怕是要問江南斗才知道。」季燕然道,「可江南斗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還能不能醒來。聽說江家一早就派人去了迷蹤島請鬼刺,卻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回信。」
「八成是迷蹤島上出大事了吧。」雲倚風活動了一下筋骨,隨口說,「我先前就想過,否則鬼刺不會連我都顧不得,說得再嚴重一些,被誰綁了殺了,也說不定。」
季燕然卻不願讓鬼刺就這麼死,雲倚風二十多年來所受的非人折磨,還沒與那罪魁禍首好好算賬,倘若被旁人一刀殺了,豈非白白便宜了他。不想再讓心上人聽到這些糟心事,便也沒與雲倚風繼續細說,只在傍晚時吩咐親信,命他即刻派人前去迷蹤島,看看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峽谷中的日子,過得不快也不慢。不快是因為外頭尚有一堆爛事,想起時難免煩心。不慢是因為雲倚風體內蠱毒已解,再也不必擔憂毒發痛楚,往後還有無數江南與好時光,自然怎麼想怎麼有滋味,連帶着屍山血海也不再可怖。臨離開的前一天,雲倚風看着峽谷上方的夕陽,問:「關於這舊木槿鎮的秘密,元傑老大人還是什麼都不願說嗎?」
「父皇下旨命他守口如瓶,我亦不能逼問。」季燕然道,「不過他倒是提過,自己在這幾十年間,從來只是派兵鎮守,並未下過幽深峽谷,所以也不知裏頭藏有血靈芝,不是有意欺瞞。」而朝廷與風雨門的弟子、又或者是鬼刺派出尋藥的人手,往往都只在湘楚城一帶搜尋,地圖上的舊木槿鎮已被完全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沒有任何標註的茫茫荒山,被官府一鎖就是幾十年,即便是當地百姓,也已經快遺忘了這麼個荒僻地方,也難怪一直無所獲。
關於盧將軍與舊木槿鎮的往事,怕是得先回王城問過皇上,才好決定是否要繼續往下查,倒不算着急。而目前第一要做的,便是得去一趟金豐城,看看那倒霉的地方官徐煜,與千秋幫幫主邛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飛霜蛟與翠華,一早就等在了峽谷口,一白一黑膘肥體壯,大梁將士們都感慨,看看,就連王爺與雲門主的馬,瞅着都十分般配恩愛,佳偶天成啊,佳偶天成。
正說着,翠華也不知是怎麼蹭了飛霜蛟一下,那烈性白馬便不滿地打了個響鼻,做出一副兇相來,驚得墨玉大馬撒開四蹄,跑到梅竹松身後,死活不肯再出來了。
將士們:「」
但無妨,季燕然原本也沒打算放雲倚風一人騎馬,他用薄披風仔細裹着他,抱在懷中尚嫌不夠,行進的速度也相當緩慢,就差走兩步休息半個時辰,飄一丟丟雨絲就要找家店歇腳,太陽大了也不走,因為會熱。
對於這種能踩死螞蟻的「趕」路法,近軍將士們自是沒有意見的,而江南震也頗為體貼,唯一飽受煎熬的,怕只有徐煜與邛千二人——整座金豐城皆被大軍圍得水泄不通,至於官府與千秋幫,更是連半隻蚊子都飛不進去,想求援亦無通路,一天到晚活在這種壓迫氛圍下,滋味可比死了都不如。
而等蕭王殿下一行人終於抵達金豐城時,徐煜早已因過度擔憂而一病不起,形容枯槁瘋瘋癲癲,被人一路如死狗般拖到季燕然面前,連審問的過程都省了,只一看到那摞賬本,便抖若篩糠地磕頭認罪,一五一十交待出與邛千多年來相互勾結、中飽私囊的行徑,只求能留得全屍。
季燕然問:「當日派人刺殺本王一事,說說看,是誰給你的膽子?」
「是是一個蒙面人,看不清楚模樣,功夫極高。」徐煜將當日所發生的所有事情,從對方自稱與江南震有血海深仇,到由賬本上撕扯下的幾頁紙,皆一一交待乾淨,又哀道,「那蒙面人當時只說江南震會路過魚兒峽谷,誘我聯手邛千布下陷阱將其殺之,可從未提過王爺也會同行啊。」
那幾頁賬目已被徐煜燒毀,不過他大概記得上頭所書內容,因此很容易就從季燕然手中的賬本中,找出了缺失部分,的確有撕扯過的痕跡。
證據確鑿,徐邛二人當日便被投入大牢。地方事務暫時交由駐軍統領手中,除此之外,千秋幫多年夥同徐煜,為他暗中提供諸多便利,所牽連進去的人也不少,仍需細細調查——餘下便是新任官員的事情了,估摸至少也需半年時間。但不管怎麼說,這個曾經在金豐城呼風喚雨的幫派,自此算是徹底傷了元氣,絕難東山再起。
江南震喜不自勝:「王爺果真雷厲風行,為民做主。」
季燕然對他的吹捧沒有絲毫興趣,只提壺斟茶:「江五爺,坐。」
「王爺可是有事要問?」
季燕然道:「那些賬本,據徐煜供認,一直是藏在機關暗格中,可謂再隱秘不過,江五爺是如何拿到的?」
江南震倒也坦率:「起先我並不願碰官府,只是在查邛千時,順藤摸瓜扯出了徐煜。便派人多方盯梢,費了頗大一番力氣方才找到這些賬本,摸清了他二人聯手私吞國庫的罪行,加之又恰好知道血靈芝的下落,自然會希望能與王爺合作。」
「所以賬本是江家弟子找到的?」季燕然又問了一次。
江南震覺察出異常,試探:「怎麼,王爺有疑問?」
「賬本被人撕掉了幾頁。」季燕然道,「有人拿着撕下來的幾頁賬目,找到徐煜談條件,說與江五爺有深仇大恨,誘騙他去找邛千,一道在魚兒峽谷中設下了滾石陣。本王的疑問便在於,若賬本是江家弟子從暗室中找到的,那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被人撕掉了這幾頁?」
江南震額上沁出細汗:「這」
「說起來,江五爺算是雲兒的救命恩人,本王理應心存感激。」季燕然冷冷道,「但當日魚兒峽谷中的滾石陣,傷大梁將士數十人,雲兒亦被嚇得不輕,險些沒能撐過去,這筆賬,本王自然要同幕後主使慢慢算,江五爺若是與那蒙面人無關,還是趁早說清楚,以免日後受到牽連。」
江南震沉默片刻,長嘆一聲:「王爺恕罪,我與那蒙面人還當真有些關係,實不相瞞,那賬本其實是他交給我的。」
根據江南震所言,對方是一名江湖隱士,兩人因琴相識,對彼此都頗為欣賞,算是不遠不近的知己。
「他知我想奪江家掌門之位,又知凌寺與黎掌門勾結密謀,是極大的威脅,便稱自己有個法子,能令他們精心拉攏的聯盟分崩離析,後又交給我那些賬本。」江南震面露愧色,「許是擔心我無法說服王爺,所以他才會事先撕下幾頁賬目,去煽動徐煜與王爺為敵吧。幸好雲門主沒事,將士們的傷勢也已無大礙,還請王爺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馬。」
季燕然挑眉:「這名隱士為幫五爺奪得掌門之位,還真是盡心盡力,謀害皇親可是死罪,這份情義他叫什麼名字?」
江南震答:「沒有名字,自稱琴痴,我便喚他琴兄。」
「琴痴,也罷,看在江五爺的面子上,本王便放了他這一回。」季燕然道,「恰好雲兒也愛撫琴,將來若有機會,或許可以讓他二人切磋一番。」
雲倚風恰巧推門進來,好奇道:「切磋什麼?」
季燕然答曰:「琴技。」
雲門主心花怒放:「和誰?我已經準備好了。」
江南震:「」
「最近怕是不行,你得好好養着身子。」季燕然遞給他一杯溫茶,看着喝完之後,便帶着人出去吃飯。臨走前回頭提醒一句:「滾石無眼,那位琴痴先生為幫奪掌門之位,都甘願犯下死罪了,怎麼反而對江五爺的性命不上心,也不怕砸傷自己人,下回見面記得替本王勸他一句,可莫要再如此冒險了。」
江南震低聲應道:「王爺說得極是,我定會好好訓斥他,保證絕不再犯。」
外頭的天氣很好。
雲倚風手中搖着一把不知從哪裏摸來的摺扇,模樣俊俏風流倜儻,還在惦記方才提到的琴痴,追問,那是誰?
「你是風雨門門主,卻問我那是誰?」
風雨門門主被問住了,講道理,江湖中愛琴之人多如牛毛,皆能自稱一句『琴痴』,我怎會知道你們說的是哪個?
季燕然笑笑,把方才江南震所言大致於他說了一遍。
雲倚風聽得皺眉:「世間當真有這般瘋魔的人,會如此不計後果,只為幫江南震爭掌門之位?」
「或許是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呢,至少就面前的局面來看,拋去貪腐一事不言,江南震的確是最大的獲益者。」季燕然替他整好頭髮,「走,不說這些了,先帶你去吃飯。」
雲倚風趁機提要求:「再去琴行看看。」
季燕然面不改色:「不行,你現在還病着,撫琴會頭疼。」
雲倚風納悶:「真的?」
「真的。」
你撫琴,我頭疼。
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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