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章「孤勇」(粉紅o)
見明姿昏死過去,那兩個婆子也絲毫不見驚慌,很沉穩地去當着邵家人的面,大聲稟告三姨娘與明菲:「四姑奶奶昏死過去了,也不知道先前吃了什麼苦頭,受了什麼罪!要不要先請大夫看了,等人清醒了又再回去?」
這一嚷嚷,周圍人都聽見了。//無彈窗更新快//邵家人更是嚇得夠嗆,不敢再假裝相送,趕緊縮回去,將院子門關上,打算蔡家若是真的還要把人送進來折騰,就要搬出剛立的書來,言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不許蔡家出爾反爾。
明菲暗自好笑,招呼那婆子:「既然人已經接出來,自是與他們家再無任何干係。過去的事也就不用再提了,趕緊回家,讓人去請大夫來瞧!」
那婆子的目的本也只是為了臊臊邵家,見好就收,上了馬車,自去給明姿掐人不提。
明菲拉了心驚膽戰,唯恐明姿就此死掉的三姨娘的手上了龔家的馬車,將在一旁候着的笛兒喚過去:「你上來,我有話要問你。」
馬車駛動,笛兒顧不上保持平衡,先就衝着明菲與三姨娘各磕了一個頭,垂着眼道:「奴婢有罪,沒能護住四姑奶奶。」
明菲叫她起來,問道:「四姑奶奶這病,我看着是比從前兇險許多。到底是怎麼回事?」
笛兒流淚道:「還不是那二少***毒心腸,自五爺出殯後,就再沒得過熱水用,洗臉洗腳都是冷水,奴婢還好,四姑奶奶身子弱,只好不洗頭,不洗澡。屋子裏炭也不給,四姑奶奶下紅那病本已漸漸止住,竟然又厲害起來,吃的粗茶淡飯,又不許奴婢出去,一來二去就成了這個樣子。您們要再不來,可真是不行了。」
三姨娘在一旁聽着,突然冷笑:「你舉起你的手來我看。」
笛兒不知所以,伸出一雙白嫩的手去。
三姨娘劈頭一巴掌就搧在了她臉上,怒斥道:「下作的東西!你這是長期用冷水,吃了苦頭的手?我看着你倒是洗得乾乾淨淨,養得白白胖胖的。你這種不護主的下作東西,留你何用?」
笛兒被三姨娘那句「留你何用」給嚇怕了,猛地往前一撲,抱住三姨娘的雙腳,哭道:「姨奶奶,求您不要賣了奴婢,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四姑奶奶。」見三姨娘木着臉不動,又去求明菲,將車板磕得咚咚響。
明菲道:「先起來,回去再說。」明姿那脾氣,平時對笛兒肯定是非打即罵的,她這樣待人,別人又如何肯不顧性命地護着她?不落井下石,已經算是對得起她。
待到了蔡府,三姨娘立刻就命人先將笛兒拖到柴房裏去關起來,將明姿送到她原來住的梅花塢,叫人送了熱水來,先將她打整乾淨,才送上床去。剛收拾乾淨,唐大夫就來了。
唐大夫給明姿診了脈,開了方子,說了一大長串的醫術用語,最關鍵的只是一句,明姿就算是養好身子,也從此再不能生育了。
送走唐大夫,看着明姿吃了粥,喝了藥躺下後,三姨娘心有餘悸,同明菲道:「今日見到四姑奶奶這樣子,可把我給嚇壞了。幸好沒出大事,若是出了大事,老爺心裏必然要怨我二人沒有照顧好她。」
明菲知她害怕蔡國棟因此對她生怨,便道:「不管怎樣,人總是好好地接回來了。這笛兒,姨娘是打算賣了她?」
三姨娘皺眉道:「我哪敢做主賣了她?只是四姑奶奶成了這個模樣,她也脫不了干係。我只能先將她關起來,等老爺和夫人做主。不過我也是做過丫頭的人,就算是要賣,也不會亂賣。」
這也算是防着蔡國棟事後怪責的一種手段,明菲嘆了口氣,把話題轉開:「明姿落到這個地步,其實還是邵家可惡。姨娘打算什麼時候將她送去鄉下莊子裏?若是人手不便,讓人來和我說一聲。」
三姨娘道:「現下她身子太差,我也不敢輕易移動,只能是讓她多將養些日子,好歹能坐得起車才行。」
二人又說了一歇閒話,忽聽丫鬟來報:「四小姐與兩位媽媽鬧起來啦。」
三姨娘忍不住撫額嘆息:「怎麼說?」
原來明姿一醒過來,就嫌棄身邊伺候的人手腳慢了,也不管是誰,立刻就開罵。那兩個婆子也不是吃素的,又是得了蔡國棟與陳氏的話的,當下就拿軟釘子給她碰。明姿便想着,在邵家她是沒法子,回了娘家還要受氣麼?這必然是三姨娘見不得她回來,故意給她下馬威,肯定不依不饒地鬧,務必要叫三姨娘服軟,不敢和她作對。
明菲真的挺佩服明姿這不屈不撓的鬥爭精神的。才從狼窩脫身,一條命去了半條,竟然就有精力鬧騰上了。難道她以為,蔡國棟不在,陳氏不在,她就是這家裏最大的了?要由着她說了算?到了這個境地仍然弄不清楚狀況,是可悲呢,還是孤勇?
三姨娘頭疼不已,想到明姿連陳氏都敢打,不由露了怯:「只怕我請她去鄉下,她也不肯去呢。」
明菲笑着將蔡國棟的信遞給她:「姨娘不要怕,你上次教訓她就做得很好。有老爺的信在此,你怕什麼?待我去將這信念給她聽聽,她若是還不肯聽,自有兩位媽媽招待她。有什麼話,你也只需同她說一遍。她肯聽,就大家臉上都好看,若是不肯聽,你管也不用管,面都不用見,省得見了煩心。」
二人一道去了梅花塢,明姿正尖着聲音,頤指氣使地道:「叫三姨娘過來!我有話要和她說!」
一個婆子嘿嘿地笑着:「四姑奶奶有話好好說,別這樣喊,多傷神氣啊。姨娘管着這一大家子的事呢,大約是忙不過來的。您要說什麼?說給老婆子聽聽,老婆子去替您傳話。」
明姿抓起手邊的碗就要砸,另一個婆子趕緊上前扶着她的手,將那碗奪過去,笑道:「哎呦,四姑奶奶,您病得厲害,怎麼能拿得動碗?摔壞了可不是老婆子的不是。老爺和夫人要罵的。」
明菲朝三姨娘一笑:「怎樣?你看她這精神頭,很快病就會好起來。兩位媽媽行事也是極妥當沉穩的。」
三姨娘一顆心放了回去,低笑道:「夫人總是最體貼的。」這明姿,就是一個同情不得,心軟不得的。
一個婆子眼尖,趕緊迎上來接二人進去,忙不迭地給二人搬椅子,倒茶,殷勤得很。
明菲也不管明姿是什麼表情,只把蔡國棟的信拿出來當着她念了一遍,沉着臉道:「等你好些就送你去莊子陪二姨娘,兩位媽媽以後會照顧好你,你不要辜負了爹爹和母親的一片苦心。」又和顏悅色地囑咐那兩個婆子:「煩勞兩位媽媽多費心。」
那兩個婆子忙表了一百二十個忠心,一迭聲地保證不辜負老爺和夫人的重託;三姨娘又說了幾句寬慰明姿的話,幾人一唱一和,只氣得明姿喘氣。喘過後,又突然安靜下來,目光沉沉地想起心事來。就算是被遣送到鄉下莊子裏去又如何?等她病好了,蔡國棟回來了,求求蔡國棟,重新尋個人家也不是不可能。
明菲淡淡地看着明姿的表情。明姿是不知道自己這輩子已經沒了任何指望,還以為自己這回絕處逢生,重新有了前途,所以可勁兒地鬧。假設她知道她的結局已經註定,不知她會瘋狂呢,還是會就此消沉,一蹶不振?不過明菲可以肯定的是,二姨娘如果得知明姿永遠不可能再生育,定然會生不如死。
傍晚時分,洗萃來報,說是龔遠和剛送走族老,又遇上了陳府的舅爺陳同,又跟着陳同去了陳府,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歸家,讓明菲自己先回去。
明菲仍舊打洗萃回去伺候龔遠和,自己辭過三姨娘,回了家。
才一進門,薛明貴就抱了一疊賬本等着給她回話,說是要進臘月了,各處該結的賬款都該結了,還要提前預備給各處鋪子裏的掌柜、管事、夥計的打賞及年終分紅等等,都要請她先看過,然後用印,再吩咐下去。
明菲一個頭兩個大,卻也只有耐着性子坐下來一筆一筆地看。薛亦青看見她忙,乖巧地去廚房替她將家事理了,把晚飯安排好,然後就靜悄悄地坐在一旁看明菲算賬,不時給她添添水什麼的。
待到晚飯一好,薛亦青就撲上去一把搶過明菲手裏的賬簿,撅着嘴道:「壞嫂嫂!接我來就是把我晾在家裏面,不和我說話,也不管我的。快來陪我吃飯說說話,我憋了一整天了。」
明菲看着桌上熱騰騰地飯菜,心頭一暖,揉揉薛亦青的頭:「是我對不住你,待我忙過這幾日,你想吃什麼,想去哪裏玩,我都親自做給你吃,領了你去玩。」
薛亦青笑道:「我聽金簪說這段時間枇杷花開了,你那個陪嫁莊子,就是花媽媽去的那個,有一片枇杷花的,帶我去看,順便也去看看花媽媽那個干外孫呀。」
就連出去玩,也是選個自己要去做事的地方。明菲深感薛亦青乖巧可人,惹人憐愛的同時,狂地想念起明玉和蔡光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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