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麼時候,發現那個小小的身影在自己心裏有着不一樣位置的呢?
好像還是在那個被寒氣包裹的夜晚。筆硯閣 m.biyange.net
人總是會在即將失去的時候,才能發覺到事物的重要性。
她在七歲時遇見了他,又在十歲時察覺到了這一點。
這樣看來,她比許多人都要幸運。
如果說,靜姨的出現,是給她黑暗的人生帶來了光亮,那麼這個傢伙,就是用一種極其細微的方式,一點一點地打開了她的心防。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的防備從來就沒有放下。
但是,在那個叫做「白夜」的人面前,她卻是能夠真正的放鬆,自然地露出真實的自己。
因為對她而言,他從來都不是被關在門外的人。
這是為什麼呢?
有的時候,她也曾仔細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一開始,明明對於這個「恬不知恥」跟在靜姨身後的傢伙她是十分排斥的,靜姨帶着她離開了那個如同地獄一般的地方,她的生命是屬於靜姨的,而靜姨的身邊,也應該只有她才對。
那個時候,那個小小的心臟當中,就是有着這樣無比自私的想法。
她從不否認,她是一個佔有欲很強的人。
所以,面對這個突然出現,插入她和靜姨之間的小鬼,她十分不歡迎,不,那樣的程度,應該已經算得上是討厭了吧。
沒錯,她討厭這個人。
她討厭他的臉,討厭他的笑,討厭他那雙水靈靈的冰藍色眼睛。
總之,她討厭「白夜」的全部。
這樣一個討厭的人,她就算是給靜姨面子,但也不會和他說一句話。
沒錯,一句也不說。
一開始這樣想的人只有她,但是後來,好像他也學起了她的樣子。
只有他們兩個人待着的空間,只有靜悄悄的一片。
她知道,靜姨為此愁了很長的時間。
那這個情況是從什麼時候發生改變的呢?
她隱約記得,好像是在一個很平常的夜裏。
好吧,也不是很平常。
那是他們和靜姨流浪許久之後,他們居住的第一個落腳點。
也就是,第一個……家?
靜姨說過,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所以對於他和自己來說,那應該就是一個家吧。
那是一個很小的別院,當然,小是相對的,對於他們只有三個住客的他們,那個地方已經足夠的寬敞。
太大了是不好的。
靜姨說,只有相互靠近,才能更加了解對方一些。
所以她才選擇了這個別院,也是這個理由,她和白夜被分配進了一個房間。
她無所謂,反正,只要白夜不會來礙她的事,只是待在一個房間,她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和往常一樣,互不干擾,各自安好就是了。
她是這麼想的。
小時候的應白夜很早熟,用靜姨的話來說,應該是叫做「早慧」。
他彷佛知道很多,但又不知道很多。
他總是會自言自語,也會看着一個地方發呆。
當遇上有意思的事情,或者是有意思的人,他總是會盯着看很久,但是他的眼中卻不會有任何的波動。
這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作為他的「敵人」,靈溪做出了這個評價。
她覺得,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直到那個夜晚。
那是他們第一次離開靜姨的夜晚,也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夜晚。
她沒有打一聲招呼,就去到了自己的床鋪,打算迅速入睡,她相信,白夜也是這個想法。
她的睡眠很淺,這是之前養成的習慣。
所以,等到月色高懸,夜色蓋滿的時候,她被旁邊的聲音吵醒了。
也許白夜也沒有想到,他會吵醒她,不過就算是想到了,估計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應吧。
因為,那一晚上,當靈溪回過頭,去尋找聲音來源的時候,她看到的,是讓她至今都未曾忘懷的場景。
小小的男孩手中握着一柄短刀坐在窗台上面,那柄短刀的刀尖就對着自己的心口。
說實話,很驚悚。
靈溪看到那一幕的第一反應,就是忍不住叫了出來。
也就是這一聲叫喊,她對這個男孩原本的印象被擊碎得七零八落,顛覆了她的想像。
那一天的許多細節,她都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但是,唯一能夠深深印在她腦中,心中的那個場景,她永遠無法將其遺忘。
那是一張痛哭流涕的小臉,不是常規式的笑容,也不是澹漠無情的雙目,那雙冰藍色的大眼睛當中是她之前從未見到過的情緒爆發。
也就是那一天,她知道了,這個人,貌似……也是會哭笑的。
雖然用「梨花帶雨」這個詞形容那天見到的場景有些不太合適,但是那張滿是淚痕的臉龐就好像一柄巨錘,將她之前所有的「敵意」全部擊碎。
看見這樣的場景,靈溪知道,她貌似,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的敵意滿滿了。
她……心軟了。
沒有一個人看到這副景象會無動於衷。
哪怕,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她。
所以,在兩個人本以為會持續很長時間的戰爭當中,她率先投降了。
潰不成軍。
而只要放下自己手中的刀劍,就算是給了對方窺探心門的機會。
哪怕它依舊緊閉,哪怕它依舊不歡迎其他人的光臨,但是,至少……她撤走了門口的刀槍劍戟。
後來,這個本來被她無視的人就這樣融入到了她的生活當中。
從那一天開始,在靈溪的眼中,白夜好像在什麼地方發生了改變。
他還是會自言自語,只不過臉上的表情學會了溫和,他還是會看着一個地方發呆,但是卻會在她需要的時候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他會和之前一樣,對有趣的事情目不轉睛,可好像,這一次多了一個聽眾。
《劍來》
他會對有趣的人投以目光,只不過,真的,那雙眼睛中有了溫度。
有了溫度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而這樣的溫度,也能夠融化掉好多好多的回憶。
漸漸的,他學會了逗她笑,學會了給她讀書,學會了陪她安安靜靜地待在一起。
她也漸漸的,學會了習慣他的存在。
也許那個時候,她都沒有發現,有他在自己的身邊,她很安心。
和身為長輩的靜姨不一樣,她站在門外,就能夠將她帶出那扇門,讓她不自覺地靠近與相信。
但是,白夜,卻好像真的撬開了那扇門。
不是她出去,而是他進來。
進來,她的世界。
她曾經也問到過那個夜晚中所發生的一切。
為什麼他會握着刀,為什麼他會把刀放在心口,而他又為什麼會流下那麼多的眼淚。
白夜的回答是這樣的。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鼓起勇氣,靈溪姐姐,謝謝你帶我回來。」
真的,那笑容,簡直好看的有些過分了。
靈溪記得,看着陽光下,滿是笑容的他。
她第一次,心跳不正常的加速了。
然後……又是一個夜晚,人當真正要失去什麼的時候,才會着急,才會明白它在自己心中的份量。
所以,那一天,她有些發瘋了。
她不能看着那個人在她的面前消失,他不是她生命中的光,但是他卻是她唯一的鑰匙。
只要是想到他會消逝在自己的眼前,她的心臟就會無比揪痛。
那是她第一次認識到,這個人在自己的生命當中到底佔了多少的比重。
所幸,平安無事。
這就足夠了。
最後……
就是那一幕了。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少年轉過身,臉上露出讓人安心的笑容,那悽慘卻又堅定的笑容讓她至今無法忘記。
他說,「我會去找你。」
這句話,真的給了她莫大的勇氣,讓她一個人帶着這個信念,活了下來。
過往的七年當中,那道身影,填滿了她內心深處每一個角落。
她始終堅信,他們會再度重逢,他一定會來找她。
對她,他從不食言。
應白夜不知道,她有着一個很秘密很秘密的畫室,這個畫室當中,全都掛滿了一個人的畫像,悄悄的被她藏了起來。
和畫室所在的地方一樣,這是一個秘密,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只有她知道。
藏在心裏的秘密。
「冰雪然。」
轟!!!
龐大的靈力在一瞬間撕破了天空,她身體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小院當中,朝着北蒼靈院某個方向飛去。
……
冬!!!
當冰棱與金色鍾影相撞,一道道流光飛散,朝着下面直接轟殺,那每一道流光當中,都攜帶着無盡殺伐。
「你瘋了!」
一道氣惱的嬌喝聲自下方傳來,冰雪然滿臉氣憤地抬頭看着空中戰立的靈溪,周圍靈力涌動。
這個人,一見面就問晉充去了哪裏,她只是回了一句「我怎麼知道」。
然後一個殺陣就扔了下來,毫不留情的那種。
還好事她反應夠快,連忙運行靈力擋了下來,不然的話,吃上那一招,真的夠她喝上一壺的了。
「他去了哪兒?」
靈溪目光冰冷,看着下面的女人。
剛才應白夜和妍夢在遠距離同調的情況下,只能說三個字左右。
而應白夜說出的只有「冰雪然」這樣一個名字。
她知道之前在新生大會之後發生的一些事情,應白夜這時候這樣說,只可能是下面這個人知道晉充的所在。
「我不知道啊。」
冰雪然覺得自己很委屈,那個蟲子的事情,問她做什麼,她和那蟲子關係又不好。
聽到她的回答,靈溪右手輕搖,一根刻刀筆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玉手當中,她隨手勾勒,一個靈陣瞬間成型。
「嘖。」
冰雪然看到這一幕,目光微凜,手指輕搖。
瞬間,無數冰棱拔地而起。
但是,如果只是這樣,她眼中露出的就不是這種程度的忌憚了。
靈溪的手速很快,就在這一個呼吸之間,已經瞬間出現了三道靈陣,而且每一道,都在人品等階之上。
而且看她這樣子,似乎還沒有結束。
「別欺人太甚。」
冰雪然冷冷開口。
她的聲音響徹天地,但是空中的靈溪甚至沒有朝她看上一眼。
秋婆婆說過,只要打服了,再嘴硬的人,也會開口。
而兩個人的戰鬥聲勢浩大,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已經開始有長老朝着這邊圍了上來。
察覺到這一點,冰雪然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她抬起頭,看向了空中的靈溪。
「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世間大多的矛盾都是源自於信息差的不同,所以,她必須要搞清楚讓靈溪變成這樣的原因才行。
靈溪沒有搭理她,一道道靈陣在逐漸成型。
「比起和我打上一架,難道不是先搞清楚真相最重要嗎?」
冰雪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好脾氣的說過話了,但是現在,既然是和那個蟲子有關,那她就必須冷靜下來。
靈溪聽到這句話,黛眉微皺,好像是被說服。
「白夜,晉充。」
她知道,她能聽懂。
而當這兩個名字聯繫起來,冰雪然目光一怔,她好像聯想到了什麼。
「他果然修煉了算訣?」
冰雪然冷聲說道。
靈溪點了點頭,雖然應白夜離開的時候還沒有任何的進展,但是這麼長時間過去,靈溪相信,以應白夜的悟性,再難也該有了苗頭。
冰雪然看到她點頭,閉上了眼睛。
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如果應白夜真的將算訣修煉成功,那麼事情的所有脈絡就一清二楚了。
晉充將應白夜帶走,那麼只可能是去了一個地方。
她睜開眼睛,給出了自己的答桉。
「沁寒湖,寒潭處。」
下一秒,一條白色玉龍穿過數道靈陣,悍然而下,冰雪然身後虛影一閃,兩隻大手直接將玉龍攔了下來。
身形暴退數米。
她憤怒的抬起頭,卻再也找不到靈溪的身影。
嘖,她不是說了答桉了嗎!!!
為什麼還要給她來上一下。
真就欺負人唄。
不過,現在的她也顧不上想這麼多。
她的身體沖天而起,如果是其他人的話,她還可以置之不理。
但是,那是應白夜,雖然身份還沒有確定,可是這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無論如何,她不能讓他出事。
「嘖,衍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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