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康熙一十三年, 蘇州城內飲馬橋附近的米倉巷內,有一戶姓沈的人家。讀爸爸 m.dubaba.cc
這沈家書香門第,祖上幾代都有人科舉入仕。不過,沈家傳到如今, 族中卻無人在朝為官了。
這一代的當家人沈稼夫早年間便放棄了科舉一途, 轉而拜師習幕, 這些年在各地官署衙門內出任幕僚, 一晃就是大半輩子。
如今,沈老爺已然年逾不惑, 和髮妻育有一子一女,且皆已成婚。沈老爺的兩個兒子在科舉一途上同樣沒有太大希望。
一場大病之後, 沈老爺感慨人生無常, 便花費心思安排長子沈復正式拜師習幕, 希望他將來能夠繼承家業頂立門戶。而對於讀書資質更加平平的次子沈則,沈老爺並沒有多做安排。
於是, 這位名則字啟堂的沈家次子大多數時間都待在老家蘇州陪伴母親, 只是偶爾會去沈老爺任職的地方小住數日, 幫父親處理一些雜務。
這天,沈啟堂外出歸來,卻沒有走家中正門,而是拎着一個蓋得不算太嚴實的竹編籃子繞到了沈宅西側,躡手躡腳地從一扇不甚起眼的角門溜了進去。
此時正是晌午時分,暑氣逼人, 熱不可耐。沈啟堂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拎着竹籃一路小跑躲進了不遠處的檐下綠蔭中。微風襲來,這一點難得的清涼讓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隨即又面色一變, 同時目露緊張之色。
沈啟堂先是擔憂地瞧了一眼手中的籃子,緊接着又踮着腳探着頭向四處張望了片刻,見後院此時一如往日那般無人經過,緊繃的嘴角微微一松。
這位回家仿佛做賊的沈一爺下意識地摩挲了兩下汗津津的手指,想要揭開竹籃上面的遮擋看看籃子裏面的情況。
他抬了抬手,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放棄了。他擔心貿然揭開籃子會驚醒裏面的小嬰兒,再惹得這孩子嚎啕大哭,那他的計劃可就全毀了。
「雖然我偷聽到那人說,他已經給這籃子中的嬰兒餵了藥,讓她無法輕易甦醒,可誰知道餵的是什麼藥?」沈啟堂目光微閃,心下嘀咕,「況且這樣一個小小嬰兒,那人看起來對這孩子還有些憐憫之心,難道還能喪心病狂地下重藥嗎?可藥效太淺的話,這孩子提前醒了怎麼辦?」
因着擔心孩子突然驚醒啼哭不已,沈啟堂不敢再繼續耽擱時間,他貼着牆根兒沿着一路樹蔭往兄長沈復居住的院落走去,準備把這個意外得來的孩子悄悄放在兄長的賓香閣內。
沈一心知兄長沈復夫婦在某些方面算是心軟之人,再加上他們成婚三載一直無子,而自己妻子王氏後進門,此時卻即將臨盆,所以嫂子陳芸的壓力一直不小。如今住處突然冒出來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他們夫婦一人極有可能會把這個孩子留下來養育,到時候
「嘿,我那好人大哥一向自詡風流不下流,可家中卻突然冒出來一個孩子,還不是嫂嫂所生呵,我倒是稍加引導一番,母親必定會懷疑這孩子是兄長同外面的女人生的。對了,我可以在這孩子的襁褓里放一件能證明兄長身份的小物件兒」
沈啟堂想到如今身在揚州並跟在名師蔣思齋先生身邊學習的兄長沈復,心中微微不忿,轉而又有些幸災樂禍。
他可太了解自己這位兄長了,那心思從來不再仕途經濟上,每天念着的都是兒女情長與風花雪月,日常花費不小卻總是嫌棄銀錢俗氣。倘若讓沈復知道自己在外習幕期間,家中忽然多了個孩子,肯定要不管不顧地急匆匆返回的。
「這樣一來,他的老師思齋先生大抵上會不高興的。」暢想到這裏,沈啟堂忍不住得意地翹了翹嘴角。
在沈啟堂看來,兄長沈復沈三白因為念書天分高,又是家中長子,自小就被父親器重,一直為他盡心盡力地做安排,委實佔用了家中不少銀錢與關係。比如,沈老爺前年生了一場大病,病危之時還不忘讓長子拜蔣思齋先生為師,為他安排好後路。而自己這邊卻一直被馬馬虎虎地對待,還總被嫌棄愚笨庸碌。
「可若是我小時候能夠像兄長那樣一直跟着杭州宿儒讀書習文,而現在又能得到思齋先生教導,肯定不會比兄長差很多的,」沈一在心中不滿地抱怨着,「最起碼,我不會在離家念書的時候,因為思念新婚妻子而終日恍恍惚惚,荒廢了學業與時光,最後還被老師打發回來,呵!」
此時的沈啟堂已經穿過垂花拱門,繞過玲瓏假山,望見了花木掩映中的賓香閣一角。但是他卻沒有立刻衝過去實施那個栽贓嫁禍的計劃,反而腳步一轉躲進了牆角的藤蘿一側。
沈家一爺剛剛在自家的小花園裏藏好身形,就見不遠處走來兩名面熟的仆娘。這兩人步履匆匆,一看就是遇到了什麼急事,根本沒有閒心在花園裏四下觀望,而是腳下生風地朝着廚房方向疾奔而去。
見狀,沈啟堂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何事讓這兩名素來還算穩重老成的仆娘如此驚惶。他有意追上去問個清楚,但是手中的竹籃阻止了他的動作。
沈啟堂低頭看了一眼手中安安靜靜的籃子,心道此時天氣炎熱,這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實在不宜一直待在裏面,還是要早些給嫂子陳氏送去,免得真把孩子熱壞了或者渴壞了。
「不管怎麼說,我這也是在做善事了。這孩子出身金貴,偏偏遭此劫難,倘若真的被送到庵子裏或者哪處農戶人家,那可就要吃苦頭了,說不得將來還要為奴為婢的。
「反正父親和母親他們歷來就有收養義子義女的傳統,而兄長一向覺得他自己最孝順,那就該好好學學這個習慣。再有,老人家都說,□□就容易招來親生孩子,我這也是為了兄長他們夫妻着想。」
越琢磨越覺得理直氣壯的沈啟堂見兩名仆娘的背影徹底消失了,小路的另一端也再沒有人出現,便提着籃子從藤蘿架子旁走了出來,徑直穿過小花園朝着斜側拱門而去。
然而,沈啟堂剛剛快步走出花園,就見妻子王氏身邊的一位仆娘領着白雲觀的崔道姑從東側而來,兩人皆行色匆匆。
見此情形,沈啟堂腳步一頓,心中隱隱意識到情況不妙。
他有這般反應,皆因附近一帶的人家都知道,這崔道姑擅醫術,尤其是在婦人生產方面,她頗有些救命救難的偏方。而此時的沈家正好就有一位即將臨盆的孕婦,就是他沈啟堂的妻子王氏。
「崔仙姑有禮了,」沈啟堂立刻上前行禮問好,又急切地揚聲詢問道,「趙三家的,家中可是有事發生?婉娘那邊情況如何?」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一爺,您可算回來了!」
崔道姑身邊的圓臉兒仆娘一見沈啟堂出現,頓時驚喜過望,旋即又面露惶急焦慮,語速飛快地回道:
「一爺,一奶奶天沒亮就發動了,眼見着、眼見着哎,大奶奶讓人請了崔仙姑來」
聞言,沈啟堂面色一沉,隨即側身讓路並同崔道姑一同往自己居住的院落疾步而去。他此時哪裏還記得之前的那些算計,只希望妻子和他即將出世的孩子平安無事。
「太太呢?太太怎麼說?」
「回稟一爺,太太昨天上午就出門了,是去探望九娘子,還說要去九娘子家附近的道觀里求一道平安符。管家今早已經派人去找太太了,目前還沒有收到消息。」
「一奶奶身邊現在都有誰?」
「大奶奶在。還有就是金母橋的李婆子和她的兒媳婦也來了,她們娘倆負責為一奶奶接生,一直陪在一奶奶身邊。對了,也是李婆子建議大奶奶尋人請來崔仙姑的」
趙三媳婦回復的語速越來越慢,但是三人的步伐卻越來越快。沈啟堂此時根本顧不上手中的籃子是否顛簸,亦或者說,他其實已經忽略了手中之物,只是下意識地緊緊攥着,好似能緩解一絲緊張與焦慮。
沈啟堂夫婦居住的地方此時已經一片忙亂,家中幾名有經驗的得力仆娘都過來幫忙了。大奶奶陳芸之前一直在賓香閣內休息養病,所以此時並沒有進入產房靠近產婦,而是一直蹙着眉頭等在外間,並不時地往產房方向和門口處張望。
當她瞥見沈啟堂和崔道姑的身影后,雙目頓時一亮,而後立刻起身迎上去,簡明扼要地向沈啟堂和崔道姑說明了弟媳王氏的危險情況。
沈啟堂拎着籃子對嫂子陳芸行了一禮,又拎着籃子跟着崔道姑往產房裏走,卻在門口的位置被攔了下來。
裏屋內傳來一聲尖銳而慘烈的痛呼聲。
沈啟堂猛地打了個哆嗦。他不再往產房裏闖,但也不退回廳堂坐下等候,而是雙腳生根似的站在門口處,抱着手中的籃子聚精會神地聽着室內的動靜,身子呈現出微微向前探着的姿勢。
時間漸漸流逝,沈啟堂也不知自己究竟等了多久。他記得嫂子陳芸問過他怎麼抱着一個竹籃,沈啟堂便下意識撒謊說裏面是送給妻子王氏的禮物,他昨晚徹夜未歸,就是準備這個去了。
沈一記不清嫂子陳芸後來又講了什麼。只記得在陳芸的提醒下,他藉口說出門透透氣,然後將籃子以及籃子裏的孩子偷偷交給了家中他最信任的老嬤嬤,好像只交代了一句照顧好孩子別讓人知道,隨後就又返回了屋內。
之後,沈母終於帶着特意求來的平安符趕了回來。而就在沈母讓人把平安符送進產房之後不久,產房裏傳來了幾聲稍顯振奮的呼喊,說是孩子終於出生了。
只是,不等站得腿軟腰酸的沈啟堂坐下來好好歇歇,產房內外的喜悅之情又忽然消散了。負責接生的李婆子讓她兒媳婦出來稟明情況,說是產婦產後血流不止,情況危急,而那個剛出生的孩子因為在母親腹中憋的時間太久,也十分虛弱,幾乎沒有救活的希望了。
「把孩子抱到隔壁吧,別見着風,讓大夫好好瞧瞧。哎,無量天尊,還請崔仙姑救救婉娘」
沈母吩咐過之後,輕輕擺了擺手,並沒有去看望親孫女的打算,只是坐在原處垂淚不已。另一邊的陳芸見婆母不動,又覺得見了那孩子最後一面也是徒增傷感,便也沒有起身。
沈啟堂有些木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想去看孩子,又不敢去看。
他茫然地盯着自己的雙手,耳邊傳來嫂子陳芸溫聲細語安慰母親的聲音,說什麼命數轉世之類的,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太聒噪了,心裏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濃濃的厭惡,之前因為陳芸守着王氏生產和及時請來崔道姑而產生的感激之情瞬間消散。
沈啟堂甚至遷怒地懷疑着,為什麼妻子王氏之前一直好好的,而當他和沈母都不在家後,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就出事了?
其實,沈啟堂心裏十分清楚,王氏難產和嫂子陳芸沒有多少關係。可是他自來就對沈復陳芸夫婦心有芥蒂,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因此並不覺得自己心中的這份遷怒有什麼不對。
隨後,沈啟堂聽到沈母感嘆說,之前沈老爺來信,對這第一個孫輩十分看重。還說不論男女,啟堂都已經為人父了,就是真正的長大成人,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讓啟堂隨意混日子了。所以,沈老爺打算為有了孩子要養育的次子好好安排一番前程,極有可能也讓他拜思齋先生為師,正式習幕。
沈母的感慨讓沈啟堂心頭一跳。他早就羨慕兄長能拜入思齋先生門下了,不僅能接受名師教導,還會因為師門的關係獲得許多人脈資源。他之前一直覺得父親過於偏心,沒想到原來自己也有這樣的良機。
雖然這個消息並沒有減少沈啟堂心中的悲傷之意,但得知父親其實也是對自己的前程有所安排的,並且對自己的孩子極為看重,沈啟堂還是覺得心底划過一抹暖意。
然而,這一抹暖意很快就被潑了冷水。
沈太太話音落下,飽受夫妻分離相思之苦的陳芸便真情實意地勸說道:
「一弟猛然遭此一劫,必然傷神傷心。若是讓他在此情形下驟然離家拜師,身邊又無親人好友陪伴寬慰,反而每日忙於應酬文書、人情往來,許是會更加鬱郁孤寂。母親,也許應該多給一弟一些時間。在外奔波忙碌,終歸不如一家人團聚安樂。」
沈母沉思片刻,想到產房內生死不知的兒媳以及那個和沈家沒緣分的可憐孩子,眼眶濕潤地點了點頭,溫聲贊同道:
「好孩子,你一向溫柔心細,多虧你想得周到。你說得對,啟堂遭此劫數,必然心中悲苦,有些事還是緩緩再說為好。哎,之前老爺來信說,既然兒媳婦也識文斷字,不如以後就讓兒媳婦代寫家書。芸娘,之後就由你幫我給老爺寫家書吧,也把你勸我的這些話和老爺說說,別讓他把啟堂逼得太緊了。」
陳芸微微頷首,欣然領命,表示一定會盡心盡力地辦這件事。
婆媳一人正說着話,一旁原本安靜坐着的沈啟堂豁然起身,臉色非常難看,瞧起來比先前還要蒼白三分,惹得沈母和陳芸都擔憂不已。
「啟堂」
「母親,」沈啟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紅着眼眶啞聲道,「我想去、想去和那個孩子單獨相處一會兒,去送送她。」
「唉,去吧,王氏這裏有我和你嫂子照看着,你別太擔心了。菩薩保佑,一切都會好的。」
沈啟堂胡亂地點了點頭,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就去了隔壁的小房間。隨後,請來的老大夫和李婆子的兒媳就都離開了,只留下沈啟堂和一個呼吸微弱的初生嬰兒。
半晌,僵立在房間正中央的沈啟堂緩緩轉身,一步一步走到孩子身邊。他又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探身去瞧他的第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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