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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五年,隆冬,嚴節,念九日。伏魔府 m.fumofu.com
不知是何緣故,北秦迎來十年無一見的漫天大雪,浮雲飛起望地,皆為白雪覆遮,也正是這般天造之災,使得各州郡縣道路難行,令出難到,繼而導致流賊山匪聚眾成群,強搶劫掠,以求生路。
雁門郡望陽村。
時至晌午,大雪依舊,天暗無光,在沒腰積雪村道上,商販徐震倉正駕着雪車往家趕。
一路上風雪如刺扎臉,硬是把徐震倉的髮鬢眉毛給凍成冰茬,每每呼息,從蒙臉皮嘴圍子內冒出的白氣在寒勁兒沖斥下,快速化為冰晶,掛滿下巴,乍眼一瞧,簡直像長了一溜白鬍子。
但徐震倉外出奔波數日,早就念家,哪裏還顧得上寒冷?
也就一口悶勁兒喘氣,他奮力呼呵,馱馬受鞭打吃痛發力,狂奔不止,半個時辰後,徐震倉安全回到村子。
立在村牆大門外,徐震倉停下雪車,扯着嗓子沖牆上叫喚。
「王大哥,王大哥…我是老徐,快開門啊…」
風雪呼嘯混雜着吼聲沖入丈高村牆內。
頃刻不過,幾個凍成孫子樣的村防兵提着長弓長刀出來,讓後身裹棉襖、頭戴熊皮帽子的王彪按着牆垛口往下張望。
「大冷天的誰在叫喚?」
「我…村東頭戶的徐震倉,前兩天出村倒貨,現在回來了,王大哥,趕緊開門啊…我這都快凍傻了!」
聽到叫喚,王彪仔細瞅了瞅,總算認出來人。
但最近鬧賊鬧得厲害,為保安全,王彪又使勁張望好一通,確定四周沒有其它人影,他才下令開門。
片刻後,徐震倉趕車入內,幾步外,王彪正立在門洞裏等候。
瞧着徐震倉拉回來的一車皮子,王彪沒好氣道「我說你這個老油子,這都什麼天了,還敢出去販皮子?簡直要錢不要命!知不知道前幾日的慘烈事,那北面二十里外的余家村被山賊襲擊,整個村的人都死球完了!連帶方圓路過的百姓都死了幾十口子!你這有膽亂竄,活該碰上賊人吃吃要命罪!」
面對王彪的糟踐,徐震倉褪下毛手套子,扯開臉上掛滿冰碴的皮嘴圍子,笑道「王大哥,瞧你說的…兄弟我有那麼不堪麼?還不是我家的娃子糟了老罪,急等錢用,我這實在沒法了,才冒險一賭!現在啊,我就盼着雪災趕緊過去,讓後帶他去州府尋名醫瞧瞧!」
說起娃子,王彪態度立馬變了,畢竟在望陽村里,沒有誰不知道徐震倉這個銅臭東西老來得子,生了個機靈聰慧的種。
奈何人無兩全,福富難全擁?
自徐震倉喜得兒子徐玉瑱以來,他的生意卻越來越差,到近兩年幾乎只夠餬口,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就在這場雪災降下的前幾日,剛入舞勺之年的徐玉瑱突然被晴空驚雷給嚇昏迷,算到今日,已經大半月了。
眼下災重要命,想要尋個郎中上門,那都得用數倍的銀子鋪路才能行。
由此可知,徐震倉還真得拼盡老命,冒着賊殺和雪災雙重風險出村販貨,為兒籌錢。
於是王彪不忍再揭人家傷疤,趕緊轉口。
「老東西,囉嗦啥,只要能安全回來,那比啥都強!」
「可不!」
徐震倉身為生意人的精明讓他很會來事「不瞞你說…這大雪封路,商行斷貨,我只用三十吊大錢便從東面換來滿滿一車皮子,換做好光景時候,這車貨沒幾百吊錢墊底,那絕無可能收下!」
「老奸滑子種…能耐的你…」
王彪笑呵呵的誇讚。
「王大哥,您老別光損咱,仔細想想,我徐震倉生來命賤,有人生,沒人養,可老天開眼讓咱活這麼大,想來運氣好,所以來迴路上挺安生,再就是…明兒個我把這些皮貨拾捯好,就給您個信兒,您呢…帶着里正、村長到家去,給咱們村的巡守老爺們一人弄身皮裘褂子擋風!這天天扛着大雪大風巡夜防賊,沒點禦寒衣可不成!」
末了徐震倉還從雪車的後駕里抱出一罈子老酒遞給王彪。
「這是路過黃村時,專門花五十個子買的烈酒,喝了擋寒!」
瞧着老徐好話好物接連相送的做派,王彪心裏很舒坦「老油子,不錯,那個啥你這累一路,我尋倆弟兄幫你拉車卸貨!」
「多謝王大哥!」
聽到王彪招呼幫忙,徐震倉趕緊道謝。
隨後老徐在兩個團練幫襯下拉車往家走。
村東頭戶三進三出的大院子裏,徐張氏正在做飯,正屋炕上,獨子徐玉瑱還在昏睡。
忽聽院門外傳來幾聲狗叫,徐張氏趕緊出來。
開門瞪眼,認清來人。
徐張氏立馬氣急抱怨「你個老東西,還知道回來呢…這麼大雪,你一聲不吭跑出去做啥呢?萬一碰上賊人,咱兒都那樣了,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可咋辦!」
聽着婆娘的糟踐話,徐震倉心裏熱乎「婦道人家懂個球?我這都是為了咱兒,再說了,老天爺開眼,不會讓咱有事!」
簡單的對話後,徐震倉轉頭看向兩個團練弟兄「爺們兒,來,把貨都抗到我那糧垛屋!」
此話一出,兩個團練走上來,徐張氏這才注意自家老頭子還帶着旁人。
一時間徐張氏為剛才當眾糟踐自家老頭感到心悔侷促。
稍作緩息,徐張氏趕緊衝着倆團練漢子道「勞煩二位鄉鄰幫忙了…屋裏有燙好的酒,一會兒進來喝幾杯,暖暖身子再走!」
「徐嫂子,都一個村的,幫忙搭把手沒啥!你忙,這有我們!」
孫姓團練笑呵搭話,徐張氏這才作福退下,回屋備酒備飯。
約莫半個多時辰,一車皮子總算卸完,徐震倉趕緊進屋倒酒,孫姓團練和劉姓團練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方才跟進來。
來到正屋坐下,徐張氏已經把一筐烙餅、一盤肥肉、一鍋鹹菜湯端進來,徐震倉趕緊招呼二人吃喝,自己則拉着徐張氏走到旁邊,低聲道「咱兒這幾天咋樣了?有好轉沒?」
聽到這話,徐張氏頓時低頭嘆息,連帶着聲有哀愁,淚腔將出。
「還能咋樣?一直都沒醒,昨個我給玉瑱餵湯藥時,他都有些不進水了!」
「啊!」
僅此一字,足見徐震倉的心情。
屋裏正在吃飯的倆人聽到這動靜,孫姓團練趕緊起身道「老徐,咋了?出啥事了?」
面對問話,徐震倉趕緊緩了口氣,顯然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的哀事。
一旁徐張氏也意識到自己失態,抹去眼角的淚水,強擺出笑臉掀簾入屋。
「勞煩二位鄉鄰操心,我家老徐粗咧,竟然把順道買來的藥材丟了幾味!!」
聞言,劉姓團練喝了口酒,起身「嫂子,別怪徐哥,這天販貨,能安穩回來就是不易!」
「我劉哥說的對,嫂子,今兒個就吃到這吧,至於藥材的事,我們都聽說了,玉瑱娃子唉」
孫姓團練話到一半,徐震倉笑呵呵的進來「二位老弟慌啥,大冷天的,吃飽再走,不然我不樂意!」
「老徐,都是一個村的,沒必要那麼生分,等到這兩天雪停了,如果需要出村尋大夫,你言語一聲,我陪你一塊去!」
孫姓團練擺出態度,劉姓團練也跟着說「老徐,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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