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厚其實知道趙舒城不願意分家,可不管怎麼樣,這個事情都不能拖下去了。分家的事情既然提出來了,那就不能再遷就着過日子,現在分開還為時不晚,再拖下去,說不定到時候少平跟少安就會鬧矛盾,說不定反而要結怨仇呢。
可跟着孫玉厚又想到,既然是分家的事情,那應該讓少平回來一下,這小子已經長大成人了,這次實際上也等同於是他跟他哥分家,他不在不合情理。
於是孫玉厚叭叭抽了兩口旱煙,這才把煙灰在鞋幫子上磕掉,這才開門去找他弟弟孫玉亭,要讓孫玉亭給少平寫信,然後讓開車的俊海順便捎到黃原,讓少平趕緊回來。
少平這段時間過的還算是愜意,自己在陽溝村這邊算是站住腳了,每天也能掙到工錢,甚至還在黃原的圖證,可以讓他跟以前一樣,重新和書本生活在一起,只不過因為現在每天還要打工,一天只能看十幾頁書,再也不能像是以前一樣一兩天看娃一本書,現在需要一個星期才能看完。
這天少平請了半天假,先去圖,跟着又借了一本新的,熘達着到市中心的商店餵自己買了新的衣服。
看着天色還早,他想到在郵政局那邊的金波,於是想着聚一下,順便看看他。
可走到老橋的西頭時候,忽然被一個人拉住了,回頭一看,原來是第一次做活的主家,曹主任。
「哎呀,我老遠看到就是你。」
曹主任胳膊里夾着一把新買的菜刀,一把蠟燭孫少平說道。
「我嬸子好着呢?」
「好着哩,常念叨你,你怎麼走了再也不到家裏來?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我在物資局那邊的工地上幹活。」
「走,咱們到一邊說說話。」
曹主任拉着少平的衣袖,把他拉到一邊的橋頭邊的欄杆旁。
「我正打算找你,跟你商量個事情……」曹主任說着給少平一根紙煙。
「什麼事?」少平接過來,有些疑惑的問道。
「你成家了沒有?」
這讓少平有些摸不着頭腦,說道:「還沒……」
「訂婚了沒有?」
「也沒……」
「如果你單身一個人,願不願意到咱們陽溝落戶?」
少平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事情,這可是好事情,如果自己能在城裏落戶,那麼不管是找工作還是其他的事情,都要方便很多,而且陽溝村雖然還是村子,但是已經算是城市周邊,未來未嘗不能成為城裏人。
曹支書說道:「我跟你嬸子看你是個好娃娃,我們都想你到我們這裏落戶……」
少平毫不猶豫的說道:「我願意,就怕你們隊裏不願意接受。」
「只要你同意了,其他人為難一些,但是也不會反對!就是土地一時間不好給你分,城邊上地都缺,不過只要把戶口落下來,長遠的你不要怕,可以跟現在一樣在城裏攬活做,當年,只能是你一個人,家裏其他人恐怕不行。」
孫少平並不在意,因為他很清楚,除了妹妹可能離開雙水村,父親跟趙舒城都沒有離開雙水村的意思。再說了,只要現在能自己落下戶,以後慢慢再說,只要自己把根紮下來,扎牢了,其他的事情說不定都可以解決。
「叔,能行,就按你說的來,我樂意到陽溝村落戶,有你跟嬸子,我一切都放心着呢。」
曹主任很滿意孫少平的話,他其實主要是覺得這個娃有知識,有禮貌,跟自己的女兒很般配,如果能讓少平跟自己女兒在一起,其他的事情自己都會給安排好。自己大女兒現在已經十八歲,可不是個念書的材料,現在看來只能勉強初中畢業,高中是進不去了。如果少平真的能跟女兒在一起,那麼也算是個上門女婿,以後他們也能遊人照顧了。
「那好,你要是不忙,現在就跟我回陽溝村,我給你想辦法開准遷證。」
孫少平覺得一切還是有些太突兀了,覺得自己要考慮一下,說道:「叔,今天我還要去辦點事情,過兩天我一定去你們家。」
曹主任也覺得自己太上趕着也不好,萬一嚇到這個娃就不好了,也就不再勉強,只是讓少平隨時都可以來辦手續。
可等看到金波的時候,這才知道家裏來了家信,原來是二爸寫的,還以為家裏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難道是奶奶……
他趕緊拆開信封,看了一下,結果才知道是孫玉厚想讓他回去,具體什麼事情沒有說,這讓少平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少平跟金波一起吃飯的時候,說了曹主任讓他落戶陽溝村的事情,金波對此很是贊成,說道:
「這是個好事情啊,雖然咱們雙水村情況還不錯,但是那也是一個莊稼人,哪怕是在城邊上當莊稼人,也比一輩子在雙水村要強。別的不說,看個電影,或者去圖,都要方便很多,這樣你也算是在城裏生存下來了。」
聽到金波也是這樣的意見,少平再一次的高興起來,覺得這次既然要回家,不入順便把遷戶口的事情辦了,免得自己還要再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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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少平去曹主任家之後,曹主任一家熱情的接待少平,這次見面,不再是當初的那種類似主僕關係,反而像是親朋好友一樣。
曹主任立刻去餵少平辦理手續,而曹主任的老婆則是抓住機會,讓少平給女兒菊英輔導補習功課,讓兩個人多接觸一下。
在曹主任家愉快的度過了幾個小時,少平就拿着准遷證回到了自己做工的地方。
第二天,少平就從頭到腳換了一身新衣服,然後到街上給家裏人買東西。他身上再也不是當初來到這裏懷裏只有幾十塊錢,破天荒的揣着兩百多塊,活像個地主老財一樣子安商店裏巡視。他給家裏每個人都買了一件衣服,還買了很多的吃食。
之前從家裏提來的爛黃提包肯定不能帶着,所以又買了個新的帆布提包。他要在一切方面向家裏人跟村里人顯示,自己在外面混的不錯。
等一切都弄好之後,又到理髮店去理了個發,這才里外都仿佛換了個人一樣,整個人乾乾淨淨的,頭髮也整整齊齊的,仿佛是一個工作人的派頭。
晚上的時候,他把自己買的東西全都帶到金波這裏,準備明天早上搭乘郵車回到雙水村。
第二天天還沒亮,孫少平就爬起來了,將自己的破衣爛衫之類的行李都放在金波這裏,這才提着自己的新包,帶着給家裏人買的東西,走出門,來到城外的公路上,等着金俊海的郵車。郵車上是不能捎帶人的,所以不敢再城裏上車,只能在城外上車,這樣不會被人看到。
在回家的路上,少平可謂是思緒萬千,自從春天離開家之後,這一晃大半年的時間。半年多來,他感覺自己在這裏的日子比以往所有的時間都要長,其中的酸甜苦辣沒辦法用言語來形容,但是不管怎麼樣,他都覺得自己沒有退縮,而且也過上了自己希望的日子。
當孫少平回到家裏,之後才知道父親讓自己回來是因為分家的事情。
比起他一直擔心的家裏有什麼天災人禍,分家這樣的事情無疑沒有多麼嚴重。畢竟天下沒有不算的宴席,兄弟分家,或者父子分家,這在農村來說,都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跟村里其他人家比起來,趙舒城夫妻這麼多年結婚後還一直跟家裏人一起生活,這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多的時候,其實是只要家裏的孩子成年結婚之後就要分家單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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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舒城看到孫少平來找自己,說道:「少平,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少平說道:「我還要走的,我這次回來也是想跟你們說一下,我準備吧戶口遷到黃原城邊的農村去。」
趙舒城愣了一下,說道:「這是好事情,你這是要遠走高飛了,不過你走了之後,父親他們就要單過日子,看來分家的事情,我們還要仔細想一下了。」
「哥,你也別擔心,我到黃原,又不是自己圖輕快去了,我出去也能掙錢,也會養活老人,再說了,說不定我混好了,到時候將爸跟奶奶接到那裏過日子呢。」
趙舒城看着孫少平說道:「你這不是說胡話呢?老人家年紀這麼大了,還要跟着你到處東奔西跑?」
少平覺得這是趙舒城不理解自己,說道:「哥,不管咋想,咱們都按照爸的意思來,咱們先把家分開,你也不要餵我們擔心,如果我在城裏過不下去,我還是會回到雙水村的。往外辦戶口不容易,但是會來還不容易嗎?村里也不會拒絕接受我吧?你讓我猜出去闖一下,要是頭破血流是我活該,你不是也在闖,要不然為什麼不一心帶着鄉親們種地,反而搞了這麼多的副業?我為什麼就不能有自己的打算呢?」
趙舒城可不覺得少平說的話是真的,他要想再遷過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如果雙水村沒有說什麼發展,沒有什麼集體企業,沒有每家每戶的分紅,那麼別人是不是遷走,是不是遷戶口進來都不是問題。可現在雙水村每家每戶都有分紅,任何一個外來的人,都會被所有人警惕。如果是嫁進來的小媳婦,當然沒有問題,哪怕是入贅的女婿,他們也就認了。可其他人要想進入雙水村,跟他們一起分紅,這村裏的人根本就不樂意。
要不然這些年,那些已經走出雙水村的人怎麼辦?或者嫁出去的女兒,想要帶着一家人回到雙水村生活,要不要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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