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會死,可是晚死總比早死好是大多數人的想法,劉彥無語的是這幫人明知道要被坑殺還乖乖地不做反抗。
其實,表現得強勢的劉彥不會明白弱小一方的感受,沒有人天生麻木和膽小,而是生活的環境讓他們不得不麻木,不得不小心翼翼。
胡人南下幾十年了,擁有強悍武力的胡人對待漢人苗裔是粗暴且殘忍的。不是沒有人振臂一呼帶領人反抗胡人的殘暴,只不過那些起兵的義士大都兵敗身死,大多敢於反抗的漢人被殺,漢人們開始覺得:「不是胡人的對手,反抗也沒有用。那麼為什麼還要反抗呢?能活且活吧!」
長時間這麼殺着殺着漢人被殺沒了尊嚴,為了活下去只有學會謹小慎微,害怕胡人一個不滿意就大肆殺戮。再過一段時間,有骨氣的漢人被殺絕,第二代的漢人們慢慢覺得被胡人殺才是正常的,胡人哪天不殺漢人了才是不正常。認知和價值觀出現了這種「偏差」,他們徹底成了被圈養的「羊羔」,面對殺戮時大多數人還懂得什麼叫抵抗嗎?
作為「闖入者」的劉彥,他沒有經歷過這個時代漢人們的生活,按照胡人的觀念就是他還「野性未除」,還沒有被馴服,不會乖乖地引頸就戮。
工匠們得知自己被救後欣喜若狂,不過當得知劉彥等人不屬於燕王石斌一方的勢力(漢軍)時,他們又變得若喪考妣。
「本以為是冉將軍麾下,沒曾想……」
「是啊是啊,我們是匠人,只會匠技。他們不會白養活咱們這麼一大群人吧?」
以上還只是迷惑自己能為這個團隊做什麼,那麼下面則是他們最擔憂的問題了。
「他們什麼人都有,有晉人(漢人),有鮮卑人,還有氐人,到底……」
「待人粗暴又缺乏食物,他們不會是把我們當成菜人圈養吧?」
實際上劉彥現在沒有選人的條件,只要不是羯人又願意服從他都收攏,這還是聽了拓跋秀的建議。
拓跋秀一直將劉彥當成匈奴人,雖然還是不明白劉彥為什麼厚待晉人(漢人)可也沒什麼意見。
她的建議是,任何一個勢力在崛起的過程中必然有着很強的包容性,唯有這樣才能夠聚集起足夠的力量。如果將族群分得太過明細,那麼別談能不能建立勢力,一定會被其它種族合力殲滅。
這一段話徹底提醒了劉彥,漢人在中原地區屬於「少數民族」,光靠漢人不是沒有崛起的可能性,只是難度大到無法想像。現在的天下是胡人的天下,如果與所有胡人為敵,那麼只會被剿殺別提建立勢力,恐怕想活都成了奢望。
孔子說「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就是使用文化融合胡人,讓胡人從精神上被征服。再來「夷狄之有君不如華夏之無也」,只要漢人最後佔據強勢的地位,最終的領導權一定是掌握在漢人手裏。
華夏華夏……
華者,人取精粹廣納之意,物取絢美繁盛之相,無論文學,歷史,經濟,都要世界第一才是真真正正的華章。
夏者,國從利益相承之出,家有千年源流聖賢傳,而國家繼吾國吾民之利益而世代傳承,這也是真真正正的夏章。
衣必精美,物必豐盛,人必禮學,國必利益,君臣必稱吾國吾民,這才能是真正的華夏!
這就是漢人的優勢,胡人沒有自己的文化,只要有條件,劉彥有絕對的信心主動的去融合胡人,而不是胡人用刀、用血、用強(河蟹)奸漢人婦女來進行所謂的民族大融合。
想通了的劉彥一掃心裏的憂鬱,拓跋秀在他的心目中地位理所當然的提升。
他曾經聽拓跋秀講過,拓跋鮮卑雖然戰敗了,但是拓跋鮮卑並沒有被滅絕(吞併),她的父親拓跋鬱律戰死之前派人將她和她的兄長拓跋什翼犍雙雙送走。她被族人護送往南,進入羯趙前遭遇慕容鮮卑的追兵,與護送的軍隊失散才會這麼狼狽。而她的兄長拓跋什翼犍則是往北,目前草原上一定還有拓跋鮮卑的部眾。
聽完拓跋秀的過往,劉彥心思活絡了,他覺得既然打算主動去融合,那麼就從拓跋鮮卑開始。
從此之後,劉彥開始有目的地善待拓跋秀,有時候也會賞幾個笑臉,只是……那笑容要有多怪就有多怪,要有多麼牽強就有多麼牽強。
「簡?」劉彥習慣了冷漠,笑起來很不自然:「拓跋秀是拓跋鮮卑,你呢?」
「啊?」簡一直將注意力放在財產上,等劉彥重複一遍問題,他大咧咧:「宇文,我是宇文鮮卑的部眾。」
拓跋鮮卑和宇文鮮卑都是戰敗在慕容鮮卑之下,劉彥對這個消息還是知道的。他搞清楚後啞然了又一會,突然間「嘿嘿嘿」地笑了起來,習慣了猙獰殺戮的臉龐笑起來讓人看去覺得非常恐怖。
「簡,你在宇文鮮卑的地位怎麼樣?」
「……。小人物,不然我也應該姓宇文,而不是連名字都沒有了。」
「你的箭術非常不錯!」
「本來我也有機會姓宇文的,後面部族被滅就沒了。」
「……」
劉彥給人的印象不是健談的人,大家看他今天說的話特別多不由感到奇怪,不過也只當是因為繳獲了兩百餘「工師」感到高興。
想清楚應該怎麼發展的劉彥雖然不改冷漠的性格,但是起碼會笑了,只是笑起來很嚇人……
「收攏足夠多的人之後……」劉彥認定了就展開行動:「我們就往北走吧!」
旁邊的拓跋秀大喜,以前她不管怎麼勸怎麼誘拐劉彥都無動於衷,這時劉彥「開竅了」怎麼能不讓她有種計謀將要得逞了的愉悅感?
她儘量表現得含蓄:「善!此地非久留之處,若無意外恢復冉姓的冉閔必與羯族有一場不死不休的大戰,此時遠離乃是上上之舉。」
「冉閔……」劉彥臉色變得黯淡:「他……是個英雄,希望他能堅持更久一些。」
後面的話他不會當着拓跋秀和簡的面說,他不斷在祈禱冉閔不要那麼快戰敗。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他可能會帶着大股的騎兵回來,回來參與那場絕地反擊!
只是……這似乎有點任重而道遠啊?
……
夜,瀰漫在,血色的田野上,昏黃的月光,永遠照不亮揮不散的死亡。
遺忘,被遺忘……
剩什麼?在心上!乾枯的心臟。
天,蒙蒙亮,甦醒在墓穴旁。
喪鐘鎮的牆,只留下斑駁的痛與傷。
回望,再回望,血與火的戰場。曾經的榮光……
殼,只剩下被屠戮的軀殼。
空洞眼眶,沒有血、沒有淚、沒有光。
遠方,看遠方!
幽暗城的輝煌,腐爛的輝煌……
不要奇怪劉彥為什麼會哼唱這首在這個時代聽起來怪怪的歌曲,他們確實是走在田野上,當空血色的月光照亮遠處荒廢的城牆,漢民族那仿佛遺留下來的榮光,腐爛的輝煌。
在現代,遠古的傳承早已失去,若不是職業需要或者有興趣根本沒人去研究詩詞。新生代們或許連《詩經》是什麼都不知道,唐詩宋詞什麼的也是為了應付考試死記硬背,至於詩詞是什麼意思估計沒幾個人在意。
他不會吟詩也不會作對,雖然很怪異但只有按照自己的感受哼哼《亡靈序曲》。不合時宜,不過也算是應景吧?
冉閔已經恢復了漢姓,預示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即將爆發。
在那場大戰中,沒有太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所有用血淚堆積起來的事跡都是在哭訴漢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一個民族在殘酷的、血腥的、屠殺中瀕臨滅絕(指中原,非南方),不管冉閔是不是一個漢民族主義者,不管他是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做了一件挽救漢民族的曠古偉績,呼喚起被漢民族遺忘的血性,在絕地中奮起反擊!
曾經,一無所有的劉彥不斷尋找可以追隨的人物或勢力,他先入為主的以為羯趙漢軍既然起兵滅羯應該是可以跟隨的對象。可是所見所聞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歷史上跟隨冉閔起兵滅羯的訖活軍是一支沒有立場的軍隊,先是與胡人作戰隨後降了,做了狗腿子不說,殘害起漢人來比胡人更加的殘忍。
得知「真相」的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惘,那時候初步產生「靠人不如靠自己,他們與自己的觀念根本不同,合不到一塊去」的思想,不過只能小打小鬧,進行流浪。
他在無意間救下了鮮卑人簡,不久後又在一場「搶劫」的過程中俘獲了拓跋秀,新的故事也就這樣開始了。
羯趙太子石世發佈《殺漢令》時,他自知無力改變什麼,情緒變得異常低落,偽裝得冷漠對一切都不在意。
從一些信息中判斷出,這場種族屠殺是因為羯趙內部的爭權奪利才爆發,那時「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的想法更加強烈,劉彥已經不再奢望這個時的漢人們有民族的觀念,不管是降胡還是反胡其實都是利益使然,跟什麼保住民族血氣,為了民族的重新崛起奮戰,等等等……,根本沒有哪怕那麼一點點的關係!
劉彥早就認清楚了事實,跟這個時代的人們講什麼民族觀念純屬腦袋被驢踢了。他們要的是利益,沒有利益愛滅誰滅誰去,有利益呼着喊着「為了xxx」,口號震天響,其實就是想多哄騙幾個替死鬼。
建立勢力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能力與運氣缺一不可,劉彥自認還算有些能力,他有生存下去的保障(武力),有超越這個時代將近兩千年的治理方法。
如果說武力是保證生存的根本,那麼領先於這個時代的理念和知識就是崛起的關鍵,劉彥既然「闖入」了這個時代就沒有想過要平淡、庸碌無為的度過這一生。他懷有重新讓漢民族崛起的堅持,也必需要有這個堅持,生活也就有了目標,不管前路再怎麼艱難都會走下去,直至死亡或者達成目標!
有信念和堅持的人是快樂的,劉彥決定融合從拓跋鮮卑開始後有了第一個目標,他將崔浩和收攏起來的三百餘人安排在深山中的一處山谷,帶着拓跋秀、簡等五十餘名騎士踏上了前往草原的路途。
拓跋秀說:「羯族人現在的主要敵人是冉閔等漢軍,我們都是騎兵,想必亮出鮮卑的旗號羯人不會為難?」
劉彥細想過後深以為然,羯趙自己家裏着火,沒有與冉閔等漢軍決出勝負之前如果不是被逼得太難堪絕對不願意再招惹鮮卑。
此時此刻,鮮卑是北方當之無愧的霸主,其中慕容鮮卑更是前所未有的強盛,不管是石世還是冉閔,他們唯恐鮮卑人趁亂打劫,儘管羯趙之前與鮮卑是處在戰爭狀態,但是現在就算知道有一股「鮮卑」騎兵在境內大概都會當做沒看見?
幾天過去了,一切跡象都在說明拓跋秀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們途中多次遭遇羯趙軍隊,無論是羯軍或者漢軍看見了基本是遠遠地避開,有時候哪怕無法避開都沒有表現出敵意,雙方人馬甚至連交談都沒有就那麼互不相犯地交錯而過。
「……,火,跳動着的絕望。誰在低聲吟唱?說,遺忘者的哀傷。用戰鬥證明希望……」
沉靜的夜,劉彥低沉的哼唱聲呼應馬蹄聲,遠處偶爾傳來了狼嚎。
拓跋秀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旋律,她多次想開口訊問又怕打斷。
此時,她見劉彥注視遠方不再哼唱:「郎君方才吟唱何曲,音律為何如此……」,老實說,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她所知,劉彥哼唱的旋律很怪,詞很直白,似乎跟詩(春秋)和賦(漢)沒一點關聯。不過無法否認一點,這樣的夜哼唱這種莫名的音律很吸引人。
「用戰鬥證明希望?」拓跋秀的口音顯得很奇特,不是方言的腔調,是有些讀音不清晰:「此,便是郎君的堅持嗎?」,她的意思是,在戰鬥中尋找希望,用鐵與血重建屬於劉彥族群的輝煌。
劉彥的眼眸在月夜裏顯得很明亮:「我的堅持?是的,那是我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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