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長年開墾着大裂隙,令裂谷內的土質結構脆弱不堪,暴風雨夜後,大量的積水灌入大裂隙內,岩石在激流的沖刷中紛紛崩塌,混合着泥水嘩啦啦地落下。
常有人說,大裂隙是與歐泊斯共生的,歐泊斯越是擴張,大裂隙也會隨之崩塌出新的裂谷,就像紮根於大地的膿瘡。
這麼看來,這種說法也不無道理,歐泊斯宛如一頭巨獸,大裂隙便是它所孕育的子嗣,可在這幽深的霧霾與不見底的深邃下,誰也不清楚究竟在孕育着什麼樣的東西。
大裂隙的內沿,鏽跡斑斑的走廊備受摧殘,在脆弱旳咿呀聲中紛紛斷裂,墜入下方的迷霧,工人們扛來新的鐵板,在脫落的位置架設新的長廊,機械吊臂反覆不斷,仿佛沒有什麼東西能令它們停下運作。
每到這種時候,位於大裂隙上段區域的彷徨岔路,就仿佛迎來了末日般,潮濕與寒冷充盈在每個角落裏,雨水反覆地澆下,無情地衝擊這座位於裂谷崖壁上的畸形建築群。
這詭異怪誕的建築群,每個第一眼見到它的人,都會將其視作邪異藝術的奇觀,在讚嘆這野蠻生長的建築群後,他們又會感嘆這座建築群的宿命,這樣的建築終有一天會崩塌。
可生活在彷徨岔路的人們卻不這麼覺得,連綿的暴雨下建築群搖晃不斷,四周的崖壁變得越發陡峭,可無論怎麼崩塌,人們都堅信,這樣的毀滅不會降臨此地。
「僭主,偉大的僭主……」
暴雨之後,人們紛紛走上街頭,對着朦朧的霧氣讚美,然後大家紛紛揮手,將數不清的瑪門幣投入迷霧中。
這是片被祝福的土地,只有這裏的陰影,願意接受他們這樣的老鼠,它來者不拒,只要你能創造出相應的價值。
蛛網酒吧的大門被用力推開,一個狼狽的身影濕漉漉地走了進來,他的臉龐因失血而慘白,疲憊不堪。
沒有人在意這個身影,也沒人擔心這個男人會引起什麼騷亂,在彷徨岔路這樣的人很常見,大家在外頭打的死去活來,可進了酒吧都會收起武器。
這算是一種默認的規則,沒有人會在蛛網酒吧里動手,而蛛網酒吧就像一個服務中心,需要武器便售賣武器,需要情報就給予情報,需要醫生就幫你找個醫生。
「我需要位醫生……」
格雷來到吧枱前,強撐着自己的身體。
在抵達歐泊斯前,他對於大裂隙做了足夠多的了解,一旦被秩序局發現,大裂隙是唯一能庇護他的地方,為此彷徨岔路的這些規則,他早已熟記於心,只有這裏能找到救命的醫生。
維卡打量着格雷,目光向下,看到了冷峻的鋼鐵。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這樣的客人了,」維卡放下了擦拭的酒杯,聲音溫和,「但請放心,彷徨岔路不拒絕任何客人。」
「別廢話了。」
格雷從口袋裏取出幾枚染血的瑪門幣,拍在了吧枱上。
不知為何,此刻的瑪門幣上的浮動着若有若無的輝光,這是格雷沒見過的,隨後他想起那些關於瑪門幣的情報。
國王秘劍的鍊金術師對瑪門幣進行了很多研究,處於歐泊斯內時,這些硬幣便會被賦予些奇異莫測的力量,可當離開歐泊斯後,它又會變回普通的金屬。
現在那股奇異的力量再次賦予給了金屬。
「你這些瑪門幣,可治不了你的傷勢。」維卡沒有收這些瑪門幣。
「那我就只能等死了嗎?」
格雷的眼瞳佈滿血絲,攥緊了拳頭,周圍人將目光投了過來,就像看戲一樣,畢竟很多年都沒有人在蛛網酒吧內動手了。
「價值與價值之間,絕對公平的交易。」
維卡的聲音冰冷,就在格雷絕望之際,他又說道。
「幸運的是,我剛好認識一位醫生,他不需要瑪門幣來支付。」
「那他需要什麼?」
「無論他需要什麼,你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不是嗎?」維卡冷漠地回應道。
格雷沉默,回想着賈蒙的背叛,以及自身深處的險境,他明白眼前的情況正如維卡所說的那樣,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請到後頭稍等片刻,醫生一會就到。」
維卡說着朝格雷遞來了一杯酒,酒杯內滾動着血色的液體,令人感到不安。
見格雷猶豫了幾秒,維卡接着說道,「這是免費的,能讓你好受些,我不想有客人死在店裏。」
格雷聽罷,拿起酒杯,他已經淪落到如此境地了,也沒什麼好在乎的了。
將酒水一口飲盡,火辣辣的灼燒感從喉嚨里傳來,仿佛自己吞了一團火球,但很快,冰冷的身體逐漸回暖,讓他有了幾分血色。
維卡走出吧枱,抬手示意着格雷方位。
……
陰暗的房間內,醫生沒有讓格雷等太久,很快房門便被推開,一位身披黑色長袍的人出走了進來,他臉上戴着白色的人偶面具,一言不發地來到了格雷身前。
「你就是醫生?」格雷問。
醫生沒有回話,他打開了攜帶的手提箱,裏面擺滿了手術用具以及顏色各異的瓶瓶罐罐。
「沒有麻醉,這會很痛。」
醫生開口道,他的聲音趨近於中性,格雷分不出他的性別。
「你……」
格雷還想說什麼,醫生拿起一支針劑便照着他的大腿紮下,醫生下手不分輕重,格雷感覺自己被人打了一拳。
隨着針劑的注入,更為劇烈的疼痛傳來,直到蔓延全身。
格雷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汗水直流,他咬牙克制的痛苦,可還是忍不住發出嗚咽的低吼。
這樣的疼痛持續了一分鐘才停歇,格雷感覺自己渾身都失去了力氣,但手還是扶向了腰間的短刀。
「你注射的是什麼?」
「一種煉金藥劑,短期內加快自身造血與癒合,副作用是消耗生命力……」
醫生解釋的同時清理着格雷的傷口,試着用鑷子取出血肉里的彈頭。
「但比起現在就死,少活幾天應該更能令人接受吧。」
格雷死死地盯着醫生,醫生則完全無視了他的目光,清理好傷口後,拿出縫合線縫合起了傷口。
寂靜的房間內,除了格雷略帶痛楚的喘息聲外,就只剩下醫生的勞作聲。
拋開醫生這有些怪誕的行徑外,目前為止他還蠻盡責的,格雷鬆開了短刀,任由醫生將一支又一支的藥劑注入自己體內。
「說來你為什麼會害怕死亡呢?」
突然,醫生冷不丁地問道。
「什麼?」格雷的意識本來有些昏沉,被醫生這個問題弄的清醒了幾分。
「死亡,為什麼每個人都想活着呢?」
「你是在開玩笑嗎?」
格雷一臉狐疑地看着他,一位與生死為伴的醫生,居然問起自己這樣的問題,怎麼想都覺得很怪。
「我沒在開玩笑,我確實很想明白這件事,為什麼你要活下去呢?」醫生的聲音依舊是模糊的中性,毫無情緒。
「活着需要什麼理由嗎?」
格雷搞不懂了,早就聽聞彷徨岔路是個怪異混沌的地方,現在看來確實如此,哪怕一位醫生都如此奇怪。
「從你的狀態能看出來,你受了傷,費了很大勁才來到了這裏。」
醫生撫摸着格雷佈滿擦傷的手臂,黑色的手掌上感受不到人的體溫,只有金屬般的冰冷,格雷感覺自己仿佛在被一塊冰觸摸着。
「這一路走過來很難吧?又是什麼支撐你一路走過來呢?而不是選擇死在那裏。」
格雷沒有說話,背叛與死亡在眼前閃過,喧囂的呼喊聲里,只有熾熱的怒火在燃燒。
「不想說的話就算了。」
醫生沒有繼續追問,他問過很多人了,也得到許許多多不同的答案,格雷的回答並沒有那麼重要。
「處理好了,每天注射一支針劑,大約一個星期便能癒合,然後你可以暫時呆在這,等到傷勢養好,至於租金我已經替你付過了。」
這醫生意外地貼心,迅速打破了格雷剛剛對彷徨岔路人的認知,但他沒有高興太久,而是問道。
「那我該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格雷記得彷徨岔路的規則,價值與價值絕對平等的交易,在這種規則的束縛下,這處陰暗混亂之地的人們,反而意外地信守承諾。
「我需要你幫我取件東西,需要時我會通知你的。」
「你不怕我傷好了逃掉嗎?」
格雷盯着那白色的人偶面具,試圖看穿面具窺視其下的臉龐,醫生則什麼都沒有說,呆呆地站在原地。
兩人這樣沉默地對視了很久,最後以格雷移開視線告終。與醫生對視的感覺很糟,他覺得自己仿佛在注視着一具屍體。
「我該怎麼稱呼你。」格雷問。
「妄想家。」
妄想家沒有過多地留意格雷,他甚至沒有去問格雷的名字,而是直接推門離開,陰暗的室內又只剩下了格雷一人。
昏暗的陰影里,格雷凝視着緊閉的房門,故作堅強的臉龐被劇痛扭曲着,他像溺水之人一樣大口地呼吸着,汗水滴答在地面,一片潮濕。
不知道過了多久,格雷才從劇痛與疲憊中緩了過來,妄想家的話語在腦海里盤旋個沒完。
「活着的理由嗎?」格雷自言自語着。
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屬,顫抖着手撫摸着冰冷的劍刃,這是米蘭莎的秘劍。
格雷融入了黑暗裏,邪異憎恨的聲音在陰影里徘徊。
「賈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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