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泊斯的天空還是那副陰沉沉的模樣,哪怕日落夕陽了,也只是在這片陰沉沉里,添加了些許旳橙光,就像有大火在雲層里燃燒。
伯洛戈沒有急於回家,而是坐在樓底下的台階上,雙手抱膝,仰着頭望天。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閒得無聊時,就在家附近的草場裏,發呆望天,直到夜幕降臨。
伯洛戈很喜歡那種感覺,微風輕拂下躁動的心也難得平靜了下來。
遺憾的是這裏是歐泊斯,不再是那熟悉的草場,這裏到處都是轟鳴作響的機械,升騰溢散的霧霾,被暈染成大抹大抹的燈光。
伯洛戈的心靜不下來,過往的回憶在腦海里撞個沒完。
他開始理解《徘徊之鼠》的故事了,柯德寧說這是以他自身為藍本的,現在看來他沒有撒謊,只是沒有把實話說全。
回憶着之前與柯德寧的交流,憤怒之餘伯洛戈也開始好奇,柯德寧究竟在想什麼……
他還記得柯德寧說過的話。
神不存在,但惡人們應該也在渴望着懲罰降臨的時刻,生命終結之際,他們終於能停下逃亡,坦然地接受着安寧的降臨。
伯洛戈開始懷疑,柯德寧你是發自真心的嗎?還是說你諸多的偽裝之一,伯洛戈也明白,這些演員各個都是偽裝的大師,畢竟他們的職業就是變成另一個人,來欺騙觀眾們,從而融入故事之中。
算了,伯洛戈想,無論柯德寧這是真話,還是假話,都無法改變這一切的結局了。
有些事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如果是真話,那麼就由伯洛戈為他帶來安寧,如果是假話,就由伯洛戈來懲戒這一切。
伯洛戈向來如此,他不會放過名單上的任何一人。
「伯洛戈?」
遲疑的聲音從前方響起,伯洛戈從思緒里掙脫,看向前那人。
一個讓伯洛戈倍感意外的人出現在了眼前,他一頭白花花的頭髮,臉上佈滿了褶皺,但從這蒼老的臉龐上,伯洛戈還是能感受到些許的熟悉,就像某個人的殘影刻在了他的身上。
「勞森?」
無論如何,伯洛戈都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見到勞森,更不要說今天還發生了這樣的事。
他一時間有些不敢去看勞森,雖然勞森什麼也不知道,但伯洛戈的內心就是湧起了不知名的愧疚感,如同尖爪一樣抓撓着他的內心。
「呦,很意外嗎?伯洛戈。」
勞森手裏拎着個手提箱,看樣子裏頭裝了不少東西,一副沉甸甸的樣子。
看眼伯洛戈,又看了眼他身後的建築,勞森笑了笑,「你這地方還真難找啊。」
「申貝區是這樣的,感覺和郊區沒太大區別。」
伯洛戈站起身,儘可能地露出微笑道,「你怎麼來了。」
「給你送些東西。母親去世後,我們整理出了很多她的遺物,大家都不知道該處理這些東西,本想丟掉的。」
勞森把手提箱提在了身前,腦海里回憶起了伯洛戈生氣的模樣。
「我還記得你當時大發雷霆,這些屬於她的東西就這麼被丟掉的話,就好像她又死了一次……所以我花了很多時間來整理這些東西,我發現有些東西,是她想留給你的。」
「留給我?」
伯洛戈有些不知所措。
「嗯,沒錯,留給你的,」勞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肯定地說道,「雖然母親沒有留下什麼遺囑,但我想這就是留給你的,如果我私藏的話,她應該會很生氣。」
勞森說着伯洛戈聽不懂的話,肯定着把手提箱遞給了伯洛戈,伯洛戈沒有猶豫,他接過了手提箱,它比自己預計的還要沉,裏面就像裝載了另一個世界。
「要上去坐坐嗎?」伯洛戈問道。
「不了,我趕時間,今晚我就要離開歐泊斯了。」勞森說。
「離開……歐泊斯?」
「沒錯,我很早就想搬離這座城市了,我的孩子們都生活在外地,只是母親不想離開,我才陪她在這裏呆到了最後,現在母親已經去世了,這裏也沒什麼束縛我的了。」
勞森平靜地訴說着。
「不過放心,我每年還是會回來看一眼母親的,到時候我們可以聚一聚,聊聊最近發生的事。」
「嗯……好的。」
伯洛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從最開始他就不善於面對勞森,有太多太多的事,他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解釋了。
「你看起來有些糟,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
勞森仔細地看了看伯洛戈,能感覺出來,伯洛戈的精神狀態有些糟。
「還好,沒什麼。」伯洛戈隨口回答道。
見此勞森也不好追問些什麼,兩人的談話陷入短暫的沉默,勞森目光四下游離着,猶豫許久後,他又說道。
「抱歉,伯洛戈。」
「嗯?怎麼了。」
「得承認,我之前是對你有偏見的,我覺得你是個心懷鬼胎的年輕人,像你這樣的人我見過太多了。」
勞森的目光落在手提箱上,箱子裏的東西改變了他的認知,令他震驚不已。
「承認自己的錯誤是很難的,但我想了很久之後,我還是覺得莪要見你一面,把這些東西交給你,這件事很重要,至少母親她覺得很重要。」
看着那雙青色的眼睛,勞森許久地感到了壓力,那種發自內心的壓力,他也算得上是個老傢伙了,經歷了人生的種種,但此刻面對着伯洛戈,他卻覺得自己像個幼童,對於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伯洛戈。」
現在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東西,勞森都感到一陣惶恐,他當時都想要報警,可報警之後該說什麼呢?自己見到了一頭怪物,可這樣的話又有誰會信呢?
勞森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在不安中他看完了阿黛爾遺留下的東西,並根據着其中的內容,做出了他該做的選擇。
「看到那些東西時,我真是被嚇了一大跳啊,」勞森苦笑了一聲,「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也不清楚你究竟算是什麼,人類?還是怪物。」
伯洛戈明白勞森在說些什麼,他平靜地回答道。
「人類,至少我覺得我自己是人類。」
對此勞森並不多做評價,他略過了這個話題,接着說道。
「反正,無論你是什麼,母親還是選擇接納了你,她就是這樣的人,想要用慈愛來溫暖所有承受着苦難的人們。
我想母親還在世的話,她依舊會這麼做,我跟隨她的方向,總是沒有錯的。」
伸出手,僵持了一下,但勞森還是把手放在了伯洛戈的肩膀上,輕輕地拍擊了幾下。
「這些東西對我而言真的很珍貴,但在母親看來,你似乎比我更需要它們。」
勞森囑咐道。
「好好保管這些東西,這是她留給你的。」
說完這一切,勞森便離開了,伯洛戈本想送送他,卻被他婉拒了,其實伯洛戈也明白,他和勞森還是有些合不來。
他還記得自己和勞森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當時伯洛戈正在阿黛爾家的沙發上睡覺,勞森舉着拖把就抽打自己,還高喊着什麼「小偷」!
仔細想想,那時還蠻有趣的,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低頭看了一眼這個神秘的手提箱,想到這是阿黛爾留給自己的,伯洛戈躁動的心情平靜了些許。
他拎着手提箱返回了自己的家中,坐回沙發上,把一旁的矮桌搬了過來,將手提箱放在其上。
按動卡扣,手提箱應聲開啟。
沒有什麼突然蹦出來的彈簧玩偶,也沒有什麼禮花與綵帶,這不是什麼驚喜,只是一個平平淡淡的禮物。
伯洛戈簡單地翻找了一下,裏面裝了幾本厚厚的書籍,一件織了一半的毛衣,一個陳舊的小盒子,幾張泛黃的合影照,還有一條項鍊。
十字架上旁環繞着一個圓環,伯洛戈記得這條項鍊,聽阿黛爾講,這是她的成人禮物,自那時起她就一直戴着這條項鍊。
在阿黛爾家住時,伯洛戈經常能看到阿黛爾握着十字架,嘴裏低聲祈禱什麼。
拿起這條項鍊,很奇怪,沒有什麼金屬的冰冷感,反而很溫熱,就像剛從脖子上被摘下一樣。
伯洛戈輕輕地揉着金屬的表面,它被擦的鋥亮,如同鏡面。
把它放到一邊,伯洛戈轉而看向了那些照片,歲月的侵襲下,這些照片已經模糊泛黃,但還是勉強地能從其中看出些許的容貌。
伯洛戈很容易便從其中找到了阿黛爾,照片裏的她如記憶里那般年輕、那般美麗。
打開陳舊的小盒子,裏面裝的是一些勳章,這些勳章都有些年頭了,大多是焦土之怒時發放的。
很多熟悉阿黛爾的人,都知道她名虔誠的信徒,卻很少有人知道,這位虔誠的信徒曾經參加過那場瘋狂的焦土之怒。
即便在紛爭之中,阿黛爾依舊堅守着她的虔誠,她沒有上陣殺敵,而是作為一名醫護兵,以自己的能力拯救着更多人。
最後伯洛戈看向那些書籍,隨意地選擇一本打開,裏面先是一行年份日期,然後是阿黛爾的簽名。
這是她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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