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德寧,其實你不適合從事這份工作。」
陰暗的小巷內,柯德寧蹲坐在牆角,呼吸急促,在他的對面,戴維滿不在意地靠着牆壁。
「我我」
柯德寧看着手中的鮮血,它是如此地鮮艷,其上還傳來陣陣溫熱感。
視野里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柯德寧驚恐地看向一角,男人發出嗚咽聲,朝着自己爬來。
他本該死了才對,腹部中了數刀,但在求生意志的驅動下,他仍固執地爬行,渴求什麼希望所在。
「雖然是你帶我入的行,但我還是要說,有時候你的心得狠起來。」
戴維把玩着手中的短刀,上面還滴着血,抬腳重重地踩住男人,就像踩在一顆爛番茄上,微微用力便從男人的身體裏擠出更多的血。
「是心狠,而不是說變得麻木,麻木只是你什麼都感受不到了,但灰白的外殼下,你的心還是懦弱的。
你要狠毒起來,柯德寧,你不能說是為了基妮做了這一切,你需要為了你自己,為了你自己與基妮,這樣你才能足夠狠,也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戴維教導着柯德寧,雖然說他也沒殺過幾次人,但從小的經歷讓他很早便有了顆狠毒的心。
「我沒見過我的父親,我母親又很早便去世了,我的童年絕大部分時光是在孤兒院度過的,在很多故事書里,作者把那裏描繪成了一個溫馨的地方,可憐的孩子互相取暖。」
戴維蹲了下來,一邊講,一邊看着瀕死的男人,看着他那逐漸渾濁的目光,還有深處哀嚎的恐懼。
「遺憾的故事終究是故事,那裏並不溫馨,孩子們通常會為了僅有的東西、爭搶打架。
說來,我的性格你也知道,當時有人來挑釁我,我就把他們狠狠地揍一頓,哪怕打不過也要揍,久而久之,我開始受人尊敬了,他們尊敬我的拳頭,知道我不好惹,是個大壞人。
可時間久了,我有些不想這樣,我也想要朋友,但每個人都怕我,我開始散發些善意,有次我多分到了幾塊糖果,我就把他分給了其他人,我以為這是個好的開端。
但晚上我被人按在床上打了一頓,他們覺得我散發善意的行為是服軟了,我開始害怕他們了,打完我後,他們的老大就站在我的床邊,對我說着狠話,周圍全是他的小弟,我知道我動手就是再被打一頓。」
戴維的聲音頓了頓,看着染血的手。
「當時我還小,力氣不夠大,拳頭也遠不夠硬,但我在枕頭下放了一塊石頭,上面用蠟筆畫着可笑的圖案,每當別人問起時,我就說這是我的石頭朋友。
我的石頭朋友保護了我,我拿起他砸爛了那個傢伙的臉。」
戴維說着笑了起來。
「那些小屁孩哪見過這樣的陣仗,鮮血與牙齒紛飛,那傢伙甚至痛的直接尿了褲子。」
笑聲停了下來,他面無表情。
「但贏了之後,我並不開心。」
柯德寧沉默,他認識戴維也很多年了,但從未聽及戴維講述過這些,有時從別人口中問起,大家也只是知道戴維常混跡於街頭而已。
「我不是在和你講述童年的坎坷,我在講的是一個例子。」
戴維將染血的短刀遞向了柯德寧。
「所以你明白了嗎?柯德寧,你已經沒機會去做個好人了,看看你手染的鮮血,也別想着什麼所謂的善意,那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只會害了你。
你是惡人,我們是惡人,徹頭徹尾的惡人,沒有退路的惡人。」
柯德寧慢慢地握緊了短刀,看着身下的男人,男人目光求救似地看着自己,男人很清楚戴維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柯德寧反倒有着幾分人性殘存,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柯德寧的憐憫。
憐憫對於惡人而言,最不需要的便是無意義的善意與憐憫。
男人驚恐的目光中,柯德寧就像下定了什麼決心般,揮起短刀割開了他的喉嚨。
鮮血汩汩地溢出,男人倒在地上徹底死去了。
「還不錯,」戴維滿意地看着這一切,目光落在柯德寧的臉上,「只希望你是真的狠下心來了,而不是封閉了自己的內心,讓自己什麼都感受不到。」
柯德寧沒有說話,保持着絕對的沉默。
「柯德寧,柯德寧。」
熟悉的聲音呼喚着,她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自己的臉龐,驅散走陰冷的寒意。
柯德寧緩緩地睜開了眼,雖然四周的光線昏暗,但他仍能看清自己身旁的女人,她靠在自己身旁,輕柔地撫摸自己的額頭,用手帕擦去汗水。
「你是做噩夢了嗎?」基妮問道。
柯德寧回憶着剛剛的夢境,神情有些複雜,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回應道。
「差不多吧,一個噩夢,糟糕的噩夢。」
「別害怕,沒事的,我在你身邊。」
基妮說着抱住了柯德寧的頭,肌膚之間傳來真實的觸感,讓夢境的虛幻散去了不少。
「沒什麼的,只是個夢而已。」
柯德寧輕輕地拍拍基妮的手,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裏並不是熟悉的家,而是一處陌生的房間,一個柯德寧很早之前便為自己準備的安全屋。
腦海里傳來尖銳的痛楚,柯德寧表情猙獰了一下,抬起手捂住頭,用力地揉捏着。
大概這才是世界本該有的樣子,一切都在飛速變化着,昨天柯德寧還是矚目的演員,今日便是倉皇逃竄的老鼠。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劇場了,就連當時的心情也不得而知。
就像一段恍惚破碎的夢境,當柯德寧從其中驚醒時,他就已經呆在這裏了。
基妮看着柯德寧,她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柯德寧不說,她也什麼都不問。
她還記得昨夜的情景,自己難得地清醒,等待着柯德寧的歸來,和自己講述演出的成功,可當房門被打開時,出現在基妮眼中的不是柯德寧,而是一隻失魂落魄的老鼠。
柯德寧連衣裝都沒來得及換,穿着一身演出服,臉上畫着濃妝,一把抱住了基妮,短暫的停歇後,便是帶着基妮離開。
有什麼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但基妮並不想懷疑柯德寧,柯德寧為自己做的夠多了,而自己除了信任外,什麼也給不了柯德寧。
「有什麼想說的嗎?」
待柯德寧平靜下來後,基妮輕聲問道。
先是沉默,不久後柯德寧的聲音響起。
「我有時候分不清了,就像一個入戲太深的人,我有時候分不清什麼是現實還是虛幻了,又好像一切都是現實,一切又都是虛幻。」
柯德寧面無表情地說道。
當「嗜人」成立之時,他就做好過身死的準備,可當真的有身邊人死去時,柯德寧又悲痛萬分。
他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個冷血的惡人,還是個誤入歧途的普通人呢?
但很快,柯德寧不再想了。
「沒什麼,我會處理好一切,在這裏等我回來。」
柯德寧輕輕地親吻了基妮的額頭,起來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推門離去。
窗外的天空濛蒙亮,柯德寧根本沒睡多久,眼瞳裏帶着血絲,其實他很想抱着基妮傾訴什麼,可話到了嘴邊,柯德寧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不能和基妮說你是頭飢餓的惡魔,你每天使用的藥物,裏面都蘊含着靈魂,他也不能說自己是個雙手染血的殺人犯,為了這一切獻上了許多人的生命。
到最後柯德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也沒必要說。
電話被撥通,柯德寧開門見山地說道。
「我需要兩張車票離開歐泊斯,今夜就離開,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價錢不是問題。」
短暫的沉默後,電話里響起聲音。
「當然可以,我們就是做這行的,」對方滿口答應了下來,「請說明一下地址,午夜之前我會派人來接你們。」
柯德寧將視線挪向窗外,看着對面建築牆壁上的金屬銘牌,出於警惕,他報出了另一個地址。
做完這一切後,柯德寧思考着計劃,他不能把希望完全寄託於這些黑幫身上,他們和柯德寧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柯德寧了解他們正如了解自己一樣。
柯德寧計劃着之後的逃亡之旅,恍惚間有另一個聲音在耳旁響起。
「柯德寧,你總要以某個身份活下去,你想好了嗎?」
那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柯德寧身邊,柯德寧認出了那人臉上的妝容,是巴特。
不有些不太對。
柯德寧還不等說些什麼,眼前詭異的幻覺消失,什麼都沒有了,他表情呆滯,好像剛剛的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頭疼欲裂,就像把尖銳的釘子卡在腦子裏,好在痛楚較為短暫,一瞬之後柯德寧便緩了過來。
「你做不成好人,又當不了一個純粹的惡人,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柯德寧。」
「我我」
始終是沒能給出答案。
「這可憐啊」
男人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和什麼人對話,在靜謐之中陷入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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