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餘教練 第二十六章 口糧

    馬德里競技的球迷終於可以在比賽之後睡個好覺。

    巴爾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用如此輕快的腳步走出卡爾德隆的球場是什麼時候，六連敗對任何一個以足球為信仰的球迷來說都是不可承受之重，所幸那場噩夢上一場已經結束了。而現在，他發現自己居然得寸進尺的做起了美夢，想到這裏，巴爾的嘴角不自覺的向上翹了翹，一輸就跳腳，一贏就自大，這真是球迷的劣根性。

    曾幾何時，自己變得如此沒有耐性？

    也許，是從馬德里競技開始連敗的時候。失敗並不可怕，如果算上自己孩提時代的比賽，那麼，他看到過的馬競吃敗仗的次數，怕也有百場之多了，但過去讓他有如此反應的次數，卻只有一次，那一次，馬競降級了。但即便是那一次，當時他更多的情緒，也並非是悲觀，而是憤怒。

    憤怒球隊為何如此不濟，總在最關鍵的時刻掉鏈子；憤怒裁判為何如此不公，居然對那麼顯而易見的犯規視而不見；甚至憤怒老天為何如此偏心，一樣的喜愛、一樣的狂熱，為什麼他們得到的，卻總是痛苦。

    而這一次，他更加憤怒，雖然比起上一次，他內心明明知道憤怒毫無意義，因為改變不了球隊輸球、改變不了主裁判的判罰，更無法感動老天。但他就是憤怒，憤怒到無以復加，以至於甚至採取了一些自己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後怕的舉動。

    三三兩兩的球迷從巴爾的身邊走過，偶爾有幾個認識的球迷沖巴爾打招呼，不同於前幾次，這一次，巴爾微笑着一一回應。

    該去探望一下老朋友了。巴爾心中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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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家看上去頗為高級的商店，高級的地理位置，高級的裝潢設計，還有看似高級的人，所以它賣的東西也是高級的，雖然在巴爾看來，這就是一間水果店。但就因為它的店面處在馬德里市中心，因此它賣的東西也隨之水漲船高，同樣的商品，在這裏便可以輕易的賣上比其他地方高上數倍的價錢。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巴爾是打死都不會走進這樣的一家商店的，倒不是他買不起這裏的東西，更為主要的原因還是就如現在他所經歷的一樣，儘管店內溫度舒適，他卻沒有半點舒適的感覺，反而是一身的不自在。

    站在裏面的那個胖子從他走進店內之後就一直用異樣的目光盯着他，這種目光巴爾並不陌生，他甚至懷疑，如果不是自己在外面停了自己的交通工具——一輛老式汽車，也許那胖子會把他當成路邊的乞丐，然後毫不留情的把他從店內趕出去。

    這是一種**裸的鄙夷目光！

    「該死的……」巴爾心中暗罵了一句，再不理會那胖子的目光，看着眼前琳琅滿目的水果，開始努力的回憶自己的老友平時喜歡吃的水果。

    可是尋思了半天，巴爾竟想不起自己的老朋友究竟喜歡吃什麼水果，反而，一副副和水果搭不上邊的畫面卻無比清晰的浮上他的腦海。

    「需要點什麼嗎？」似乎是看到巴爾在店內停留的時間有些久，那胖子終於忍不住走了出來，口氣生硬，並且自動省略了該有的「請」字，明顯帶着幾分輕視。

    巴爾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笑，只說了一句不需要，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商店，而在他推門走出店的時候，他的耳邊似乎又聽到了自己剛剛在心中暗罵的那句話：該死的……

    巴爾聽不到後面的話，他也不想去理會。汽車很快咆哮着出了市中心，緩緩向南部郊區，也就是所謂的「貧民區」開去。約莫半小時之後，巴爾的汽車停在了熟悉的小酒吧前。。

    「你不回家跑這裏來幹什麼，難道你也想像他們那樣借贏球耍酒瘋？」巴爾剛走進屋內，弗蘭克看到他楞了一下，沒好氣的說道。

    「人很多？」巴爾瞟了瞟裏屋，隨即撇了撇嘴說道，「不耍酒瘋你哪來的錢賺。」

    「滾蛋。」壯漢氣急敗壞的說道，「他娘的老子賺的錢還不夠砸碎的酒杯錢。輸球這副德行，贏球還這個德行。老子遲早要關門。」

    「你愛關不關。」巴爾哼了一聲，隨即問道，「還有口糧沒有？」

    「口糧？」弗蘭克楞了一下，「有倒是還有，不過比賽不是剛結束，你要這個做什麼？」

    「我去看看吉米。」巴爾回答道，「有就給我，我趕時間。」

    「吶，都給你了……」弗蘭克轉身從背後的一個柜子中取出幾包東西遞給巴爾，「替我跟老吉米問好。」

    東西用粗糙的報紙包着，顯然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

    巴爾把幾張皺巴巴的鈔票丟在台上，接過東西轉身就走，走到門口輕飄飄甩了一句。

    「老子不帶話，要去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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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科醫院並不是馬德里最好的醫院，事實上，如果不是佔地面積大了那麼一點，將其稱為「大診所」也不為過。只不過儘管寒酸，但對於大多數的馬德里人來說，這樣的醫院卻是必須的，因為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去得了最好的醫院。

    由於這裏沒有地方停車，而且也不允許停車，因此巴爾不得不將自己的「老爺」車開進附近的付費停車場，儘管那費用讓他直皺眉頭。不過當他來到醫院前面的時候，逐漸沉重起來的心情早將那一絲無足輕重的不快擠走。

    醫院就是地獄與天堂的交界處。這裏可以帶給無數人歡笑笑語、也可以讓無數人悲痛欲絕，巴爾來這裏並不是為了給自己看病，儘管他寧願自己是抱着這樣的目的來到這裏的，但事實上，他來這裏，是來看望他的一個老朋友。

    可以交換生死的那種。

    巴爾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高大建築，紅色的十字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格外的醒目，只是那一抹紅色，卻讓他想起了球隊旗幟當中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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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情景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就可以淡然的面對。

    吉米－桑切斯的心臟此時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的抓着，就連呼吸在此時也似乎停止了下來，但他的目光，依舊死死的盯着那一片綠茵場……

    當球狠狠的撞在門柱上並發出一個巨大的響聲的時候，瞬間的窒息幾乎讓他眩暈，但，一個幾乎是橫空飛出的身影卻拯救了他，那個身影，準確的找到了反彈的皮球，同時也糾正了它原先錯誤的軌道。

    就在皮球撞飛球網的那一剎那，身邊的人就如同彈簧一樣跳了起來，就在他也張開雙臂準備高聲吶喊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突然又身在了另一個地方。

    「乾杯！為冠軍！」眼前的一個熟悉而又似乎有點陌生的人影沖自己舉起了杯子。

    「乾杯！為馬德里競技！」自己也舉起了杯子，眼中已儘是迷離。

    如此場景，他終生難忘！

    這不正是馬德里競技奪冠的那一夜麼？！

    桑切斯的心中是如此的欣喜，然而，為何此時心中卻又如此的悲傷？

    「什麼時候，我還會再一次如此醉倒？」

    是的，當時自己說了這樣的話，當時自己的眼前，就如現在這般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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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夢，十幾年了。

    吉米慢慢的睜開自己的眼睛，眼前依舊是一片白色，沒有激情的喧囂、沒有醉人的美酒、也沒有熟悉的身影……不，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吉米的頭艱難的轉了過來，他看到那個身影，就坐在自己的床邊，是的，就是夢中的那個。

    「……巴爾……」吉米終於擠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你醒了。老傢伙。」聽到桑切斯的聲音，巴爾馬上笑道，「真是的，你怎麼不早一點醒，保羅剛剛離開……」

    他怎麼可能會來呢？！

    「呵……」聽到巴爾的話，吉米心中說了一聲，只是口中卻保持了沉默，只是嘴角微微動了動。

    「真搞不懂你這老傢伙究竟在想什麼，那麼好的醫院不去，偏偏卻來這裏受罪，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吧……」巴爾繼續抱怨着。

    「我……」吉米默默的聽着巴爾的抱怨，片刻才淡淡的說了一句，「不適合那種地方。」

    「你……」巴爾苦笑起來，隨即搖頭嘆氣，「你就是賤命。醫院還分合適不合適。」

    「還是跟我講講球隊的情況吧？」吉米又是笑了笑，「如何？」

    「贏了。我剛剛從球場過來。」一聽到球隊，巴爾似乎一下換了個人，他的神色看上去興高采烈，「二比零。你說的沒錯，弗蘭的確是筆好買賣。這個賽季已經進了快二十個球了。對了，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不是一直希望我退出aaa麼。

    我退了。所以，你一定要早點好起來，少了你，我看球可沒趣多了。」

    吉米只是不住的微微點頭，只是聽到巴爾說他退出aaa的時候，臉上笑容更甚，突然，之前渾濁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巴爾馬上注意到了他的變化，當他順着吉米的目光轉過頭的時候，臉上頓時現出一絲苦笑的表情。

    吉米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放在床邊桌上的一包東西。

    「……口糧？！」吉米的聲音有些急切。

    「恩。」看着吉米的目光，巴爾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不錯，正是之前小酒吧帶來的那包東西。

    「快……快……」吉米此時的聲音，宛如一個已經有多少天沒碰過酒的酒鬼突然看到了一桶佳釀。

    「等等……」巴爾苦笑起來，「我剝給你……」

    「不不……不用剝，不用剝。」吉米連連搖頭。

    「呃……」巴爾怔了一下，點了點頭，轉身拿過那包東西，打開之後，裏面，赫然只是一包再普通不過的瓜子。

    吉米迫不及待的抓了一粒瓜子含進了嘴中，但卻並沒有嗑破，而是慢慢的含着，然後，閉上眼睛……

    是的！就是這種味道！強烈的味道！無比懷念的味道！

    含着那一粒瓜子，吉米此時的神情，如果落在他人的眼中，萬萬不會想到此時他含在口中的東西是什麼，那簡直是一副吸毒者墮落時的表情。只是巴爾清楚，從某種程度上，那確實是一種毒品。那種每次卡爾德隆球場比賽結束之後，看台上那最讓清潔工最為頭痛的毒品。

    它的味道，很咸！那种放進口中就足以讓人閉上眼睛顫抖半天的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