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餘教練 第五十七章 身後

    時間的確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林森很少和自己的父親交流，無論是關係一般的過去，還是緩和的近兩年。這一方面是因為兩人性格的關係，另一方面，也因為林森的確比較少有需要自己的父親幫自己「解惑」的時候，而忙於工作的父親，雖然對林森算不上不聞不問，但也鮮少主動找林森聊這些。

    只是這一次卻有些不同，在林森回來之後，平時很少會撇下工作的父親破例請了一天的假，張羅了一桌好菜，大部分自然都是林森愛吃的，讓林森多少有些意外，飯間話也多了不少，雖然大部分的話題依舊是和他工作有關的事，倒是近兩年日漸嘮叨的母親這一次沒說什麼話，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帶着微笑看着傾聽着父子兩人的談話。

    「爸，我不大了解國內的機制，不過，您的歲數，似乎還沒到退休的年齡吧？」聊到父親的工作，林森想到了自己心中的一個疑惑，於是問道。

    「嗯。」父親點了點頭，臉色平靜的說道，「按理說是的。」

    「那麼……」林森眉頭一跳，正如他所說的，他對國內的機制並不十分了解，但這並不代表他對此就完全兩眼一抹黑，提前退休在國內對於體制內的人來說意味着什麼，他還是很清楚的。

    「不要想太多。」父親顯然很清楚林森在想什麼，他笑了笑道，「是我自己要求的。」

    林森意外的怔了一下，然後，沒等他問為什麼。父親已經接着緩緩說道，「在外漂泊幾十年了，雖然早就習慣了，但終歸還是異國他鄉。以前是有擔子不得不挑，現在這個擔子沒那麼重也沒那麼必要。差不多也該放下了。這件事我跟你爺爺談過了。」

    林森默默的點了點頭，然後突然問了一句，「聽說堂哥年底要上一個台階？」

    「嗯。」父親輕嗯了一聲，然後笑道，「原來按照你爺爺的想法，你們這一輩原本都要走這條路的。誰知道你們一個個人各有志，現在也就剩你堂哥算是個最後的念想了，不過，這樣也挺好，不。是很好。」

    「那您接下去？」

    「接下去啊……」父親轉頭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母親，目光柔和。

    看着父親的目光，林森的心中似乎也一下暖了起來。

    「說起來，這些年來覺得最虧欠的還是你了。」父親把目光從母親的身上收回來，然後看了一眼林森，見到林森似乎想說話，他擺了擺手讓林森暫時先別開口，「你不用安慰我。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這點我很清楚，我知道你的心態很好。這我很欣慰，但一個人孤身在外，並不會因為心態好碰到的困難就能少一些。」

    林森沉默了下來。

    父親終於還是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如果說父子之間還有什麼隔閡的話，那麼就只剩下這件事，林森原以為這件事會就這麼交給時間去淡化。但父親最終還是決定當面說出來，林森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這麼做。只知道，當父親說出來的時候。看着一邊又一次眼圈泛紅的母親，林森的心中，似乎有某個疙瘩，在悄然化解。

    結果並不等於過程，做過什麼，又遭遇過什麼，有的可以一笑而過，而有的，則會深埋心底，兩者看似一樣，但實際上又怎麼可能一樣？

    「爸，都過去了。」許久之後，林森才緩緩說道。

    「是啊，都過去了。」父親笑了笑道，「說說你吧，回西班牙？還是繼續待在英國？」

    「還沒決定。」林森猶豫了一下說道。

    知子莫若父。林森的父親和他雖然交流不多，但林森的父親還是輕易的就看出了林森話中的猶豫。

    「怎麼？碰到什麼困擾？」父親笑了笑道。

    林森又猶豫了一下，然後終於還是把自己的顧慮跟想法簡單的說了一下。

    「的確挺難抉擇。」父親聽完說道，「你想聽聽我的意見麼？」

    林森點了點頭。

    父親想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自己的語言，片刻之後，他說道，「如果是十年前，我會勸你留在英格蘭，但現在，這麼說吧，我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我。」

    林森依舊沉默着。

    「夢想是個美好的東西，很容易掩蓋掉一些東西，一些你應該重視的東西。年輕的時候，夢想的確是重要的，因為它會指引你走上正確的道理。但你已經不年輕了，不是說你不需要夢想，只是和夢想比起來，有一件東西你更應該記住，那就是責任。」

    「我不是很能理解球迷的心態，不過我想，你不想回到馬德里是對的，那的確對他們並不公平。但另一方面，我們中國人一直都有句話，叫忠孝兩難全，如果是考慮到我們兩個，那你可以不用顧慮，我跟你母親都快回國了，不差這一年。但博雅才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她的想法，你必須要考慮。」

    說到這裏，父親突然嘆了口氣，苦笑道，「總要有一個人做出犧牲，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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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躺在床上的林森靜靜的看着天花板，卻絲毫沒有睡意，因為父親的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迴響着。

    或許是因為長這麼大林森第一次和自己的父親說這麼多話，又或許是因為父親的話真的振聾發聵，又或許兩者皆有，早在第一次離開曼城的時候，林森其實就對自己的未來迷茫過，當時的他，毋庸置疑已經站在了自己執教生涯的巔峰，然而，站在巔峰一覽眾山小的他，卻突然失去了繼續攀登的，就仿佛面對一個已經通關的遊戲，突然索然無味。

    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林森宣佈離開曼城，隨後休息一年，加上結婚，讓他暫時遺忘了這件事，接着穆巴拉克又邀請他擔任經理，林森也就順勢重返曼城，本以為生活大致就是這樣，總會有一個個的選擇擺在自己的面前，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煩惱什麼人生，但現在，林森才知道，該做出的選擇，其實終歸要做。

    父親的話，其實有一句很容易被忽視，卻很最容易記住。

    如果是十年前。

    是的，如果是十年前，毫無疑問眼下的這個選擇根本算不上選擇，林森會很乾脆的遵從自己內心的選擇對皇馬說不，然後，父母會欣慰的說他們理解他的選擇，博雅也會用溫柔的微笑說他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而在所有曼城球迷的眼中，林森也會成為忠義無雙的代表。

    然而，父親同樣有一句話，總要有一個人做出犧牲。

    林森當然可以讓自己的成為一個完美的教練，完美到足以供到桌子上頂禮膜拜，但這並不能改變一件事，那就是在林森的背後，有人為他做出的默默犧牲，就如同自己的母親默默的站在自己的父親的身後，幾十年如一日一樣。

    說到底，皇家馬德里這個名字，在這個選擇當中當然佔據了一定的比重，但實際上不過是因為它出現得恰逢其時，如果換一家俱樂部，或許選擇會更好做一些，但改變不了事情的本質，那就是，我的決定，究竟是我的決定，還是我們的決定？

    「這是我和我的家人一起做出的決定。」

    第一次，林森終於體會到以往很多主教練和球員在加盟一支新球隊的時候，這句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話的實際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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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切洛蒂終於還是下課了。

    就在林森抵達馬德里的第二天，皇家馬德里正式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安切洛蒂不再擔任皇馬主教練一職，而弗洛倫蒂諾也同時表示，關於皇馬新任主教練，如今已經有了目標，相信很快就會宣佈。

    對於離開皇馬，意大利人倒是看得很開，當然，他也不可避免的要被問到對關於他可能的繼任者林森的看法，對此，安切洛蒂倒是惜字如金，只是客套的表示林森是個不錯的教練，如果他能成為皇馬的主教練，那麼就祝他好運云云。

    或許是因為意大利的人的離開媒體已經炒作了足夠長的時間，當安切洛蒂真的離開的時候，反倒沒有了當時第一次出現離開緋聞時給人的衝擊感，習慣了「喜新厭舊」的媒體迅速就把目光瞄準了來到西班牙的林森。

    但讓給他們有些意外的是，在他們眼中明擺着是來跟皇馬方面會面的林森，卻只在馬德里待了一天就離開，目的地？馬拉加。

    這是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都沒有。

    和來到西班牙一樣，雖然外界的媒體總是喜歡給他的每一步跟其他的事情牽扯在一起，但林森只是按照自己的既定日程，看了自己的父母，然後順便去看了一下自己在馬拉加的老朋友，包括塔皮亞、和小桑斯。

    然後，就在馬拉加，林森再次接到了來自門德斯的電話，而這一次，林森並沒有說不。

    兩天之後，當林森再度回到馬德里的時候，在門德斯的安排下，林森和弗洛倫蒂諾，正式見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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