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秋氣得臉色發白。他想不到,沈毅居然是這麼執拗鋒利的性子。
你用老母威脅他,他根本不吃這一套!
這就好比國手與臭棋簍子下棋,國手佈局,一步步緊逼上來時,發現對面的臭棋簍子,反擊手段,無比簡單粗暴,一巴掌便抽過來!
這特麼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血色湧上臉,一邊狂叫:「沈毅你真是瘋狗!你瘋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們幹的?」
另一邊,他朝沈毅呲牙咧嘴,低聲道:「你特麼不想老娘活了?」
沈毅淡淡道:「我母親只有不到三個月性命了,在你們手中也是死路一條,索性我陪你們玩命到底!」
周圍的人,對着沈千秋指指點點。
攝於鹿侯的權勢,他們不敢明面多說什麼。但人都有腦子,沈毅如此豁出一切,狂怒大鬧演武場,誰不會想想?
沒有深仇大恨,怎麼會如此不顧後果地往死里得罪鹿侯師叔?
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心中都有一本明賬。
再說,鹿侯在師門確實頗為得勢,但得罪過的、看不過去的人也多。是是非非,牆倒眾人推,多的是人不介意在這節骨眼上,順道再踩他兩腳。
圍觀的人更多,竊竊私語更大。
沈千秋氣得渾身發抖。
他有一萬個理由,可以掩飾自己,但關鍵是,圍觀的人想聽哪種版本的故事?
這無關真相,只跟好奇心有關。
沈毅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選擇了大吵大鬧。自己越是鬧大,越能打亂鹿侯等人的籌謀,越能搶抓主動權,反之則步步受制。
母親之所以還活着,因為她還有價值。反之,如果自己被鹿侯等人陰死了,失去價值的母親一定會死。
沈千秋眼中噴火,咬牙切齒對沈毅道:「你在作死!你不想老娘活着了麼?」
沈毅眼中閃過一絲冰寒,喝道:「大家都聽到了麼?此人在要挾我!」
正鬧得不可開交,飛揚和鹿侯等走了過來。
「何事如此喧鬧圍觀?」
眾多目光,齊刷刷盯着鹿侯。
鹿侯臉色陰沉下來。
他如何猜不到,是沈毅要弄個魚死網破,大鬧武當派?
說實話,鹿侯最怕的,也正是這種愣頭青。不管不顧,一門心思將事情鬧大。
他陰毒的目光,掃過沈毅。
這主意是他制定的,沈毅他自信是看穿了的。
這個人性格謹慎小心,怎麼會如此魯莽?難道就不怕自己殺人滅口,將他老母暗中幹掉麼?
但他忽略了一個問題。
沈毅的性格,確實小心謹慎不錯,但他的性格更有寧折不彎,執拗固執的一面。
小時候,沈萬三欺負他,如果換了其他孩子,會忍氣吞聲,但平素少言寡語的沈毅卻悍然反擊!
飛揚聽到了沈毅的怒罵聲,目光掃過鹿侯。
鹿侯心中咯噔一聲。
他冷冷道:「大師兄,連你也信不過我?」
飛揚盯了鹿侯好一會,才轉過頭去,卻並未直接回答鹿侯的問題,淡淡道:「師傅,還有幾天,就要出關了。」
他說完,不顧鹿侯臉上的表情,徑直走向人群。
鹿侯的臉,一時青一時白。
飛揚的話,含義很深,但辛辣十足。
他並未指摘鹿侯下黑手,也沒有說沈毅血口噴人,他沒有判斷事情孰是孰非,誰對誰錯,但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方太清,即將出關。
這發出了幾個意思。
一是鹿侯的話,他飛揚並不完全相信。
二是一旦師傅出關,沈毅如此大鬧,一定會引起師傅的注意。他作為掌門大師兄,也不會刻意壓制此事。
然後,你鹿侯自己去想。
對於鹿侯,飛揚也漸漸不滿起來。
之前,鹿侯雖然有時候會手段過分一點,但做事情還算有分寸。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不能做,拿捏的不錯。
但他現在越來越過分了。
對於沈毅這樣不如何得勢的落魄弟子,你做師叔的,縱容弟子欺負一下新人,這沒什麼,但你親自動手,將他的家鄉屠光,親人擄走,這已經大大超過了飛揚允許的底線!
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鹿侯第一次見飛揚如此生氣,心中一凜。
但他如何會反思自己的過錯?
一腔怨毒,都發泄在沈毅身上。
都是這小子,害得我被飛揚罵。
同時,他也對飛揚不滿。
區區一個小子,也值得你飛揚如此維護?
飛揚心中的怒火一生,對沈千秋也不再客氣,冷冷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沈千秋一指被打趴下的少慧,跳着腳道:「代掌門師伯,這小子居然對同門挑戰的師兄,下了毒手,你看少慧傷的···」
飛揚摸了摸少慧的脈搏,皺起眉頭,看向沈毅:「為何下此毒手?」
沈毅剛冷道:「因為我的家鄉,被鹿侯指使沈千秋屠殺。我的母親,同樣被這一對邪惡師徒掠走。少慧同樣是參與者之一,無人主持正義,難道我不該往死了打?」
飛揚看了一眼圍觀的弟子們,皺起眉頭喝道:「都給我回去!各自的師傅們呢?」
二代弟子們紛紛走出,將自己的弟子帶走。
飛揚轉過臉來,盯着沈毅看了半天。
沈毅無所畏懼。
自從得知母親被掠走,他早已看透了武當派的內幕。
修靈派系,就是一個江湖。所謂的名門正道弟子,一旦不要臉起來,簡直比邪惡門派還邪惡齷蹉百倍。
最起碼,沈家寨那種慘案,就算是屍陰宗人來做,至少是正大光明,不會嫁禍狼妖,借刀殺人,簡直齷蹉到了極點。
想到這裏,沈毅就怒氣上涌,恨不得一拳將鹿侯和沈千秋打扁。
這一刻,他是在替沈家寨數百父老鄉親主持公道,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奮鬥。
飛揚沉默了一會,淡淡道:「沈家寨的慘案,確有疑點,但你沒有證據證明是鹿侯和沈千秋幹得。」
「沒有證據,可以查!」沈毅眼中精芒一閃:「難道名滿天下的飛揚大師兄也是個膽小怕事或者卑鄙齷齪之徒?」
飛揚深吸一口氣道:「師傅很快要出關。這等大事,我需請示師傅才能辦理。」
沈毅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了。
他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高估了武當派,低估了這事情的難度。
飛揚之聰慧,當然看得出這件事,鹿侯是極有嫌疑的。
但問題是,就算他是代掌門,對待這件事,也必須慎而又慎。
因為事關武當派的名譽。
如果證明是沈毅錯誤誣告還好,就怕這事情是真的,一個搞不好,如果查出來是真的怎麼辦?
堂堂名門正派弟子,為了報復一個三代弟子,居然引狼入室,屠殺一個村鎮,還掠走了他的母親。
這消息傳播出去,會引起何等的震撼?
武當派數千年來的清譽,會毀於一旦。
飛揚縱然有心主持公道,面對這種情勢,也只能選擇和光同塵。
沈毅並非不明白這些,但他實在是太想要救出母親,顧不得那麼多了。
都欺負到他頭上來了,如何能忍得下去?
他攥緊了拳頭。
偌大的武當山,曾經夢寐以求的武當派,他已經上來了,也已經進入了,還成為了靈砂境弟子,哪有如何?
這個夢寐以求的地方,現在看來,卻是那麼陌生。
沈毅如同一頭年輕的豹子,站在強大無比的鹿侯面前,毫無懼意!
也許對手強大到吹口氣就能將他滅掉,但他無所畏懼!
他已經被逼到了極限,也沒辦法退讓!
要死,也要咬住敵人一塊肉,一起死!
鹿侯眼中閃過一絲狠毒。
他其實也在詫異。
他並非沉不住氣之人,但不知為何,每次看到沈毅與楊露蟬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妒火中燒。加上看到了沈毅的驚人天賦,他對沈毅的殺意已經無法掩飾。
在他看來,不是他一定要跟沈毅過不去,實在是沈毅的天賦太驚人的,不這樣扼殺,不行!
但沒想到沈毅如此倔強,明明他已經掌握了他的母親,偏偏他就是不肯低頭!
沈毅這一招事情鬧大,使得事情迅速向不控制方向滑落。
鹿侯連當場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但飛揚在此,除非鹿侯不想在武當派混下去了,他怎麼敢如此?
何況,一個仙子般清新淡雅的身影,出現在了沈毅的背後。
楊露蟬。
這位太極門五弟子的出現,讓鹿侯心中一咯噔。
她的眼神直視鹿侯,那眼神中有一分憤怒,倒有九分的鄙夷和蔑視!
這種眼神,讓鹿侯更加狂怒。
他寧願看到楊露蟬對他怒罵,敵對,然後是恐懼。
但這孤高的美人,直視自己,留下的只有鄙夷。
這比任何事,都讓鹿侯不能自已。
他真想怒吼一聲:「這小白臉哪裏比得上我,值得你如何維護?」
但他不能,他只能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無辜樣子,轉頭道:「原來師妹也來了。來來來,快點管教一下你的小徒弟。這小子慘遭劇變,口沒遮攔,正在瘋狗般攀咬我呢。」
「是不是攀咬,還不一定」楊露蟬走到沈毅身後,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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