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眼中的迫不及待毫不遮掩, 原煥頓了一下,竟然從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裏看出幾分八卦的意思。筆神閣 bishenge.com
小皇帝這是想聽什麼?他身上有什麼八卦可以傳嗎?還是說他不在的這些天鄴城出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原老闆仔細想了想,感覺身邊並沒有什麼奇聞怪事,就算回來的路上見了個神出鬼沒的左慈, 那傢伙沒在鄴城作亂, 城裏也不會有人傳奇奇怪怪的話。
語言是把殺人的刀, 鄴城百姓茶前飯後談論什麼有人盯着,一旦發現出格的情況立刻會有人引導,絕無出現煽動人心作亂的可能。
可能是年紀大了,和小一輩有了代溝,搞不懂年輕人心裏想什麼很正常。
原煥無聲笑笑, 將整理好的官職體系遞到小皇帝跟前,「陛下且看看。」
司徒的身份足夠他處理所有政事, 但是司徒畢竟只是三公之一,還不是天子,改動官制事關重大,必須有天子的旨意才行。
劉協聽到事情和并州袁紹沒有關係有些遺憾, 不過沒關係, 詔書和玉璽已經準備妥當,袁卿家想幹什麼都可以, 可他有一點不明白,這三省六部的規制實行下去,袁卿家的官職是不是反而比現在更小了?
這勞什子中書令、尚書令聽上去哪兒有司徒風光,袁卿家一下子給他看那麼多東西, 他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完, 袁卿家難道要陪他在這裏看完嗎?
小皇帝不自覺的皺了皺臉, 小心翼翼的往後翻翻,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後呼吸一窒,拍拍胸口穩下心神,「袁卿家做主就好。」
雖然他看不懂這上面寫的是什麼,但是能寫那麼多字還拿來給他看的肯定不是小事,袁卿家送過來之前肯定已經經過深思熟慮,他什麼都不懂,袁卿家只需要告訴他詔書怎麼寫就是,一下子看到那麼多字,他也沒法寫詔書啊。
真是的,袁卿家不要對他有太高的期望,這是在難為人。
小皇帝期期艾艾委婉的表示他看不懂那麼複雜的東西,原煥想起楊彪這些年基本不教這孩子怎麼理政,意識到忽然讓他看這些的確有些困難,於是找了張白紙畫張簡單的示意圖給他解釋。
楊太尉的擔憂他理解,不過他也不是無緣無故磋磨人的人,只要小皇帝乖乖不搞事就沒有人敢在鄴城找他們麻煩,而且改動官制這種事情,小皇帝還真不能一無所知。
官制說複雜很複雜,說簡單又很簡單,拋開其中各種權利制衡,只解釋改動的幾項官職並不費事。
中書省起草政令門下省審核,最後尚書省六部分司執行,示意圖畫出來後輕輕鬆鬆就能理解。
本朝光武帝建國時改制不少,朝廷擴大三公的權力,取消了丞相的設置,詔令政令皆出自尚書台,如今改三省來分三公和尚書台的權力,完成之後對掌權者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各部之間互相牽制互為補充,從某種程度來說杜絕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可能,所有的政令都是重臣商議之後共同擬定,只是正常來講最終拿定主意的是皇帝,現在情況特殊,他不說小皇帝也能明白。
劉協聽的認真,只是他對這些不感興趣,最開始的時候能聽懂,聽着聽着又迷糊了起來,他也不好意思打斷面前人的話,忍着打哈欠的衝動耐着性子聽完,然後才將空白詔書推過去,「袁卿家,你自己寫,寫完之後朕再加蓋玉璽。」
不是他不願意寫,實在是這事兒有點複雜,他不確定要如何措辭,不如袁卿家親自執筆,也省得他寫錯了需要改動再浪費東西。
原煥無奈笑笑,倒也沒再難為他。
需要變動的東西還要很多,這些天少不得還要再來承平宮叨擾,小皇帝現在都不樂意聽,接下來的土地制度、賦稅制度等各種制度更加枯燥,怕不是要聽到睡過去。
劉協托着臉看着詔書空白處落上字跡,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只是這個念頭太不合常理,只是剛剛冒出來就嚇的他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人大氣不敢出,生怕打擾到旁邊人寫詔書,只是念頭冒出來之後不是他想壓就能壓下去的,越不想琢磨腦子裏的念頭就越清晰。
反正袁卿家什麼都懂,他這個天子當着也沒意思,如果他把玉璽送給袁卿家,還有這天子之位
劉協矜矜抬頭看了一眼,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沒敢說出來,袁卿家難得來一趟,他別再把人嚇跑了。
詔書不長,朝廷發佈政令不會寫太多字,往往是短短几個字就能延伸出幾千幾萬字的解釋,具體怎麼解釋底下人會搞定,總之在詔書上字數不會太多。
詔書就那麼大,字太多了也寫不下。
原煥看着小皇帝拿走寫好的詔書蓋上玉璽,剛想再說幾句,小皇帝就把詔書和他剛才拿過去的奏疏一起推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甚至感覺小皇帝想把玉璽一起推過來。
「這些陛下留着,現在看不懂沒關係,多看看總能看明白。」原煥只拿了詔書,將寫滿了字的奏疏留給小皇帝當課外作業。
劉協:qaq~
小皇帝想拒絕,對上那雙溫和的眸子又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假裝很高興的將東西留下,將人送走之後才坐回來唉聲嘆氣。
太難了,真是太難了。
小黃門守在門口,隱隱聽到房間裏面傳來的嘆息心裏有些擔心,難道陛下和司徒大人之間發生了矛盾?承平宮即將不復安寧了嗎?
小皇帝不想安寧的生活被打破,他身邊伺候的人同樣不想,尤其是一路跟他從洛陽到長安再到鄴城的親信,他們比誰都希望別再折騰。
劉協不知道外面的小黃門在想什麼,只是有氣無力的翻着整整齊齊的奏疏,艱難的看了兩頁後發現腦子裏一片空白,迷糊了好久才又清醒過來。
算了算了,他看不懂,太尉肯定能看懂,太尉看了和他看了無甚區別,他還是不要折騰自己了。
小皇帝吸吸鼻子,讓人去請楊太尉到書房,劉備已經被打發走,大白天的一直待在寢殿多不像話,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手頭的醫書看完要找病人實踐一下,不然誰知道書上寫的方子有沒有用?
不多時,楊彪來到書房,看到小皇帝推到自己跟前的奏疏神色複雜,這哪兒是給陛下看的,這分明是留給他看的。
劉協眨眨眼,不知道這人為什麼忽然變了臉色,「太尉?」
「老臣無事。」楊彪低嘆一聲,顫着手接過沒多重的紙張,一字一句的仔細,袁家小子拐彎抹角把這東西送到他面前,他怎好一點面子都不給。
小皇帝不打擾老人家辦正事,悄悄拿出看了一半的醫書繼續看,瞧見上面哪個方子有趣就記下來攢着,他這裏不缺藥材,哪天配好了藥就改換行頭去城外村寨里行醫,城裏人生病輕易能找到醫館,城外村寨往往好幾個村子才能找到一個懂醫術的人,別看他年紀小,每次表明疾醫身份後他都非常受歡迎。
城裏藥鋪里的藥材太貴,尋常人家攢一兩年的錢買幾副藥就能花完,所以百姓不是不知道身體有問題,而是知道有問題也不敢去醫館,去一趟醫館不要緊,病可能沒看好,但是一家人好幾年的積蓄絕對能全部搭進去。
每個村子裏都有些會辨識藥材的獵戶,尤其是深山附近的村寨,採藥甚至是他們的主要收入,一般身體有什麼毛病隨便找些草藥吃吃就算了,能治好是他們運氣好,治不好也沒法說什麼。
小皇帝自己受過苦,如今日子好過了更看不得百姓受苦,別的疾醫開方子之後還得病人家裏還要費勁上山採藥,他不一樣,他把脈之後免費送藥,整個鄴城獨一份,他不受歡迎誰受歡迎?
一老一少安安靜靜誰都不打擾誰,房間裏只剩下翻書的聲音,直到日頭偏西,楊太尉的一聲長嘆才終於打破安靜。
劉協聽到動靜放下筆,倒了杯水端過去,「太尉,您覺得袁卿家的法子怎麼樣?朕已經給詔書蓋上大印,現在覺得不好也沒辦法了。」
楊彪無奈的看着理直氣壯的小皇帝,接過茶杯溫聲道,「蓋就蓋吧,也沒什麼不好的。」
皇帝年紀小,這些年疏於教導,看不出這上面寫的東西有多驚世駭俗很正常,他卻是浸淫官場幾十年的老傢伙,有些事情瞞得過皇帝卻瞞不過他。
更何況,袁家小子也沒想瞞。
高祖建國,丞相獨攬大權,即便有御史大夫負責監察,那負責監察的御史大夫也歸丞相所管,可以說是真真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光武帝立國之後覺得丞相權力太大不利於皇帝掌權,這才提高三公的地位取代丞相,此後一直到今日,大漢再無一任丞相出現。
他一直以為袁家小子解決其他事情後會恢復丞相之位,在天子沒有過錯的情況下,他借天子之手自封為丞相沒有人敢有異議。
現在看來,他還是小瞧了那人。
丞相位高權重,對天子而言卻是很大的威脅,天子可以任命有本事的人為丞相,可沒有人能保證皇位上坐着的每一任天子都有本事制衡丞相,一旦出現主弱臣強的局面,朝中要亂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袁家小子不提丞相二字,反而將三公的權力重新分配,弄出了一套三省六部的體系來取代他們運行了幾百年的官制,三省職責不同互相制衡,六部只負責執行命令,無權過問其他事宜,再往下分,各司之間同樣如此,此制可以將更多的權力集中在天子手中,換句話說,是掌握在掌權者手中。
中書省、尚書省等各個官職安置的都是他袁家的親信,名義上天子依舊高高在上,實際如何也不用他再多言。
袁家小子所圖甚大,也不知道最終能走到哪一步。
官制要改,土地賦稅制度也不會一成不變,這兩年用兵頻繁,軍中不好大動,等到中原穩定下來兵制必然也要改,他袁士紀有經天緯地之能,既然已經開始着手官制變動,絕對不可能只動官制。
關中的世家大族已經被他無情鎮壓,手段狠辣到讓其他世家不敢冒頭,天底下最厲害的大軍都在他手上,一旦其他地方出現和關中類似的事情,涉事的世家大族下場不會比關中世家好哪兒去。
一昧的強硬走不了長遠的路,大漢的世家經過幾百年的繁衍生息早就紮根穩固,不是說打壓就打壓的,袁家小子讓他看到這些,不是為了讓天子蓋玉璽,而是他身後的弘農楊氏。
關中亂了一個夏天,大大小小的世家遭難的不計其數,只有他弘農楊氏沒被大肆審問搜抓,這個情他不得不承。
汝南袁氏底蘊深厚,他弘農楊氏也不差,有楊氏出面穩住關中,關東世族看到楊氏表態也會考慮不再生亂,再加上關東世家中本就有許多唯袁氏馬首是瞻,只要世家不生事,流血事件就能壓到最少。
袁家小子氣狠了出手沒有顧忌,冷靜下來還是不願意見太多血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的事情刺激太大,不過這樣也好,殺伐太重不是好事,關中那一次已經足夠震懾天下,再來幾次怕是要激起更多反抗。
楊彪拿着杯子沒有動彈,不知道想到哪裏又是一聲長嘆,他自己已經活了幾十年,生生死死見多了,皇帝還小,以後可見如何是好?
如果幾年前看到這東西,他只覺得袁家小子狼子野心,勢必要寫文章甚至找上門將人罵的狗血淋頭,然而這些年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那人的所作所為他看在眼裏,讓他違心說袁家小子是天理難容的竊國惡賊,他也實在沒法睜着眼睛說瞎話。
當年要不是袁氏滿門遇難,或許也不會將人逼到這個地步。
「陛下可知這份奏疏意味着什麼?」楊彪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將事情掰開了講給小皇帝聽,不管袁家小子想幹什麼,將來又能走到哪一步,至少現在為止,那人對他們的態度都很好。
以袁家小子如今的權勢,完全可以不顧及他們的看法,想幹什麼直接干就是,左右沒有人攔得住他,司徒府發出去的政令有沒有加蓋大印都一樣,難道誰還敢不聽?
小皇帝之前沒聽太仔細,聽到楊彪問話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才試探着開口,「會讓天下變得更好?」
楊彪點點頭,深深的看了小皇帝一眼,這才繼續說道,「對天下好,但是對大漢不好。」
劉協愣了一下,「太尉這是何意?」
都對天下好了怎麼還能對大漢不好,太尉看太久看糊塗了嗎?
楊太尉將小皇帝帶到窗邊坐下,語重心長的解釋道,「此法會讓袁士紀對朝政把持的更緊,對陛下而言不是好事,對大漢而言更不是好事。」
「只要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就行了,對朕好不好不重要。」劉協抬起頭,眸中滿是認真,「『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這是太尉當年教朕的,朕一直記得,民之所欲,天必從之,袁卿家能得民心是他的本事,如果朕是尋常百姓,跟着袁卿家能吃飽飯,跟着漢室會餓死,朕也願意跟着袁卿家。」
小皇帝說着,心裏悄悄補充,就算他不是尋常百姓,他也願意跟着袁卿家,天子又能如何,不得民心也免不得要餓死。
楊彪頓了一下,「陛下通透,倒是老臣着相了。」
劉協眼睛一亮,再接再厲問道,「太尉,袁卿家能夠治理好天下,朕什麼都不會,如果朕願意禪位給袁卿家,袁卿家會是什麼反應?」
「陛下慎言。」楊彪被小皇帝突如其來的「豪言壯語」嚇了一跳,即便猜到將來會走到那一步,陡然間從皇帝口中聽到這話也是心驚肉跳。
這孩子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說,不知道隔牆有耳嗎?
他只是想到皇帝要一直做傀儡,心有所感才發出感嘆,這孩子可好,竟然已經想到禪位讓賢,就不能矜持一點嗎?
「朕也沒說什麼,太尉不要那麼大反應。」劉協訕訕笑笑,小聲為自己找補,「太尉說的,袁卿家在關中的時候看到百姓苦難都急病了,人家如此為國為民,當個皇帝怎麼了?」
楊彪:
這敗家孩子,哪兒有這麼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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