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過,捲起塵土。
道路兩側枯黃的雜草隨風搖曳着,整個世界仿佛失去了生機,耳邊不時傳來烏鴉的啼叫。
縮在路邊等待死亡的流民看着遠去的馬隊,如死灰般的雙眼沒有半點情緒湧現。
樂進回頭看了一眼那雙眼睛的主人,無聲嘆了一口氣,他的心情仿佛更加沉重了幾分。
一旁的隊員語氣沉重的痛斥道:「我記得前幾年黃巾賊人打到河東的時候, 也沒有如現在這般慘的景象,可惡的白波軍,他們到底都幹了一些什麼。」
另一個隊員沉聲道:「我聽說他們不僅搶糧,還搶人,不管大人小孩,只要還有點力氣的, 統統被他們拉去挖礦了,還有女人,除了年紀真的很大的,只要是個女的他們都不放過。」
這個隊員是之前蛟龍幫的,他們雖然是水匪,但也不會趕盡殺絕,只會搶劫貨物和糧食,人都會給放了,並不會幹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因此,對於白波軍的禽獸行徑,就連身為水匪的他們也是深惡痛絕的。
樂進收回視線,很是無力的抬頭看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
天空之所以的灰濛濛的,那是因為前面不遠處有幾個村子被大火燒了,不僅是房屋,田裏的農作物也沒有放過,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又是白波軍所為。
「樂進大哥, 前面就是夏縣了, 我們還是小心一點吧,免得碰上白波軍的人。」
樂進點點頭, 緊了緊胸口衣縫中藏着的信件。
約莫一炷香左右, 幾人抵達夏縣城郭外圍。
守城的士兵第一時間發現了他們,天空飛來一支箭矢,釘在樂進前方七八米遠的地方。
樂進勒緊馬韁,抬頭高聲喊道:「在下樂進,受我家公子之託,求見衛三爺。」
城上的士兵問道:「你家公子是何人?」
樂進掏出衛氏提供的腰牌,朗聲道:「我家公子乃是衛氏嫡二子衛琤。」
守城士兵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回頭匆匆跑了。
不多時,衛宮穿着一身戎裝出現在城頭,看到樂進等人身上熟悉的防刺服,他朝一旁的士兵耳語了一聲,城門下一刻便緩緩打開了。
樂進帶着幾個隊員騎馬進去。
只是,眼前的一幕讓他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到處都是受傷的士兵,城裏的建築也都是殘垣斷壁,很多地方有火燒的痕跡,空氣中還有一股難聞的焦臭味。
「這是……白波軍打進城裏了嗎?」有個隊員忍不住開口嘀咕道。
這時,衛宮從城門樓上下來, 樂進等人急忙翻身下馬。
樂進上前抱拳一禮,道:「小的樂進, 見過三爺。」
衛宮雙手將他扶起,示意士兵先把城門關上,而後說道:「是二哥讓你們來的?」
樂進掏出衛琤的書信,點頭說道:「沒錯,公子有要事知會三爺,請三爺過目。」
衛宮接過信件,微微頷首後,與一旁的士兵交待道:「現代他們去休息……很抱歉,我這裏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幾位先去歇着,晚點衛某親自招待幾位壯士。」後面是對樂進等人說的。
樂進等人抱拳一禮,城裏的情況顯然不好,他們也不好多做打擾,致謝過後,跟着士兵去歇息了,趕了這麼久的路,確實也乏了。
衛宮目送他們離去,而後看了一眼手中的書信,轉身走進了一旁的衛所。
「咳咳咳,咳咳咳……」
衛所中又是一番慘景,隨處可見手上的士兵,不少人缺胳膊斷腿,已然是苟延殘喘。
衛宮見怪不怪,臉色陰沉的走到一間堂屋中。
屋子裏幾個文士打扮的人正在整理文書,見到衛宮進來,紛紛拱手致意。
衛宮隨意擺手,走到一處案前盤腿坐下。
可能是動作有些急了,他臉上露出一絲痛楚之色,低頭看向腰腹位置,只見戎裝皮甲中滲出絲絲血跡,混着滿是污漬的內衫,不注意看根本不知道他受傷了。
旁邊一個長相清瘦的文士見狀,蹙眉道:「文叔,你這傷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還是儘快讓人送你回安邑療傷吧。」
衛宮眉心緊鎖,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礙事。」
文士還想再勸,對面另一個留着長須的文士突然開口說道:「昨夜一戰,我方傷亡慘重啊,逝者三百一十七人,重傷輕傷者一千二百有餘,城中草藥消耗殆盡,今日恐怕還會新增死者。」
又一個文士說道:「糧倉也被燒了一處,雖然搶救及時,但原本三千多石的存糧,最後僅僅救出來三成不到,若是白波軍再來夜襲幾次,只怕……」
他看向為首的衛宮,神色戚戚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衛宮知道他要說什麼,斷然說道:「莫要再提棄城之事,城外白波賊人時時盯梢,除非我們不管城中百姓,也不要那近萬石秋糧了,否則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那清瘦文士也說道:「沒錯,裴兄幾次三番提出棄城,實非君子所為,難道你要學那些尸位素餐的狗官,遇到危險就棄平民百姓於不顧?」
那文士眉心微蹙,紅着臉喝問道:「王兄這是何解?我走了嗎?昨晚白波賊人差點攻入城中,是誰帶領百姓用火車將人逼退的?是我!是我裴慶之!」
清瘦文士一時語塞。
衛宮見狀,用力拍了一下桌案,沉聲道:「好了,王兄,裴兄,你們都不要吵了。」
衛宮拿出衛琤的書信,當着眾人的面拆開。
看了一眼後,衛宮先是眉心微蹙,以為信中第一行,衛琤就告訴他自己回衛莊了。
待看到下面的內容時,衛宮整個人呼吸急促了幾分。
等他將書信全部讀完,臉上的頹敗之氣已然盡逝,轉而帶着激動而又不可思議的表情。
堂中文士面面相覷,暗道衛宮這是怎麼了?
清瘦文士拱了拱手,好奇道:「文叔,可是二老爺來信?」
幾個文士第一時間想到了衛昪,因為衛昪就在郡府,若是衛昪來信,很可能是郡府要派兵來支援他們了。若非如此,衛宮也不至於有如此又驚又喜的表情變化。
只是,衛宮的回答直接潑了他們一盆冷水:「不,不是二叔來信,我是二哥。」
幾人相視一眼,更是不解了。
「衛琤兄?」
「衛仲道?」
「信中說了什麼,文叔兄何以如此激動?」
···
衛莊。
莊子的西面不遠就是安邑縣城,此時不少人正在往城裏搬運物資。
「快點,搬的時候小心一點,不要磕了碰了。」
「你們幾個小心一點,小命不要了嗎?」
「……真是的,一個個毛毛躁躁的。」
衛琤站在一架馬車上,手裏拿着一份安邑縣城的堪輿圖。
「阿財。」
「欸,我在,我在,二爺有何吩咐?」
衛琤招過來那個負責監工的管事,指着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說道:「那裏也挖一個壕溝。」
管事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張簡易的圖紙,在上面做了一個記號。
衛琤又指着百米開外的一條溝渠,問道:「那條水渠連着內城?」
管事湊過來,在堪輿圖上瞥了一眼,不太確定的說道:「這個小的需要找人確認一下,我記得那條是排污渠,連着城東的幾個坊,至於有沒有通到內城,當真是不知道。」
「這樣啊……」
衛琤眉心微蹙,四下看了看,道:「行了,你先去忙吧,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管事恭敬的拱手一禮,「恭送二爺。」
衛琤朝許定點了點,許定揮動馬鞭,架着馬車繞着安邑縣城跑動起來。
這是來到衛莊的第二天。
衛琤沒有過多的休息,第二天便投入到緊鑼密鼓的工作中。
衛莊的面積還是太小了,容不下太多人,衛琤便提議讓衛暠放棄衛莊,舉家搬進了安邑縣城。
衛氏在縣城裏也是有宅子的,只是相比較城郊的衛莊,城裏的宅子面積要小很多。
好在,如今整個安邑縣城可以說是十室九空,衛氏也不管那麼多了,直接把安邑縣城中心的位置佔了下來,所有族人都搬了進去,打算來個據城而守。
另外,縣城的城牆更高,防禦外敵什麼的也能更加的輕鬆。
即便如此,衛琤還是不放心,帶着衛氏的人開始改造修建整個安邑縣城的防禦工事。
看過安邑縣城的防禦工事後,哪怕衛琤是個軍事小白,也發現了不少的漏洞。
比如:城中很多溝渠都是挖在地面的,而且還連着內城,這不明擺着給敵人提供了一條入城專用的通道嘛。衛琤二話不說,直接讓人把所有溝渠都堵住了,至於排污問題,挖個化糞池就能解決。
再比如:這個時代的城防都沒有考慮敵人火攻的問題,因此在街道和坊屋四周,自然不存在貯水缸和蓄水池等設施。衛琤也不廢話,強制所有街道和房屋必須安置一個大型水缸。
街道二十米一個,房屋但凡有個院子就要放一口大水缸,平日裏儲存雨水,要是萬一房屋着火了,這些水還能第一時間用來滅火。
本來可以從五里外的汾河引水解決這個問題的,但現在擴建護城河以及水渠什麼的,顯然是來不及了,只能用水缸和蓄水池先頂一段時間。
還有就是新增一些簡易的防禦手段和陷阱了,比如木柵欄,能夠有效的阻擋騎兵的攻勢,還有壕溝和陷馬樁,衛琤在一些高點和視野廣闊的地方讓人挖了幾個,到時候能坑一個是一個。
當然,除了這些,必要的反攻手段也是不能少的。
由衛氏牽頭,城中還沒有走的平民百姓都選擇加入到城防的隊列中,就連路過的流民也心動的選擇了加入,因為衛氏不僅提供吃的,還提供一套冬衣。
衛氏如此財大氣粗的解決溫飽問題,百姓們還是很積極的,短短半日不到,就已經有近三千人加入成為守備力量,眼下由徐晃等人帶隊訓練。
隊伍暫時按照衛琤在衛莊的安排,讓徐晃、關羽、許褚、張飛四個人分成四個方陣,每個陣列在原有衛隊成員和莊戶的基礎上,吸納城中百姓加入,滿員四千人。
兵在精而不在多。
衛琤覺得四千人就夠了,剩餘的百姓可以加入城防建設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免費吃喝肯定是不行的,想要吃飯穿衣,你就得幹活。
許定負責趕車,衛琤坐在馬車裏思索着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不多時,二人來到城北。
「公子,你看!」許定勒停馬車,轉頭沉聲道。
衛琤神色一動,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頓時眉頭緊鎖。
只見天空飄起滾滾濃煙,煙霧隨風飄散,目測火源距離此處應該不下十里地。可即便如此,依舊能夠憑藉不斷升騰的煙霧判斷出火勢十分的兇猛。
「應該是個村子。」
衛琤臉色不是太好,與許定說道:「回去,派幾個人過去看看。」
許定點點頭,調轉馬頭往城裏趕去。
衛琤回頭又看了一眼煙霧升起的方向,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了。
這兩日他從山裏出來後,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形容枯槁,顛沛流離的黎民百姓,這還是逃出來的,那……那些沒有選擇逃跑的人呢?他們遇到白波軍真的有抵抗的力量嗎?
答案顯然是沒有的,普通人只有被屠戮蹂躪的份。
屠龍者,終成惡龍。
這些所謂的起義軍,嘴裏喊着推翻腐敗朝廷,拯救黎民蒼生的口號,實際上幹的事情比之張讓、何進之流更加的不堪。
最起碼張讓、何進之流還懂得養豬,不能對普通人趕盡殺絕。而這些所謂的起義軍,嘴裏喊着好聽的口號,真遇到意見跟他們相悖的普通人,卻只有加入和被殺兩個選擇。
孰是孰非,或許衛琤無法置喙。
但既然他遇到了,就不會讓悲劇在自己的眼前發生。
最起碼在安邑地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有人敢肆意欺凌劫掠百姓,他是不會對此置之不理的。
二人回到城中,衛琤直接找到了徐晃等人訓練的地方。
「公明,雲長,你二人速速帶領五百騎兵,以縣城為中心,方圓二十里以內,我不想看到還有白波賊人的存在。」
正在訓練士兵的徐晃和關羽神色一變,衛琤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兩人不知道平日裏臉上始終帶着淡然之色的衛琤怎麼突然變了一個人。
許定朝二人使了個眼色,然後指了指北面。
此時城門大開,透過城門洞,能遙遙看到一縷黑煙就像一條臭蟲,不斷啃食着湛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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