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氏這邊。
送走各位族老和家族子弟後,衛暠、衛昪、衛宮三人在東苑湖亭聚首。
衛昪拿出被他藏起來的那張圖紙,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的興奮之色。
衛暠蹙額說道:「仲平,有什麼事不能當着大家的面說,偏要將他們趕走不成?」
衛昪沒好氣的斜了一眼自己的親大哥,而後才將圖紙平鋪在桌子上。
「你們看這是什麼。」
衛暠愣了愣,倒是衛宮並不意外, 這信本就是他親自遞給衛昪的,衛昪的小動作,他也都看在眼裏,當時也沒在意,此時才發現紙上的內容並非單純的文字。
兩人探頭看了一眼,只見紙上一行字:【連弩改造詳略】。
「這是?」衛暠眉心微蹙。
衛宮倒是渾身打了個激靈一般,繼續往下看,越看越是心驚。
弩是冷兵器時代重要的遠程武器, 它從弓發展而來, 但比弓威力更強,射程更遠,在我國數千年的古代戰爭中被大量運用,直到火器的出現。
特別是大漢時期,弩的應用範圍很廣,漢朝弩的強度以「石」來計算。
張弓引滿一石的弩相當提起一石(約30千克)重物所用的力。據漢簡和古文獻記載,漢弩分一、三、四、五、六、七、八、十石諸種,威力由弱到強,適合不同場合使用。
漢弩的強度都要經過嚴格校驗,在居延漢簡中曾發現過檢驗已受損傷的弩的強度的記錄,其中十石弩又稱為大黃弩、黃肩弩或大黃力弩,強度最大。
參據《夢溪筆談》所記的宋朝一種蹶張的「偏架弩」估算, 漢朝強弩的射程可達400米左右,這是後世很多手槍都達不到的距離, 更不要說普通的弓箭了。
漢朝名將李廣於公元前121年與匈奴作戰時,在眾寡懸殊的情況下, 以大黃弩射殺對方將領而扭轉戰局,要知道論騎射, 匈奴人一直都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射手。
漢朝郡國還組成了以弩手為主的步兵兵團「材官」,其指揮員的官號有的就稱「強弩將軍」。可見弩的地位,在大漢一朝都有着至關重要的戰略意義。
而熟悉漢弩的人都知道,用弩有一個痛點,那就上弦很慢,越是強弩上弦越麻煩,有的弩甚至需要幾個人合力才能拉開。
但是,這個問題,貌似今天就得到了解決答案,而這個答案,就在衛琤送來的這一張圖紙里。
衛宮深吸了一口氣,道:「是啊,幾百年來,怎麼就沒人想到用腳上弦,怎麼就沒人想到在弩上增加一個箭匣,如此只要用腳一蹬,不僅成功上弦,箭矢也能自動填裝到位,神了啊!」
「哈哈哈……」衛昪笑得很開心。
笑過之後,他看向一臉呆滯的衛暠,羨慕道:「大哥,你有一麒麟兒啊!」
衛暠艱難的聳動喉結,看向衛昪,又不可思議的看向桌子上的圖紙,問道:「仲平,你覺得這上面所寫,並非天方夜譚?」
衛昪先是一怔,隨即好笑道:「我也不知道,一切還要等工匠們試過了才知道,但是,我覺得八九不離十,這圖紙上的設想應該能成真。」
衛暠點點頭,沉思半響後,嘆道:「唯一的阻礙或許是這弩臂的材料,要想兼具硬度和如此強勁的拉力,只怕普通木材無法達到,非得使用鐵器才行,可鐵……燒制麻煩啊。」
···
郝家村這邊。
在衛琤發佈了第一個任務後,村民們能去拉人的都去了。
就連稱頭也跑到了伍家村,將伍三通一家給拉了過來。
一開始伍三通還不願意,畢竟村子再小,他也是一個村正,大小是個官啊。
可一聽說搬到郝家村,頓頓有肉吃,季季穿新衣,他家幾個孩子瞬間就兩眼放光。
「走吧爹,咱就搬到姑姑家去嘛,爹,你不去我們自己去。」
「臭小子,你們是要造反了嗎?」
伍三通氣得牙痒痒,最後拗不過幾個孩子苦苦哀求的眼神,大手一揮,帶着伍家村的村民們集體搬遷,反正在這裏是衛氏的莊戶,去了那裏也是衛氏的莊戶,對他們來說沒差。
至於那些田地,伍三通已經交給了隔壁村的村正,樂得隔壁村的村民們當天就殺了一頭羊慶祝得到了那麼多上好的田地。
費曜也回謝莊拉人了,他家本來就跟大伯家有矛盾,這次索性把爹娘和弟弟妹妹一起接到郝家村生活,一開始爹娘也不樂意,可聽說不愁吃喝,老兩口瞬間就從了。
這個年代,吃喝就是人生最大的問題,能解決溫飽,讓他們住在亂葬崗都沒問題。更不要說搬到郝家村還有磚瓦房可以住。
僅僅用了兩天時間,郝家村人口翻了一個倍有餘,從最開始的三百出頭,直接暴漲到六百五十七人,這是挨家挨戶一個個數出來的,其中包括衛琤、蔡琰夫婦二人,以及賴着不走的謝玉。
陋室,院子裏。
「嘿,燎原百斬!」
「嘿哈,六尺之內,我是無敵的,哈哈哈!」
謝玉拿着新得到的雲纓烈火槍,喊着衛琤教給她的台詞,不知疲倦的在院子裏舞舞生風。
蔡琰紅着臉看向衛琤,嗔怪道:「夫君為什麼要教她那麼羞人的號子,每次她喊出來,我都一身雞皮疙瘩。」
衛琤將簸箕里晾曬好的藥材倒進木箱子裏封存,聞言,笑着說道:「你不覺得她很快樂嗎,雖然中二了點,但人嘛,活着快樂就好。」
蔡琰不明所以,歪着頭問道:「中二是個什麼意思?」
衛琤愣了愣,看向笑容滿面揮舞長槍的謝玉,吧唧了一下嘴,道:「或許,是一種病吧。」
中午吃飯的時候。
阿寧沒來由問道:「姐姐,你不是中秋過後就走嘛,為什麼過去兩天了,你還不走?」
阿寧之所以這麼問,完全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食物不被搶,別看謝玉看上去瘦瘦的,她的食量可一點不比成年男人差,甚至比衛琤猶有過之,沒辦法,畢竟是練武之人,吃得多很正常。
可是,她吃多了,阿寧就是不爽,就算沒有搶她的食物,她也覺得自己虧了。
所以才會催着謝玉趕緊走。
謝玉往嘴裏塞了一根雞翅膀,繡眉微蹙,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按約定,九叔應該前天就來接我回去了,可是至今沒有音訊,也不知道是不是家裏出什麼事兒了。」
衛琤聞言,與蔡琰相視一眼。
何進的死訊想必已經傳開了,謝氏不可能沒有得到消息,或許謝玉家裏現在也在考慮何去何從,哪裏還顧得上她這個小姑娘啊。
夫妻倆默契的沒有說出來,倒是蔡琰拉着謝玉安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安心在這裏住着,等什麼時候謝九叔想起你了,自然會派人來接你回去的。」
謝玉沒心沒肺的點頭一笑,啃着雞翅膀得意道:「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
芒山。
董卓大軍已經在此處駐紮半月有餘。
就在昨日凌晨時分,洛陽城亂,何進被人砍下頭顱的消息已經由探子報給了董卓。
董卓卻依舊不肯出兵進京,而是拿着一捆竹簡饒有興致的讀着。
謀士李儒急得是焦頭爛額,可惜董卓不為所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每次讀這本《呂不韋傳》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就是那權傾朝野的呂不韋,心裏那個激動啊,代入感極強!
下首位,女婿牛輔抬頭說道:「大人,這書有甚好看的,不如與眾將士喝酒吃肉,反正咱們也分不到羹湯了,吃完這頓,還是回西涼繼續當咱們的土皇帝多好啊。」
董卓眉心微蹙,看了一眼牛輔,也不着惱,他現在就想知道,何進死了,哪個王八蛋會得到最後的果實,是袁紹?還是曹阿瞞?亦或者是世家中的哪一個?
李儒則是走到近前,開口說道:「大人,我覺得還是進京吧,不管是誰獲利,咱們總該去露個面,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哪怕是去得遲了,咱們也必然能撈到一點好處的。」
董卓看着手中的竹簡,微微頷首,抬眼正要說話的時候,門口突然跑進來一個小卒。
「報,報……」
「何事快說!」牛輔大喝一聲。
那小卒戰戰兢兢的說道:「河邊上游飄來十幾具浮屍,我們撈上來檢查了一番,見都是宮裏的閹人,其中還有這個。」
小卒遞上一面令牌。
李儒見到令牌,神色大變,驚聲問道:「人呢,現在在哪裏?」
董卓好奇道:「文優(李儒字),何故心驚?」
李儒接過令牌,轉頭與董卓說道:「這,這是張讓的腰牌。」
「什麼?」董卓聞言也是大驚失色,好奇道:「他的屍體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李儒眼珠子一轉,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測,急忙說道:「我建議即刻起兵,到上游去看看。」
董卓也不敢托大了,想了想後,點頭說道:「好,文優速去點兵,為安全起見,點滿兩千騎兵,其餘人等原地待命,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隨意調軍。」
「是!」
嗚嗚嗚,嘭嘭嘭,號角吹,戰鼓擂,大軍開拔。
馬蹄聲震天雷動,董卓端坐車架內,手中仍不忘拿着心心念念的《呂不韋傳》回味着。
行至北芒山下,大軍前面十餘匹馬兒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就在此時,灌木叢中一個身穿黃衫的少年跑了出來,身後緊隨一個白衣小兒,少年驚慌失措,似乎在躲避着什麼。
灌木叢後面,一個軍士突然竄了出來,一把抱住黃衣少年,喊道:「陛下,陛下……」驚喜之色溢於言表。
這人抱住黃衣少年後,遠遠看到董卓大軍,頓時臉色大變。
就在這時,他身後也有一支騎兵趕到,為首之人包括袁紹袁本初,以及王允王子師等一干朝廷重臣。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對面竟然出現一支千人鐵騎。
「來者何人!」袁紹大聲喝問
董卓眉心微蹙,看了看手中的《呂不韋傳》,腦海里想起臨行前,衛琤說的那句話:「這天下終究是大漢的天下。」他不由得朝被閔貢抱在懷裏的少帝劉辯看去。
大漢的天下……天子……相國……仲父……董卓眼睛越來越亮。
一念及此,已經收不回來了,對面區區不到數十人,如何與自己的千人鐵騎放對!
董卓冷笑一聲,翻身下馬上前說道:「臣鰲鄉候,并州牧董卓見架。」
少帝身後,袁紹和王允面面相覷,兩人不約而同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袁紹有心上前,可一看董卓背後人多勢眾,他只能咬牙忍了下來。
少帝劉辯牽着弟弟陳留王劉協,兄弟二人驚魂未定,忽然看到大軍,頓時心安了不少。
劉協人小鬼大,頗有帝王威風,童音稚嫩說道:「你便是董卓?」
董卓看了一眼袁紹等人,抱拳道:「臣是董卓。」
劉辯也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袁紹,想起昨晚逃出洛陽的驚險畫面,不由得對袁紹等人多了一絲忌憚,反而對董卓這個外來人有了一絲依賴之心。
他鼓起勇氣說道:「前者,黃巾謀反之時,你討伐失利,損兵折將,你可知罪?」
董卓愣了愣,狗日的,自己明明打了那麼多勝仗,怎麼到了這裏就損兵折將了?不過,他還是點頭抱拳,恭敬應道:「臣知罪。」
劉辯與劉協相視一眼,心中頗為滿意,這董卓看着五大三粗,其實還是挺好說話的。
於是,劉協說道:「今朝廷新創,你救駕來得及時,實為大功一件,今後需將功補過,好自為之。」
董卓心頭一喜,身後李儒、李肅等人亦是頻頻抬頭,眼中驚喜之色無法隱藏,沒想到瞎貓碰到死耗子,什麼都沒幹,天天在山裏吃肉喝酒也混得一個救駕有功!
董卓急忙抱拳道:「遵旨,臣怎敢不盡心竭力輔保朝廷。」豹眼中精光閃爍,藏在鬍鬚下的嘴角忍不住咧了上去,不知作何打算。
劉協眼見有董卓保護,高興的點點頭,吩咐道:「護駕還宮。」
在他背後,袁紹等人心如死灰,眾人相視一眼,盡皆無可奈何,形式比人強啊。
董卓起身上馬,親自帶領大軍護佑少帝劉辯和陳留王劉協。
大軍先是回到董卓駐軍所在,見到董卓大軍,袁紹等人知道,大勢已去。
而董卓則沒管那麼多,派人帶兩個孩子去沐浴更衣,而後拉着李儒回到大帳。
董卓一路上緊握《呂不韋傳》,眼中精光閃爍,腦海里不斷閃爍着呂不韋的傳奇經歷,尤其是封侯拜相,讓天子恭恭敬敬的叫自己一聲『仲父』。
他想起劉辯,又想起劉協,兩個孩子各有優點。
那究竟該讓哪個孩子認自己當爹呢!
董卓腦海里冒出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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