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蔡琰雙目含淚,心中甚是委屈。
正要再說的時候,院門外已經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郝昭帶着一個濃眉大眼,體態雄武的漢子走了進來。蔡琰見狀,為了不給衛琤丟人,遠遠朝董卓斂衽一禮,便轉身走進了屋裏。
衛琤亦是回過神來,看着眼前龍行虎步的董卓,眉頭微微蹙起,從面相上,董卓雖然長得粗狂了一下,但卻不是貪婪奸詐之人,難道是人不可貌相?
「公子,這位便是并州牧董大人。」郝昭立於衛琤身後,警惕的望着董卓。
衛琤微微頷首,雙手作揖,道:「琤見過州牧大人。」
董卓抱拳一禮,道:「賢侄客氣了,吾與令泰山乃是生死之交,你叫我一聲姻叔、叔父都是可以的,此番取巧而來,實在是不得已,還望賢侄見諒。」
衛琤愣了愣,一旁的郝昭便將稱頭被跟蹤的事情粗略一說。
衛琤看着面前的董卓,點點頭,笑道:「州牧大人何須如此,命人知會一聲便是,琤不過是慵懶之人,隱居山野日子再是清閒不過,您能光臨寒舍,歡迎還來不及呢。」
董卓心裏咯噔一下,這聲『大人』實在是生疏了,他知道,衛琤還不接受他,哪怕扯上蔡邕的面子也不行。面上他依舊面帶怡然之色,笑着拱了拱手。
二人分次入座,衛琤親自煮茶。
相對無言了盞茶功夫,最後還是董卓等不及先開了口。
他說道:「賢侄,目今洛陽局勢動盪,吾聽聞十常侍隱於內廷計劃一樁大事,外戚首領大將軍何進又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此中是否有陰謀聯繫存在?」
衛琤愣了愣,心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為什麼帶兵南下洛陽,你心裏沒點逼數啊?
想了想,衛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何進與常侍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當初何進剛剛升任大將軍的時候,便被還是小黃門的蹇碩橫壓一頭,你說一個閹人成了大漢元帥,這不是笑話嘛。」
董卓捻須點頭,這事兒他聽說過,漢靈帝認為蹇碩壯健而有武略,特別親信他任用他,以為元帥,督率司隸校尉以下,即便是大將軍也歸他領導。
聽起來有點胡鬧,但又側面印證了十常侍的厲害關係,這十個人幾乎將整個大漢的命脈握於手中,從軍事到政治、從內廷到民生,就沒有他們插不進去手的。
衛琤放下茶杯,又說道:「如今何進召集八方義士,想要來個敲山震虎,讓十常侍乖乖放棄手中的權利,州牧大人身為其中一員,想必知道其中事態發展,又何須問我一個局外人。」
董卓急忙說道:「賢侄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不知道事態會往何處去,所以才在河東盤桓這許久,我可不想讓我這幾千弟兄跟着我白白送了性命啊。」
同時,董卓心裏暗暗吃驚。
他接收密詔進京的事情,以及何進謀誅閹官的計劃,眼前這個人似乎什麼都知道。聯想起之前在衛氏偷聽到的內容,他更加確信了衛琤在洛陽佈局已久,不然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
至於衛琤,他從剛剛就一直在關注董卓的表情變化,此時見他說得情真意切,似乎真的是為了那幫兄弟考慮,倒是讓人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其實,董卓這麼做,不管在何進那裏,還是在十常侍眼中,都討不到好。
一來,他畢竟聽從何進調遣南下了,十常侍肯定視他為眼中釘。二來,他又沒有真的進京,傾力相助何進,若是何進計劃得逞,肯定也不會重用於他。
所以,說他老奸巨猾的人,倒是有點想當然了,此時的董卓根本就不知道何進會被殺,也不會知道他會剛好在北芒山遇到落荒而逃的小皇帝劉辯。
衛琤心中暗忖,儘管發現董卓不像是書里寫的那麼不堪,可他還是想要儘量避免歷史重演。
權力這個東西,如果心境沒有修煉到一定的境界,是個人都會迷失其中。
衛琤想勸董卓回西涼,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才會心甘情願的回去。
頓了頓,他說道:「州牧大人平日裏可有看書的習慣?」
董卓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他是武將,平日裏忙於練兵,哪來的時間去看什麼書,再說了,他其實認識的字並不是很多,只會寫一些常用的公文。
衛琤微微一笑,接着說道:「有本傳記,乃是太史公撰寫編譯而成,講述的是文信侯呂不韋的平生經歷,州牧大人若是得閒,不妨看上一看,也許能從中得到一些啟發。」
呂不韋的後半生跟董卓很像,兩人的結局不說一樣,也讓人悵然唏噓,呂不韋罷相歸國,全家流放蜀郡,途中飲鴆自盡。董卓則是被自己的義子活生生刺死。
衛琤也不是什麼能言善辯之人,只能給董卓看一看自己老前輩的下場,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董卓呢,本就是來找衛琤解惑的,此時聽說有本什麼呂不韋的傳記,便好生記了下來,打算回頭找來品讀一下,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啟示。
接下來,兩人都心照不宣的聊一些家長里短。
一般都是董卓在描述西涼的人文風光,衛琤去西北旅遊過,偶爾插一句,倒是跟董卓聊得有來有回。幾個來回,董卓甚至覺得衛琤在西涼也有線人提供各種情報。
因為他說到的很多東西,比如西涼有一種一點就燃的石燭,若非西涼有人,衛琤怎麼知道那玩意是從哪裏挖出來的,怎麼知道那玩意兒是黑乎乎,摸上去滑不溜秋的液體。
為此董卓一再試探,可不管他說什麼,似乎衛琤都知道一點點,哪怕是那些西域番商,衛琤也對他們略知一二,更是對番商東進大漢一路上的沿途風景知之甚詳,這些他自己也是從番商那裏聽到的呢。
短短兩個時辰,董卓都不知道自己被衛琤的無心之言震驚了多少次,只是知道對於眼前的男人,不能單純的把他當做一個世家公子,一個潛龍謀士。
他突然想起衛琤讓他看的那本書,莫名的,他心中開始期待起來,希望那本書真的能夠給他指出一條明路來。他已經開始堅信,衛琤不會平白無故的讓他去看一本什麼個人的傳記!
眼見時辰不早,董卓趕緊起身告辭。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手下人還在山下等候,為免他們擔心自己,而跟衛琤的人起了衝突,董卓匆匆請辭。
離去之前,董卓朝衛琤躬身作揖,說道:「仲道之才,猶如隱龍潛淵,無論洛陽事態如何,吾必不忘今日一敘,他日若是能再相見,吾必與仲道把酒言歡,今日且辭了。」
衛琤正聊得開心呢,從董卓嘴裏,他了解到了很多這個時代的趣事,比如西域商人會從大漢進購大量的錦繡、絲綢、陶瓷、茶葉和藥材;還知道經常會有僧人東渡傳教,而這些僧人是喝酒吃肉的,還喜歡女人……不想董卓說走就走,自己想要請他留下來吃個便飯都攔不住。
親自將董卓送到山下,衛琤突然覺得這個老小子人挺不錯的,為人處世豪爽大氣,與人說話從不遮遮掩掩,否則自己也不可能跟他聊這麼久。
猶豫了一下,衛琤最後提醒道:「州牧大人切記,這天下終究是大漢的天下。」就算你能霸權一時,終究也落不得一個好下場。後半句衛琤沒有明言,希望董卓看過呂不韋的下場後,自己能夠領悟。
董卓神色一肅,鄭重的抱拳一禮,表示自己知道了。
衛琤見狀,放心的笑了笑。
···
且說董卓一行人騎着馬在山野中慢行。
手下部將幾次欲言又止。
董卓正思索着今日的收穫,見狀好奇問道:「文才,可是哪裏不對,有話便說。」
胡軫(字文才)撓了撓鼻子,說道:「大哥,方才那個村子不簡單啊。」
董卓聞言一怔,隨即好奇問道:「怎麼,如何一個不簡單法?」
胡軫直言道:「且說那崖壁,若是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一些刀劈斧砍的痕跡,我趁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查看了一番,發現好幾顆樹上都有箭痕,石頭上也有火燒的痕跡。」
「哦?」董卓眉心微蹙。
胡軫再說道:「還有就是,那些村民身上的衣裳和佩劍,方才等候大哥的時候,我見一個村民提着劍利落的砍下一截樹幹,那村民一看就是不懂武之人,唯一的解釋便是那柄劍足夠鋒利,鋒利到削鐵如泥的程度,否則那麼粗的樹幹,不可能那麼輕易削落下來的。」
「還有更神奇的是他們的衣裳,就剛剛送大哥下來的那個少年,我見他從一顆荊楸旁走過,那枝幹上的尖刺划過他的褲腿,竟然毫髮無損,你說奇不奇怪?那玩意兒的硬刺可不簡單,以前咱們練兵的時候,我就經常被劃得遍體鱗傷,普通衣裳一勾就破,怎麼可能完好。」
董卓神色一動,微微頷首,道:「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那少年身上的衣服確實挺奇特,乍一看沒什麼,仔細一想,他手肘關節以及周身要害之處,似乎都微微隆起,難道是穿了內甲?」
胡軫搖了搖頭,說道:「絕對不可能,若是穿了內甲,他行動起來不可能那麼輕便,方才大哥也看到了,他輕易就從繩梯上翻了下來,若是穿了內甲,肯定活動不開的。」
董卓捻須頷首,濃眉漸漸展開,接着釋然一笑,道:「如此也是正常,文才沒見過衛琤此人,不知道他的本事,回頭找個機會再來叨嘮一番,屆時順便打聽一下便是。」
「哦,看來大哥今日收穫不錯!」胡軫忙問道。
董卓哈哈笑道:「確實有點收穫,仲道此人並無與我虛與委蛇,談起洛陽局勢也給了我建議……哦,對了,文才可看過一本叫做呂不韋的傳記?」
胡軫愣了愣,搖頭說道:「傳記沒看過,但我知道呂不韋是個能人。」
董卓聞言,急忙問道:「你知道呂不韋?快,與我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胡軫回憶一下,一臉羨慕的說道:「他可太厲害了,他先是把質子異人送回秦國,異人當了大王,便封他為相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然後,他還睡了異人的女人,逼着朝臣們擁立他的兒子當皇帝,呃,也有人說皇帝不是他生的,他只是跟皇帝的老娘有一腿。
神奇的是,後來皇帝還真叫他仲父了,這不就是妥妥的太上皇嗎,反正是個很了不起的男人,吾輩男兒的楷模,我胡某人憑生最佩服這樣的牛人了,哈哈哈。」
「竟有此事!」董卓嚇了一跳。
我滴個乖乖,衛仲道是什麼意思?
讓我董某人看這麼一個人的傳記,是要我學他……嘖嘖嘖,不敢想,不敢想。
可是,為什麼突然有種心動的感覺呢!
董卓按住瘋狂跳動的胸口,睡皇帝的女人,讓皇帝叫自己仲父,號令群臣,莫敢不從……我,我也能做到嗎?
「大哥,你臉怎麼那麼紅,沒事吧?」見董卓漲紅了臉,胡軫在一旁問道。
董卓回過神來,一臉尷尬的說道:「沒事,就是,咳咳,對了,吾兒那邊還沒消息傳來嗎?」
胡軫應道:「牛兄弟領着一千人先過了大河,約定在芒山匯聚,他已經命令胡赤兒喬莊商販進入洛陽城打探消息,想必也就這一兩日了,應該會有消息傳來。」
董卓濃眉微蹙,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也過河吧,先與吾兒匯集一處,若是所料不差,也就是十天半個月吧,到時候洛陽城大亂,我們剛好能看一齣好戲。」
胡軫作為董卓心腹,自然是知道衛琤那個『預言』的,此時見董卓說得言之鑿鑿,還以為董卓在衛琤那裏得到了什麼可靠的消息。
於是,他擔憂的問道:「大哥,倘若那何進真的死了,那這天下依舊是閹人的天下,我們也只是如從前一般,只能在西涼偏安一隅,這樣的戲有甚好看的?」
董卓神秘一笑,道:「文才啊文才,這就是你我與仲道賢侄之間的差距,你方才不是說了嗎,呂不韋救了異人,異人就封他為相國,如今何進就要與閹人拼個你死我活,不止洛陽會大亂,天子必然也有危險,若是我剛好出現,救了天子呢!」
胡軫大驚失色:「這,這……」
董卓眼裏閃過一絲渴望,沉聲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何進憑什麼對我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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